钱教授好像并不承认,在共产党领导下,有权就想有“一切”,就想当“主人”的那不过是一些人的一相情愿。虽然,有的也能如愿。但是,弄的不好的,砸了自己的脚甚至脑壳的也不少。权那个宝贝,只能拥有一时,不能拥有一世,并不是好玩的。共产党内毕竟不都是像林“副统帅”那样,信奉“有权就有一切”。经过“文革”的钱教授应该知道,即使是大讲“有权就有一切”的“副统帅”林彪,权力在“统帅”一人之下,不可谓不大,他利用权力也的确干了些排除异己、祸国殃民的勾当,他可得到“一切”了么?当他自知想得到所希望的“一切”已经不可能,甚至连要保住已经得到的那“一切”也不容易的时候,才要逃跑,想到外国去做洋奴才。结果,连他深爱的女儿都背叛了他,落了个折戟沉沙,死无丧身之地。他有权,没有得到“一切”,也没有保住“一切”,甚至连命也没有保住。如果说这个例子还不能令钱教授信服,那么,熟读历史的钱教授应该知道,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皇帝,该是一国之中在法律规定上权力最大的人了,事实上,不少的皇帝不仅没有用他的权力得到“一切”,保住他所得到和拥有的那“一切”,有名无实,被架空当傀儡,被奴才们玩于股掌之中,甚至玩丢了江山和美人的皇帝还少吗?怎么钱教授就没有从中悟出点道道呢?那些相信“有权就有一切”的人们,企图利用权力攫取一切的人,到一定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把那“一切”吃进去的,还要怎么把那“一切”吐出来。吃了的还没有往外吐的,是因为时间未到。吃的时候固然很得意,吐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的。这样的人和事,人们见的还少吗?
虽然钱教授认为自己的“有权就是主人,没权就是奴才”理论与林“副统帅”的“有权就有一切”的观念很对立,其实不过是从那里衍生出来的。他这个理论好像也很不“完善”,很不“彻底”。他在创造这个理论的时候,好像连权力有大有小,权力者的人品也有好有差都不知道。因此,他这个理论就没有告诉人们,人有了多么大的权就可以做主人而不做奴才。比如在中国,村长也是一级政权的当权派。但是,不拿村长当干部的有的是。有的村长当得就很窝囊。在过去,听说有的村的村长居然没有人愿意干。难道是那里的人们谁也不愿意当主人,都愿意做奴才?为了自己的理论,他大概不想看到,许多奴才,其实都是有些权的人,甚至是些位高权重的人。如汪精卫、周佛海、周作人,还得是些有学历,有点文化的人。如果他们没有“才”,恐怕只能被迫做苦力或炮灰,还没有“资格”做日本人的奴才。
以钱教授的学识也不可能不知道,在任何国度,有权的人毕竟数量有限,如一个国家也才只有一个皇帝或者总统什么的。他们的王宫或者府第接纳不了多少奴才。许多没有权的平民百姓,一生恐怕也没有机会与做着主人的权贵结交,即使有做奴才的心,主人也不会赏光给他们做奴才的机会。
钱教授不会不知道,林“副统帅”在他有权的时候,的确做着一些人的主人,也有几个“铁杆”的奴才写效忠信,言听计从,围着他团团转。他的那些奴才,如这个司令、那个长的,也是有权的,甚至是有重权的。他们怎么放着主人不做,却做起奴才来了?有权的人做有权的人的奴才,这显然也与钱教授的论断相悖。再说,“副统帅”之下的几百万解放军都是他的奴才么?按照钱教授“没权就是奴才”的逻辑推测,应该是的。如果他带着这样的理论去部队做讲演说,林彪有权的时候,就是你们的主人,百万大军就是他的百万家奴,那将发生怎样的情景呢?我真的担心他会下不了台。幸亏他讲演的地方是学校,聆听他教导的是学生。也幸亏他那些学生们在听到“有权就是主人,没权就是奴才”的话之后,光顾了鼓掌,没有琢磨自己是有权还是没权,自己的主人是谁,自己是谁的奴才。
钱教授可能平时不看报,因此不知道,许多被视为奴才的人并没有聚集在权力者的周围。有的有钱人并没有钱教授所谓的那个权,但是,他们的确在做着主人,养着奴才,使着奴隶。声、色、犬、马,他们做主人的气魄并不亚于某些有权的,甚至有的有权的人还在做着他们的奴才,像狗一样被唤来唤去。像西南某省某市的市长不就是那么的一个人么?在中国,市长就是个权力不小的人了。有权人也成了没权人的奴才,没权人也成了有权人的主人,这是怎么了?是世道变了,还是钱教授的理论出了问题?
“有权就是主人,没权就是奴才”。
不知道这个理论可是钱教授专门为“我们中国人”量身定做的。是不是也适用于外国。我没有去过外国当然不知道,钱教授去过外国当然知道。或许在外国有权的不是主人,没权的也不是奴才。那里真的是“人人平等”,实现了“大同”。只是不知道那里还留着那么多的大规模性杀伤武器,盖那么多的监狱,养那么多的警察干什么。想到这儿,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据说那里的总统权力也是很大的,大到可以下令把炸弹扔到外国去,去炸那里的有权的主人和没权的奴才。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权就是主人,没权就是奴才”倒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了。
为了说明自己的理论是师承鲁迅,具有正统性、真理性、普遍性、现实性,当然不能不把鲁迅抬出来为自己撑腰。他说道,“鲁迅说,有权时无所不为,失势(也就是失去权力)的时候,奴性十足。”他认为只有这一句就够了。翻了鲁迅的书才发现,钱教授这是在“断章取义”。鲁迅的原话是:“专制者的反面就是奴才,有权时无所不为,失势时即奴性十足。孙皓是特等的暴君,但降晋之后,简直像一个帮闲;宋徽宗在位时,不可一世,而被掳后偏会含垢忍辱。做主子时以一切别人为奴才,则有了主子,一定以奴才自命:这是天经地义,无可动摇的。”(《南腔北调集•谚语》)在这里,鲁迅所揭示的是“专制者”的那付臭德行。这话并不能按在广大没权的民众或者奴隶的头上。尽管他们当中也有想当奴才的人。毕竟,鲁迅没有说过专制统治下的奴隶和没权的人们都是奴才,更没有说过他们都会成为孙皓、宋徽宗那样有权力的“专制者”。在事实上,他们也从来没有成为过孙皓、宋徽宗那样有权力的“专制者”。钱教授不能因为没权的与专制者都是人,便以为专制者有怎样的人性,没权的便也有怎样的人性。他能够分清楚有知识的与没知识的人们的本性不同,怎么到了应该区分没权的奴隶或老百姓与有权的专制者的本性的时候,就犯迷糊了呢?怎么居然认为没权的人们也会有只有专制者才有的本性和德行呢?本来,要对没权的与专制者进行区分并不困难。钱教授在读鲁迅的《谚语》的时候,只要看一眼那不难懂的注释,起码应该知道,那些没权的本来就不是,也没有当过孙皓、宋徽宗那样有权力的“专制者”,他们从来就没有,也不敢“无所不为”,“把一切别人为奴才”,又何谈“失势”和“失势”后的“奴性十足”呢?钱教授怎么能把鲁迅关于有权的而且是专权的“专制者”的论述,推而广之?钱的思维是怎么啦?
鲁迅在同一篇文章中接下来还说:“某一种人,一定只有这某一种人的思想和眼光,不能越出他本阶级之外。说起来,好像又在提倡什么犯讳的阶级了,然而事实是如此的。谣谚并非全国民的意思,就为了这缘故。”对于这一句应该看的话,钱教授又没有看。因此,我可以说,钱教授在主与奴问题上的“思想和眼光”,并不是鲁迅的“思想和眼光”。鲁迅没有“越出他本阶级之外”,而钱教授已经超越了鲁迅,“思想和眼光”早已经“越出他本阶级之外”了。我也不想犯“阶级”这个讳。不过,我说钱教授的思想和眼光“并非全国民的意思”应该不会错。对于这一点,钱教授在读了我的书之后大概就不得不承认了,我的“思想和眼光”与钱教授是不一致的。如果他非要说自己的“思想和眼光”是“全国民的意思”,那么,就需要他先把与他的思想和眼光不一致的人从“全国民”中除名。
“有权就是主人,没权就是奴才”。
不知道这是用一种怎样的分析方法分析后所得出的论断。可以肯定不是“狭隘”的阶级分析法。在“狭隘的阶级论”传入中国之前,把有权的劳心者和没权的劳力者对立起来,如果说有权就是主,没权就是奴——这个奴并不一定就是奴才——那的确是“天经地义,无可动摇”的,没有什么人提出过疑义。在现在的中国,在“狭隘的阶级论”传入中国之后,前前后后遭到过不少自以为“人”的人的憎恶,他们之间的心恐怕是相通的。他们自然可以弃之不用。但是,不管权大的、权小的,谁有阻止别人用的权力?谁那么做,从学术上说,学风霸道不霸道单说,从现行的法律上说,起码有违宪之嫌疑。在宪法上写明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国度,用用马克思的“狭隘的阶级论”还犯讳吗?在鲁迅那个年代犯讳,到了现在难道还犯讳?有的人,为什么对“狭隘的阶级论”是那么地嫉恨?难道因为只有他们才是人么?难道只有他们才具有人的立场,懂得人性,发扬人道,维护人权?
这几天翻书,偶尔发现了中国无产阶级公认的革命导师列宁的一段话。他说:“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地位而与之作斗争的奴隶,是革命家。不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地位而过着默默无言、浑浑噩噩的奴隶生活的奴隶,是十足的奴隶。津津乐道地赞赏美妙的奴隶生活,并对和善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尽的奴隶是奴才,是无耻之徒。”(《纪念葛伊甸伯爵》《列宁全集》第16卷)请钱教授读读看,列宁的“思想和眼光”与您的一样吗?列宁在这里可没有认为没权的奴隶就是奴才,他居然认为在奴隶中也有革命家。显然,他也是一个“狭隘的阶级论”论者。
“有权就是主人”。
这不是把大大小小的有权人都当成使唤奴才、奴役奴隶的爷看了吗?在共产党的官员中、高官中,难道竟然没有一个“心里装着群众,唯独没有自己”的“人民公仆”!我不知道焦裕录、孔繁森、牛玉儒这些在老百姓的眼里已经是很有权了的人们,是怎么当“主人”奴役他们治下的奴隶和老百姓的,也不知道他们手下豢养着多少个奴才。按照钱教授的理论,要解放奴才,就应该“打倒一切”有权人。“文化大革命”中的毛泽东站在“狭隘”的阶级立场上,坚持“狭隘的阶级论”,也仅仅提了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站在“人”的立场上看,显然是很不够的。应该把“资本主义道路”这个“定语”去掉,打倒“当权派”才符合钱教授的“人”的思想。打倒“当权派”才能够充分反映钱教授的“人”的立场。或许他以后要鼓动和要做的就是“打倒当权派”。鉴于权力不会出现真空,打倒了一茬还会产生出新一茬,“而新主人比旧主人有时候更坏”。钱教授是不是要子子孙孙打下去了,打不尽豺狼——有权人,决不下战场?不知道钱教授是不是有这样的斗志和现在的斗志怎样,他的学生们是不是都跟着他去打,究竟有多少人响应他的号召愿意跟着他去打?但愿钱教授自己心里有数。
“有权就是主人,没权就是奴才”。
按照钱教授的理论,要“改造国民性”,要改造国民的“奴性”,就非先灭了产生奴性的那个“权”不可。这样的事,坐在书房里设计,或者晚上失眠睡不着觉的时候胡琢磨都可以。但是,要是著书立说,做讲演,就应该看一看实际情况,不能大白天睁着眼说梦话。权那个东西不是想灭就能灭的。当然,也不是想有就有的。灭不了,即使“权力均分”也没有人能够做到。钱教授活了那么大岁数,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应该知道,要把“权”那个东西灭掉,难度很大、很大。这难度并不只是来自那些爱权、贪权、专权的人,他们同意不同意单说,就是那些想做奴才的人们也不会同意,在他们中恐怕存在着不小的阻力。因为,没有了主人的指使,他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不借助主人的威势,他们恐怕什么也做不成。再说,权不存在了,主人不存在了,奴才不存在了,要硬骨头干什么?学习鲁迅、弘扬鲁迅的什么?鲁迅岂不是就该真的寿终正寝,而且“速朽”了?
权力可以奴役人。权力可以让那些权力崇拜者沦落为奴才。但是,任何权力都不可能把奴隶都转变为奴才。奴隶在本质上不是奴才。从奴隶中“脱颖而出”的奴才,毕竟是少数。有权人想不想让没权人做奴才那是有权人的事,自己想不想做奴才是自己的事。如何砸碎捆绑奴隶的锁链是革命家想的事,革命家是觉醒了的奴隶。想从奴隶那里得到“一切”的是他们的主人,而不是革命家。做奴隶与做奴才是两码事。奴才与硬骨头,二者不可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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