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用“我们中国人”的时候,得意之间,大概又忘记了鲁迅的“既有‘我们’便有我们以外的‘他们’”的教导。事实上,在“我们中国人”以外,还有“他们中国人”。“他们中国人”是不是与“我们中国人”一样,都存在着精神“彻底的解放”问题?
钱教授在把“我们如何如何”打入“毛语言”、“毛文体”之后,居然还在“我们如何如何”。他好像忘了自己所挑战的是一个人。是被“毛语言”、“毛文体”控制久了,积习难改?还是太健忘了,一转眼就忘记了自己刚才对“毛语言”、“毛文体”评判?还是这里的“我们”、“我们”、“我们”,比梁先生还多用了一个“我们”,是诚如鲁迅先生所说,是为了显示“颇有些‘多数’和‘集团’气味”?看来,钱教授并不像梁先生那么简单。梁先生关心的不过是鲁迅一个人的“硬译”问题,而钱教授关心的却是“我们中国人”的精神“彻底的解放”的大问题。
钱教授居然“我们如何如何”起来了!其实这并不能证明人家还没有从“毛的思想”、“毛的思维方式”、“毛语言”中彻底解放出来。可能是一不留神,就从牙缝中溜达了出来了。不过,在“我们如何如何”的问题上,只要教授玩儿的不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就好。
我也知道,钱教授的“我们如何如何”与毛泽东的“我们如何如何”,虽然不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但是,他们都知道,此“我们”非彼“我们”,所包含的人群是不同的。
钱教授其实是很有资格用“我们如何如何”的。也决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而从此不再使用“我们如何如何”。原因是钱教授并不是孤立的个人。比如,在对待毛泽东的问题上,我就知道共产党内有一个做过××党校教师、××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人与他一样。因此,推测,他不仅在学校有知音,在共产党内也有知音和同志。他们在一起用“我们如何如何”也是很正常的,并不存在语法错误。只是把它纳入了“毛语言”之后,再“我们”、“我们”的用,则有“毛”的同党的嫌疑了,很容易招致误解。
现在仍然有人,甚至有很多人说话、写文章用“我们如何如何”,有什么根据说人家那是“毛语言”?难道就因为毛泽东用过“我们如何如何”,别人就不能用了吗?用不用“我们如何如何”难道是衡量是否与毛泽东划清了界限的一个重要标志吗?若非如此,凭什么给说话、写文章用“我们如何如何”打上“毛语言”的印记?这样做想表达的是一种什么思想呢?
“毛语言”到底是什么,是不是钱教授说的那几点?分来分去,甚至已经分不清楚“毛语言”与钱“语言”了。我怀疑钱教授是不是知道什么是“毛语言”。同时,也怀疑钱教授是在用让我分不清是“毛语言”还是钱“语言”的语言,借《话说周氏兄弟》以批判“毛的思想”、“毛的思维方式”、“毛语言”、“毛文体”,大概就是要为“我们中国人”树立一个榜样,以名垂青史,并以此向世人证明,自己思想解放的程度。在我自己,也不愿意做毛泽东的最后一个信徒,很想响应钱教授的号召,很愿意尽快从“毛的思想”、“毛的思维方式”、“毛文体”的控制下解放出来。但是,看了钱教授说一套,做一套,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言乱语,简直就像是一场哗众取宠的精彩闹剧。于是,决定暂且改变主意,先等一等、瞧一瞧、看一看再说吧。至少我在此时此刻还不想昧着良心附和钱教授,不打算以出卖灵魂讨得什么人的欢心。虽然他的“我们”中很可能就包括我。我的脸皮很厚,虽早已经不在乎什么荣辱,但是,还是羞于留在他的“我们”之内。或许他已经把我列入了“他们中国人”。倘使那样,我的心便踏实些。这些,都是我说的真话、真实的感觉,不是假话。现在不是提倡说真话吗?不过,我可不是因为什么人提倡说真话才说真话的。在六十岁的人生中,也记不清了这是第几次说真话。
“毛的思想”、“毛的思维方式”、“毛语言”、“毛文体”,是“一代不如一代”,这说的还像是实话。不过在中国,一代不如一代的事很多,那责任是不能由祖宗负的。例如,鲁迅的儿子在文学上的造诣就没有胜过他的老爸。即使是胜过了祖宗的鲁迅,也没有反过来责怪自己的父祖。
在毛泽东的那几本著作中,没有专门阐述“毛语言”、“毛文体”的讲话、文章,更没有让人学习“毛语言”、“毛文体”的号召。在学校也没有专门开设“毛语言”、“毛文体”那门课程。是不是有那门课,亦未可知。看毛泽东的文章,他对不同的人说话,写文章,使用的语言的确是不同的。其实,这并不只是毛泽东说话、写文章的特点。一般的人都有这个特点。谁也不会对敌人、对自己人都用一个腔。难道钱教授不是吗?至于文章如何写,那有个“艺术”问题。写的如何,那是个思想与艺术的统一问题。在这个方面,是没有止境的。每个人的风格各异,是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如果不形成自己的风格,模仿一个人的写作风格,固无不可,但是,很难超越,从这个意义上说,必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正如齐白石大师所说过的一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如果没有毛泽东那样的阅历、那样的思想、那样的思维方式,仅仅模仿“语言”、“文体”,不过是学些皮毛而已。其实,齐白石大师的教诲对于钟情于“鲁迅笔法”的人也同样的适用。在运用“鲁迅笔法”方面,几十年来,也何尝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话虽然让“当代鲁迅”很不中听,不过,我说的也是个事实。现在,崇尚“鲁迅笔法”的人或许有许多许多。到现在,毕竟没有一个“好样的,站出来”,哪怕声称一下,说自己的“鲁迅笔法”已经超越或者赶上了鲁迅。再过几十、几百年,或许能够出一个鲁迅。凭直觉判断,再出一个毛泽东,那是难上加难。那原因我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出不了毛泽东决不是谁怕在成了毛泽东之后挨钱教授们的后辈弟子们的骂。再说,怕挨骂也肯定成不了毛泽东。骂毛泽东的,钱教授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种子绵绵不断,怕是要一直骂下去。不过,只要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只要中国共产党在,只要毛泽东思想还没有从中国共产党党章中被剔除,那么,她的党员中就会有公开地维护毛泽东其人、其思想的。要“解放”他们,恐怕需要讲一点计谋,下一番气力。退一步说,经过多少代人的努力,过多少年之后,就算是钱教授的第若干代弟子为钱教授争气,有作为,坐上了当年毛泽东坐过的那把“旧椅子”,尊青年鲁迅或者钱教授为精神领袖,修宪法,开党禁,改国号“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华人国”,不管那时候社会的状况怎样,还会有人想起毛泽东。对于这些毛泽东在活着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看现在,毛泽东去世都三十年了,同鲁迅一样,还不能“速朽”,还有像钱教授那样“关心”他的人,这真是时代的悲哀、钱教授们的悲哀。
与对“鲁迅笔法”推崇备至的态度相比,“毛文体”、“毛语言”却备受钱教授们的奚落。看来,都是运用语言写文章,都是“拼凑”汉字,都是运用相同的汉语“游戏规则”,“鲁迅笔法”就是“反对奴性”的正宗笔法,而“毛语言”对人们的思想却是禁锢。这“语言”、“笔法”与人们思想的关系就那么大吗?
语言,是用以表达情意的声音。是人类交际的工具。人的思想常常是用语言表达的。文章,是语言的书面化。由于比较复杂的原因,不同的人,写出的文章就具有不同的风格。人们是不是在有了自己的“语言”之后才可以讲话,在有了自己的“文体”之后,才可以写文章?没有人那么认为。那么,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和文体的人们,说出的话是什么语言,写出的文章是什么文体?那当然不能说是“毛语言”,也不能说是“鲁迅笔法”。那么,他们的“语言”、“文体”与反对奴性,解放思想有没有和有什么关系呢?
钱教授在书的《后记》中说:“我在一九九七年下半年为中文系高年级本科生与研究生开设的这门课,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欢迎。我至今仍难以忘怀那番热烈的情景:因为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一再地改换教室,直至全校最大的可容三百人的阶梯教室,有时候还有学生要站着听课。听课的人也远远超过了中文系范围,包括了许多外系(甚至理科)的学生,进修教师,更有不少外校的有工作单位、无工作单位的旁听者。”看来钱教授不仅做着学生和进修教师的“导师”,还在做着校外的“旁听者”的导师。看得出来,做的还很惬意。这样的事,如果钱教授自己不写出来,别人是不知道的。我也不会产生什么联想。读了钱教授这些关于讲课、听课的描述,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广播“九评”时候的情景。许多人——我想肯定要大于三百人,也不限于大学的本科生和教师。就是我所在的中学,起码我的同学、老师当中,许多人都是听得专注,讨论得也很热烈,而且采取了与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政治上一致的立场。不过那时候并没有留意和讨论“好样的,站出来”是不是属于“流氓腔”,也没有发现是不是“半是正义,半是威胁”。至于“我们如何如何”更觉得他们反映了“我们”的意思。这大概就是钱教授说的“我们”是被“毛语言”“煽动”、“控制”。那么,钱教授站在与毛泽东相对立的、“改革派”赫鲁晓夫的立场上,却又不顾事实,违背常识,包括起码的逻辑常识,歪曲与自己的立场不同的毛泽东等“九评”的作者们固然可以理解,但是,歪曲为他自己提供思想武器的鲁迅,灌输对毛泽东、红卫兵及“一切”革命的仇恨,这是什么语言?这是什么“文体”?是不是可以以此为根据,说钱教授是企图“煽动”并实现了“控制”了校内校外、系内系外的那么多的学生和进修教师的呢?钱教授的“语言”当然不能是“策论”,虽然,声调还是“特别好听”,“铿锵有力”,“动听”,“也很有气势”。我也概括不出它是“臆论”、是“海论”,还是“怪论”、“胡抡”。如果钱教授认真地读一下我的书,以教授的功力,应该能够帮助我归纳和概括出我的语言文体来。不过,我不做这样的梦。
对于“钱语言”、“钱文体”、“钱的思维方式”、“钱的思想”,或许也是“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冷静分析”的问题。“这个工作不做,或者做不好,我们中国人在精神上不可能得到彻底的解放。”在当代的中国,看来,也只有钱教授能够指导“我们中国人”解放思想了。倘使如此,那钱教授就是“我们中国人”的真正的导师了,而且是有北京大学这块“金字招牌”的导师。相比之下,毛泽东这个导师,真的是个“乌烟瘴气的鸟导师”了。不过,究竟谁是个“鸟导师”?那要看谁看。我可以明确判断的是,钱教授的弟子与毛泽东的学生的判断结论是不可能一样的。我想,想尊和正在尊钱教授为导师的人,大概不会认为钱教授是个“鸟导师”。虽然,在一些人的眼里,他就是个“乌烟瘴气的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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