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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参军战士到班长(上)
作者:孟宪章、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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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4 14: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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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新兵生活

    一、“老八路”

    1945 年 9 月初的一天,我来到了福兴小学门口,正要进院报名,被小时邻居郝宏印拉到对面石头上坐下。
    “别忙进去报名,咱俩商量一下。” “ 商量什么?你不是也来报名 的吗?”
    “可是,听别人说八路军是杂牌部队,国民党的中央军才是正牌国军,以后会来的……”
    “中央军啥样你见过没?”他摇摇头:“没有……”
    “依我看,国民党的中央军和汉奸队同是一路货色。”
    “那……好不好又怎样区别呢?” “不论什么军队,就看对老百姓怎样,从八路军对老百姓的态度看,哪些军队能比得上?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从小的儿拌、一同参军的战友
四战四平牺牲的郝琼

    “是呀,是呀,八路军纪律严明,买卖公平,不打人不骂人,这……都好,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土气……”
    “伪警察汉奸保安队神气,对老百姓那可威风呀……洋气、土气哪个好?”他沉思片刻:“好吧,你说服了我……不过咱俩结伴,以后如果不好,咱俩一起跑回来,怎样?”
    “好啊,我也正愁没伴呢,要干一起干,要跑一起跑。” “哎,小声点,别叫那边哨兵听到。”
    我突然想到:“哎呀,不行,你家还有个守寡母亲,怎么办?” “我妈妈到哈尔滨我妹家去了……”
    “你妹,结婚啦……她才 16 岁呀?” “我妈做的主,她自己也同意。”   “哦,你妈不在呀,好,咱俩报名去。”
    经过检查身体后面试,没文化的人问的也简单,轮到我俩,这位“主考官”话就多了。看样子他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身着日本军服,足蹬一双旧马靴,以后知道他是营部书记胡成山。他操着山东黄县口音问道:
    “我‘雪’(说),你俩都‘西’十八岁?”        “是,我们俩都是民国十六年生的”郝答。         “我‘雪’(说),你俩为‘信马’(什么)当八路滚(军)?”
    我俩相互看看一时答不上来,忽然我想起那天在市场口那个八路军讲的话——“我们是为了保卫胜利果实,肃清敌伪势力来参军的……”
    “还为了建设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来参军”郝宏印也向我挤挤眼。 “好!‘雪’(说)得的好,你俩有文化才‘雪’得好。不过,我‘雪’你们家人都同意吗?”  “同意,都同意。”
    “我‘雪’(说),当八路‘滚’(军)要‘齐’(吃)苦,要为老‘伯’(百)姓服务,可不是当官发‘菜’(财)的懂吗?” “懂,长官……”
    最后我分配到 1 连,郝宏印分配到 3 连。他有点着急:“报告长官,我俩要到一个连去。”
    “不行呀,你俩都是‘鸡洗’(知识)分子,一个连一个。”
    我俩再三要求,胡长官就是不同意,好在全营都住在小学校里,早晚出操还能见到面。我到 1 连又分配到 3 排 8 班,全排住在一个教室内,顺着墙根铺着草,再蒙上旧毯子,两块砖头做枕头,一条毯子当被用。中午饱餐一顿大米饭、白菜猪肉炖粉条,都是维持会送来的。
    晚上第一次参加班务会,相互自我介绍姓名、年龄、家庭出身和简单历史。我们班共 7 个人,班长、副班长是河北芦龙县人,一个叫史洪,一个叫潘贵来;其余四个兵,都比我早来一天。
    两个二十五、六岁的许衍贵、李国珍是山东人,本县粮店伙计;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农民田富贵、赵金斗,是九一八前当过奉军的“老兵油子”;年龄最小的是我。
    班长讲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特别强调对老百姓态度要好,以后就教我们唱这个歌。班长音调不准,说话大舌头,动不动好说“成啊”,大家对他们那个地方的人叫“二百二”。
    班里只有正副班长各一条枪,大家轮流站岗,没事就坐在地铺上讲故事吹牛皮,话题离不开抗战打日本。
    原来我们这个团是冀热辽 16 军分区的一个小团,只有三个连,在长城内外打游击。日本投降后挺进到锦州扩建为一个大团,有三个营了;到沈阳后又扩大到一个旅。铁岭、开原、梅河口分驻三个团,我们的番号是:冀热辽军区 24 旅69团1营1 连。
    全连只有连长、1 排长、2 排长三个人打过游击。3 排长和各班长大都是 1942 年日本鬼子对解放区大扫荡时被俘的民兵和被抓去的老百姓,在抚顺煤矿当特殊工人,光复后在沈阳参的军。他们知道许多解放区打鬼子的故事,什么地道战、地雷战、游击战、麻雀战等等,我们东北人没资格插话,只有赔着笑脸老实听着。
    特别是本县新参军的 7 班老王,人称“老八路”,时而说几句山东话,时而又说几句河北话,成为全排活跃分子。每天不停嘴地讲,有时还唱几句抗战小调,我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一天上厕所时,看到一辆手推大粪车,忽然我想起来了:老王是我们厂的掏粪工人,由于粪车臭,大家都不愿和他打招呼。
    现在他神气活现的动不动就讲什么如何打日本,难道他也是个“暗藏的八路”?但又不像。他对关里人认老乡,吹吹嘘嘘十分亲热,而对东北人则很凶,张口闭口骂亡国奴。
    有一次我刚扫完地,“啪嗒”他就丢个烟头,气得我狠劲一扫,把灰土扬起来了,我们班的“奉军”老田开口了:“哎……兄弟,轻点好嘛。”
    “大哥,对不起。”                     “嘿——你们这些亡国奴,就会称兄道弟的,咱们八路军不兴这一套”老王说。
    老田眨眨眼皮:“老八路呀,叫个兄弟咋就不对了呢?” “咱们八路军叫‘统子’(同志)。”       “是叫同事吧”我问。
    “什么统四统五的,八路军是‘嘎命’(革命)的,要叫‘统子’,你个亡国奴……”
    我火了,举起扫把要冲过去打他,被老田拉住。我高声大骂:“王八蛋!你嘴干净点,你没当过亡国奴?到东北来干什么?”
    “吵什么”排长开会回来了问道。
    “报告排长,7   班老王骂小孟是亡国奴,他,生气了……”班长说。 “报告排长,他们称兄道弟的,我说八路军不兴这一套,应叫‘嘎命统子’。” “对啊,是应该叫‘嘎命统子’嘛。”排长张发是山东黄县人,14 岁当儿童团时被日军俘虏到抚顺,现在 18 岁,还常流鼻涕,他说话了我就也不敢吭声了。 “奉军”老田摸摸头皮:“这……咋整个统子、靴子又是嘎命的……”  “哈……哈……”大家笑了。
    副排长杨明山是铁岭人,也是在沈阳参军的。他说:“咱排长是山东黄县口音,他说‘嘎命’就是革命,‘统子’就是同志。”
    老田:“哎哟……副排长你真逗,咋又出来同治,光绪啦?”   “哈……哈……”大家又笑。               “革是皮革的革,命是命令的命,同是大同的同,志是志气的志。” “副排长,这革命同志是什么意思呢”我问。
    “革命,就是造反的意思;同志,是志同道合意思。你们看,墙上孙中山像两边写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孙中山先生,闹革命是造满清的反,成立同盟会,以后改为国民党,参加这个会的人,目标一致要打倒满清,所以叫同志。”
    “哦——是这样。那孙中山革命是打倒满清政府,八路军革命是打倒谁呢”我又问。
    “你这亡——八路军革命是打倒日本鬼子嘛”老八路又神气了。 “那现在国民党他们也说抗日,能叫同志吗?”
    “你这亡——又不懂了,国民党叫反动派,头子是蒋该死,八路军叫共产党,头子叫猪毛……”
    老田:“哎哟老八路,你真能逗呀,咋整的又是猪毛、狗毛的。” “哈……哈……”大家又笑了。
    “王兴立,你不要乱说,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总司令叫朱德,党中央主席叫毛泽东。”排长严肃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老八路呀,你也不懂——”我说。 “好了,今后咱们互相间称呼就都要叫同志”副排长说。
    又过了两天,7 班老王和9 班长唱卖饺子小调,破锣嗓子使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卖饺子呀……南军北军我都不‘调’呀,单‘调’我的八路军上前打日本呀,
    伊嘟呀嘟歪嘟歪,上前打日本呀。” “好……”全排鼓掌。
    老王美的直晃脑袋,又拉着排长对唱流浪曲:      “月儿弯弯出东方,伊儿哟,呀儿哟……”       “流浪的人儿想家乡,呀儿哟,伊儿哟……”      “我问你家住哪里呀,伊儿哟,呀儿哟……”      “长城外大道旁,门口对着松花江,呀儿哟,伊儿哟。”  “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去呀,伊儿哟,呀儿哟……”    “提起来呀话儿长,日本鬼子动刀枪,呀儿哟,伊儿哟……”
    “日本鬼子怎么样,伊儿哟,呀儿哟……”  “怎么样赛虎狼,奸淫烧杀又抢粮伊儿哟……” “…………,… ”
    “好……再来一个”大家喊到。
    排长擦擦鼻涕,老王晃晃脑袋又唱起了劝参军小调:
    “叫老乡呀,你快把那战场上呀,快去把兵当,莫等着日本鬼子来到咱家乡呀,老婆孩子遭了殃呀伊呀呀呼嘿……”
    “你莫说呀,日本鬼子不找我呀,你不当兵我不当兵亡了国呀,伊儿呀儿歪……”
    “好……”全排鼓掌。
    老王越唱越来劲:“这回呀,俺唱个八路军的军歌。”
    “三国战将勇呀,常山赵子龙,长坂坡前称英雄。还有个张翼德呀,也是将英雄,吓退曹操百万兵,一、二、三——四。”
    我们班老田一咧嘴,摇头:“这是奉军的军歌,怎么是八路军军歌呢?” 老王脸一红:“什么奉军?俺那里八路军都这么唱呀?不信我再唱一曲。” “射击要领最重要,三点一线对目标……”            “得了,这更是奉军军歌”老田说。
    老赵笑了:“哎呀,我说王老八路呀,头两天你就唱过,我没吭声,我和老田当过奉军,我们都会唱这歌……”
    我们班不爱说话的老许、老李也笑了:“我们山东的八路军军歌是:‘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没听说八路军唱三国歌。”
    老田:“哎呀,我说王老八路呀,你到底是哪路军呢?” “我看是九路军”我说。            “哈哈哈……人家老王是九路军……”大家起哄大笑。
    老王脸红脖子粗冲着我:“这没你说话地方,你个小亡国奴。” “你给日本人掏大粪是不是亡国奴”我大声骂道。     “淘粪……你说‘信马’(什么)”他慌神了。
    “信马(什么)?张果老的驴,你家是不是住在义合屯南边?” “嗯,是呀……”他声小了。             “你和你爸每天到曹达化工厂淘大粪是不是?”      “那……那是做工嘛”他声更小了。           “给日本人做工是不是亡国奴,你说?”         “这……这……”他低头不语了。           “他掏粪你是怎么知道的”排长问我。          “我在化工厂当工人,我看过他掏大粪。”        “嗡……嗡……”全排战士们交头接耳议论开了。     “他不是老八路呀……”
    “哼……是个掏大粪的。”   “那他抗战,打鬼子都是假的吧?”
    我又进一步追问:“老王,你到底是什么地方人,山东、河北,怎么都是你老乡呢?”
    “俺家是山东惠民县的,和河北省交界,所以……” “你当过八路吗?打过鬼子吗?”
    “俺……当过民兵,四二年五一大扫荡,俺配合区小队掩护群众撤退……” “当民兵也算‘嘎命’的”我学着他说话:“那你抗过日,为‘信马’来东北当个掏粪的亡国奴……说。”
    “大扫荡后,日本鬼子在俺们村修了炮楼子,到处抓人,俺害怕,和俺爹来找俺叔才到工厂做工……”
    “那头几天你讲的什么地道战、地雷战、麻雀战都是吹牛的啰?”    “那是听别人说的……俺埋过地雷这不吹牛。”           “以后你骂别人亡国奴时,也要想想你是怎么给日本人掏大粪的事,别他妈又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臭王八蛋。”我回身坐下。
    排长咳嗽两声:“我‘雪’(说):孟宪章不要骂人,咱们都是‘嘎命统子’,要讲‘谭’(团)结;老王你也不对,以后不准说东北人不抗日,咱们副排长就参加过东北抗日联军,老杨你讲几句吧。”
    “嗯……我没什么好讲的。九一八事变后,许多东北人、朝鲜人参加义勇军抗战,以后东满、北满各路联合起来叫抗日联军,总司令是杨靖宇。1942 年我和董福年被日本人征兵当上伪军,去长白山打抗联时,我们就趁机跑过去参加了抗联。后来杨靖宇总司令战死,队伍打散了我就跑回家了。周保中、李兆麟、金日成各路队伍退到苏联。光复后,我和 9 班董福年在沈阳又参加咱这队伍。喂,老董你站起来叫同志们看看。”
    董福年站起来立正,向大家敬礼后又坐下。 “哗哗”大家一片掌声。
    “排长说得好。咱们以后要好好团结,老王这几天骂东北人都是亡国奴,我对你也有意见,以后你得改正……”
    过两天在操场上遇到郝宏印,我对他说我们1 连什么人都有,有儿童团、民兵、义勇军、老奉军、伪满军,他说 3 连也一样,有警察、狗腿子、算命先生、剃头师父、唱戏的、要饭的……这真是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但大部分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经过血与火的战斗洗礼,有的成长为真正的革命战士,也有的在以后国民党的进攻面前投降倒戈或跑回家了。
    真是在革命洪流的冲击下,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大浪淘沙,历史无情。

    二、小教官

    招兵结束,每班 12 个人。上级发下军装了,是日本鬼子的黄呢子旧军服,黄布绑腿,中国式军帽,从此换下便衣,外表倒像个兵了。
    队列训练开始。第一天操场上洋相百出,一方面是班长口令不准,另一方面是散漫的老百姓变为兵要有个训练过程。
    班长喊口令时总好带个啰唆,起步——走,喊成:起呀步呀走;一、二、一,喊成:一呀二呀一。队伍走得七倒八歪像下饺子似的。前边人的鞋被后边人踩掉了,于是回头笑骂,跑步时这个班的兵跑到那个班去了,左转右转时经常左右不分,班长喊左转不少人转了右,喊右转时不少人又转了左,形成相互对转……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队伍中说话嬉闹乱哄哄的。
    郭连长生气了,小眼睛瞪得溜圆:“吱……”一声哨音:“全连——集合。”队伍迅速站好,连长开始训话:“操场上,三分动作,七分口令。口令有预令、
    动令。一个班,口令要短促,如:“立正”;排以上就要有预令,如:向左看——齐。班长们每天要练口令;操场如战场,人随口令动。允许喊错口令的指挥官,不允许做错动作的兵,一切行动听指挥,懂不懂?”
    “懂——”全连一个声音。               “你们不是老百姓了,队伍里不准说话、嬉笑、打闹,懂不懂?” “懂——”
    “杨副排长——” “到。”
    “出列。”
    “是。”
    杨副排长跑步出列,离连长六七步远一个立定,“啪”地立正,举手敬礼。 “你给大家讲讲操场如战场的道理。”
    “是”唰地一声向后转,笔直地站在那里,声音洪亮大声地说:“操场如战场。操场队列训练,第一是懂得军人生活基本准则,养成军人姿态和服从命令的习惯;第二,便于武器训练及使用;第三,为班排连战斗队形和战术训练打基础,有利实战。”随后他右腿后撤半步,左脚以右脚为圆心“唰”地一个向后转:“报告连长回答完毕。”
    “好,这才是标准的军人姿态!你们要记住:不论古今中外什么军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口令就是命令,懂不懂?”
    “懂——”
    事后听 3 排长说,连长郭兴中,河北保定人,保定军校毕业。七七事变后参加八路军……从他的动作上看,可称得上是行伍出身。从此,每天出操,班长以上的由连长亲自训练,喊口令,做动作……战士统由杨副排长训练。
    杨副排长先从“立正”的基本要领讲起,“立正”学不好,以后左右转、敬礼步步都学不好。“立正”的要领是:头正颈直、二目平视,两手下垂,五指并拢,中指插在裤缝上,两腿并拢,脚尖左右分开 60 度。
    我在公学堂读书时受过军训,动作很快就达到标准,杨副排长每讲完一个动作就叫我出来做示范。连长也表扬我进步快,全排战士都投过来羡慕的眼光。
    各班都有几个有固辟动作的人,如 9 班吴小麻子走路顺拐,出左腿又出左手,走起路来东摇西晃。
    7 班的“老八路”王兴力学不会立正,于是杨副排长将这几个人集中起来,叫我来当小教官。
    有一次,我喊“立正”,老王挺着肚子两腿没靠拢,脚成八字,我在他后边一脚踢他腿肚上,“扑通”他倒地下。
    “哎哟……哎哟……”    “喊什么,起来重做”我命令到。他起来又做一次,又被我踢倒了。
    “哎哟……”他躺在地上打滚耍赖不起来乱叫。连长、排长都过来了。          “小孟报复,踢我……”老王说。     “你为什么踢他呢?”连长问我。
    “报告连长,这是检查要领的一种方法。如果立正时挺胸收腹,两腿并拢,脚尖左右分开 60 度是踢不倒的,不信你踢我试试。”
    “好……杨副排长你来踢他,你们大家好好看看”连长说。
    我立正站好。杨副排长用力踢我腿肚子一脚,我笔直身体只向前跳了两步没有倒下,他又连续踢我两次都没倒下。
    “好……”连长带头鼓掌,大家也鼓掌。 “喂,小孟,你有什么窍门呢?”
    “报告连长,真正按要领去做,收腹挺胸,吸气后膝盖小骨并在一起,脚尖分开 60 度,而且大腿、屁股肌肉是紧的,当然踢不倒呀。”
    “噢,原来如此……你以后不要踢他们,用手摸摸屁股上的肉就行了,踢不好会伤身的,懂不懂?” “是,懂了。”
    以后训练时我就不踢人了。对老王我耐心讲要领,又叫他做一次,这次我一摸他屁股松松的,我就用力捏他屁股上的肉。
    “哎哟……”    “不许叫!小腿靠紧。”
    他小腿靠紧了又挺起肚子,我又向他肚子打了一拳:“吸气、收腹、挺胸。” “哎哟……”
    “你呀,做了这个动作就忘了那个动作,这可咋办呢?”
    忽然我想了个办法:“老王,你不是会唱小调吗,把立正要领编成小调唱就容易记住了。”
    这个办法真灵。老王用“妈妈娘好糊涂”的曲子唱,真记住了。

    三、枪口不能对人

    第三周发枪了。苏军认为国民党是合法政府,缴获日军的枪优先给了国民党保安队。经过上级反复交涉,才将一些破旧的枪给了我们。每班除三八式步枪外,还有两条打不响的九九式马步枪,枪膛生锈,枪栓拉不开,班长把一支破枪给了我。
    “班长,这枪打不响我不要。”              “这马枪比三八枪小,不沉,你先背着吧……以后打仗再换好枪。”
    奉军老田、老赵一边擦枪一边对我冷笑:“玩枪?这可比不上操场动作呀!”边说边把枪举起,眯着眼看看枪膛又说:“打起仗来呀,不哭鼻子就算好样的……”
    “要好枪?哼……有本事,自己在战场上缴获一支嘛”赵金斗说。我明白了。头几天连长表扬我,他们不服气,咱们走着瞧。
    这天,连长上军事课。
    “同志们,现在咱们枪也发了,这些枪是破旧些,还是咱们旅长向沈阳苏军司令部交涉来的,这也是苏军用生命、鲜血换来的,比我们抗战时期好得多了。现在讲第一课‘枪是军人第二生命’,懂不懂?”
    “懂——”全连齐声答道。                 “一个军人没有枪等于没有生命,爱护枪就像爱护生命那样懂不懂?” “懂——”
    “咱们是白手起家闹革命的,八路军的枪炮都是同志们用生命换来的,像游击队之歌词中讲的那样:‘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说着他就唱起来: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没有吃、没有穿,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他唱一句我们跟着唱一句。我想这课上得有意思,上课还唱歌,这可能就是八路军教育的一种形式。
    以后的课程都是杨副排长讲。
    第二课是“枪的构造,各部件名称……”
    第三课讲“射击要领:闭左眼托枪到肩窝睁右眼,看标尺对准星,准星对目标这叫三点成一线,屏住呼吸扣扳机射击。”
    第四课讲站、跪、卧三种射击姿态。
    每课 20 分钟,然后各班分开练习,趴在地下练瞄准。
    发枪那天被老兵油子戏弄嘲笑,我暗下决心要苦学苦练,争这口气。因此我比别人练的时间都多。借班长的枪练瞄固定靶子,又瞄活靶子,地上跑的狗,天上飞的鸟我都拿来练瞄准。
    老兵油子老田自以为过去打过枪,不卖力练,休息时坐到大树下摘下帽子当扇子,阳光下秃头发亮。
    我还在不远处练习跪射呢,心一动举枪瞄向大树下他发亮的脑袋。
    他回头看见了,过来一把把我枪口托住朝天并破口大骂:“妈拉巴子!你干什么吃的?不懂规矩!枪口怎能对人呢?”
    “对不起,我瞄大树上的鸟,正好枪口对到你。”我说。
    “放屁!当兵的最忌讳枪口对人,要是有子弹走火伤人咋办?”
    班、排、连长都过来了。了解情况后,连长在全连面前把我批了一顿,同时宣布规定:任何时候绝对不能枪口对人,更不能用枪开玩笑,这是军纪。我从内心接受批评,决心改正。

    四、政治战士

    因学生要开学部队退出学校,我们连搬进陶路大街恒丰当铺院内。我们睡在库房木地板上,虽然也是地铺,比起学校水泥地真是胜过天堂了。
    1945 年 10 月 15 日,我们团部和国民党县党部联合召开庆祝双十协定签字大会,到会除了我们全团还有国民党保安队、工商界人士、小学生等等。
    工商界头面人物主持会议。先请苏军代表讲话,通过翻译,他讲了双十协定国共两党合作的意义。国民党人讲话后,我们团长讲话:“同志们、朋友们,我首先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毛主席在双十协定签字后第二天,10 月 11 日平安地飞回延安了……”
    “毛主席万岁……”欢呼声、掌声持续十多分钟。全团战士这种激情也感染了国民党保安队和小学生,大家都跟着鼓掌,气得台上国民党几位“先生”直翻白眼坐卧不宁。
    “同志们、朋友们,毛主席这次重庆谈判是人民力量的一个胜利……谈判结果是国民党当局承认了‘和平团结方针’,谁要再发动内战,就在全国全世界面前输了理。人民是反对战争的,但不怕战争,谁胆敢破坏和平,我们坚决粉碎他的进攻。”
    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同志们、朋友们,我党周恩来副主席仍留在重庆,与国民党方面继续谈判,希望国共两党在和平团结方针指导下,合作下去,建设新中国……”
    掌声再起。
    会后部队、小学生上街游行。喊着和平、团结的口号,而国民党、保安队中途退出游行,这也教育了人民谁是真正要和平的。
    从此部队加强政治学习,早操后上午上政治课,仍是连长讲课。第一课:九一八事变蒋介石下令不抵抗,使日军占领东北三省。
    第二课: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发动西安事,迫使蒋介石停止内战,中国走向全面抗战。
    第三课:共产党领导八路军、新四军艰苦抗战,建立 19 块根据地,解放了2 亿人民,拥有 120 万军队,200 万民兵。
    第四课:美蒋勾结夺取胜利果实。毛主席 8 月 28 日去重庆谈判,争取和平签订了双十协定。
    第五课:国统区人民反内战运动开展,解放区人民加紧备战,自卫反击争取和平。
    每次上课我都做好笔记,班里讨论时我积极发言。尽管对连长讲课内容还不十分明白,但是使我思想开阔了,心明眼亮,我更加爱上这支人民的军队,心情特别舒畅。
    连长又上政治课:“现在市面上有些谣言,说国共两党在关内打起来了……美国帮助国民党几个月就能消灭八路军,你们说我们能被打败吗?”
    全连鸦雀无声。
    我站起来:“报告连长,我们不会打败。” “为什么?”
    “我们有120万军队,200万民兵。”
    “国民党有美国援助的飞机大炮呀,又收编了一百多万伪军,兵力比我们强
    得多呀。”
    “那算什么?”  “哟,好大口气。”
    “报告连长,不是口气大,我们有 19 块根据地,2 亿多人民,八年抗战能打败小日本,今天也能打败国民党蒋介石……”
    “你们大家说,8 班小孟说的对不对?”
    全连又是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田、老赵低下了头。
    连长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是听了敌人散布的谣言没有信心了吧。” “不,我们有信心!日他奶奶的蒋介石!找个美国干爸爸也救不了他的命。飞机大炮算什么?日本鬼子不是也有飞机大炮吗,只有咱老百姓才是不可战胜的。”
    发言人 1 排长是个老八路,他慷慨陈词使全连人精神振奋,呼啦都站起来,个个高声大喊:
    “我们有信心!”  “我们有信心!”  “好,坐下,坐下!”
    连长小眼睛又发亮了,笑着说:“我方才是从反面提出问题考考小孟,也是考你们。要是提高了认识怎么问都能答上来,你们讨论时发言都好嘛……怎么一反问就蒙了呢?要向小孟学习,勇敢发言。当前的形势是紧张,毛主席去重庆谈判时,阎锡山部队又向晋、冀、鲁解放区进攻。经过四十多天的上党战役,我军活捉了 19 军军长史泽波以下 27 名将官,消灭他三万五千多人,有力配合了毛主席在重庆的谈判……”
    “同志们,抗日战争已成为过去的历史,根据当前斗争形势的需要,现在东北各地区在我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统一改为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由华北军区司令员李运昌担任,政治委员彭真……营长指示,为了加强政治学习,各排要选一名政治战士,负责组织全排政治学习,各班选一名学习组长,以后上级派来政治指导员就归他领导。”
    晚上全排一致选我为政治战士,兼本班的学习组长。从此每天晚上我组织讨论会,有时连长讲完课,我给全排又上小课辅导,出黑板报,读报纸,又和吴小麻子、王“老八路”交朋友,每天教他们识两个字。
    有一天,营部那位“胡长官”来了。我向他敬礼,他微笑对我说:“我‘雪’:你这个‘鸡洗’分子进步很快嘛!你们郭连长到营部常表扬你……还有你那位朋友郝宏印,在 3 连已当上文书了,伙计,你得加油干啊……”
    “是,胡长官。”
    “你说‘信马’?你去掉那个‘官’字,叫我胡成山同志。” “是,胡成山同志。”               “你呀……调皮鬼,中秋节时想家了吗?”
    “不想家。”
    说不想家是假的。中秋节时连队加菜吃得高兴,但每当夜间站岗时,看到那一轮皎月高高挂在天空,心中也冉冉升起思妻念子之情。“每逢佳节倍思亲”真乃千古绝句,它道出人们离别的乡愁,这对当兵的来说触景生情,体会更深了。
    但是内战的阴云更使我情绪不安,难道战端一开,我真的要跑回家吗?晚上,3连新上任文书郝宏印来看我,我俩坐在后院木板上谈心。 “怎么样?想嫂子吗?”我大他 3 个月。
    “有点……你不想你妈妈和妹妹吗?”
    “想啊……人又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哪能不想呢?喂,开始我对这土包子军队没信心,自从帮助连长备课看到不少材料,现在想:咱俩投奔共产党当八路这条路是走对了。”
    “什么路?”  “革命的路呀。”
    “是呀,这里没有贪官污吏,平等自由,不埋没人才,当兵一个月,你当了文书,我当上政治战士,领导信任,同志们尊重,咱们干到底吧!”
    “干到底。”       “内战打起来……怎么办呢?”
    他大声说:“打吧……老子正要找蒋介石算这14 年亡国奴的账呢!毛主席说: ‘我们不能依靠谈判,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有来侵犯者,只要好打……’嘿嘿,对吧。”
    “对……我下决心迎战国民党的进攻……向你学习。” “那你不想嫂子啦?”
    “暂时不想了……”
    “其实要做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首先要战胜家庭观念……嗯……还要战胜生与死的考验,嗯……要为人民大众而战。”             “哟……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进步比我快啊……”      “当文书看文件也多了,帮助连长备课时他对我讲的。看来当初咱俩想跑的想法真可笑。”
    “这么说,今天你是来给我上课的……” “不,我是来向你表决心的。”
    “不是早说好了吗,要干一起干嘛,还加上个一起打仗、一起生一起死嘛!” “是呀,我就是要你这句话。另外我告诉你,从现在起,我改名叫郝琼了。”军事训练还在进行,最后一个科目是单兵动作。连长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要求人人都学会利用地形地物。随着口令每天在操场上起立、卧倒、匍匐前进,摸、爬、滚、打,演练班进攻、班防御的战术。
一个月军事训练结束后,功夫不负苦心人,全连第一次打靶,每人三发子弹,我用班长的枪打了 26 环,杨副排长打了 30 环,杨副排长第一我第二,我在全连新兵中算是佼佼者。
    秋分已过天气转凉,一天我请假回义合屯,到马大娘家拿参军前寄存的衣服。马大娘在门前摆个香烟摊子,见到我欢喜得老泪纵横,拉住我问长问短,当我问起邻居情况时,她像数家珍似的念叨…… 温大叔是木匠,走街串巷为人家修门窗……马大爷去铁路货厂打零工……
    孟宪年已搬到沈阳去了,大娘拿出他临走前给我留下的信:
    “宪章宗弟,你毅然参加八路军,为兄十分钦佩,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我本是中共地下党员,以裁缝为职业,以洪帮会为掩护,为我军收集情报。今奉命调回沈阳,到外地开辟新的战场,因是上级委派故不能带你同往。
    我党我军不谋私利,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绝不像旧势力那样一祖成佛九祖升天,希吾弟理解。
    盼吾弟在部队中刻苦学习,服从领导,团结同志,奋发前进,吾弟好自为之。最后赠一言共勉之。
    烽火狼烟起,英雄奔战场。将帅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家兄宪年启”我拿着信沉思,引路人,我的老师,你到哪里去了?

    第二章 不打第一枪

    一、顺手夺枪

    整天军事训练,在操场上摸爬滚打,我的鞋前边开口了,中午我向班长请假外出缝鞋。附近虽然有修鞋的,我想走远点溜达溜达。我扛着打不响的枪,顺着大街向东边走了五六百米,“新磁号”门前有一家掌鞋的,一位老头戴着老花镜正在修一双日本旧军用皮鞋,旁边坐着一个穿黑军装的国民党保安队的兵。
    这小子冲着我龇牙一笑点点头,我仔细一看:是原来市场上卖切糕的。我口大气粗的:“喂……往里边靠靠。”
    “好说,好说……”他递个小凳子给我坐下。 “你什么时候当上保安队的?”      “前天……前天。”           “对不起,先给我缝几针,我还要去站岗呢。” “好说、好说,喂,老王头,先给八爷缝。”
    我想这小子刚当上三天兵,对老百姓就知道吹胡子瞪眼了。我脱下布鞋,老王头接过去几针缝好了给我,我穿好鞋问:“大爷,多少钱?”
    “不敢……不敢当,八爷您……”       “大爷,我们叫同志……”          “哦……同志……同志不要钱,没用材料不要钱。”
    “大爷,八路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买卖公平,这是军纪呀。” “好吧,五分钱吧。”
    给了钱我要走,回头看到墙根上立着一支新的三八大盖,红黄油漆还闪闪发光:“嗯?……这枪是你的吗?”
    “是的……是的。” “我看看好吗?”
    “好说,好说……”他回身把枪交给我。
    我心想:这小子不懂啊,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不能随便给人呀。我产生了缴他枪的念头。现在枪已到手,“哗啦”我打开枪栓,枪膛里有五发子弹,顺手一推枪栓子弹上膛:“哎,你有子弹吗?”
    “有,100 发,你看。”他把腰上皮带串着的两个皮盒打开,黄澄澄发光的子弹,每盒 50 发。我皮带上也有两个子弹皮盒,但装的是臭袜子、针线包。
    “喂,你带这么重的两个皮盒,跑步不勒得肚子疼吗?” “不疼……不疼。”
    “我试试看肚子疼不疼?” “好说……好说。”
    我俩同时解皮带,他交给我,我交给他,我迅速扎好皮带,这动作不到半分钟,子弹也到手了。
    “喂……你看看我的枪好不好?”
    他拿起枪拉不开枪栓,看了看:“好枪,九九马步枪,又轻。” “好吗?那咱俩换换吧”说完我大步流星就跑。      “哎……哎……不行呀,八爷。”
    他光着脚起身来追,他个头比我高,又是推车卖切糕的力气大,要追上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我一回身朝他头上“叭”的一枪。           “哎呀妈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哗啦”又顶上一发子弹。 “八爷,八爷,我回去不好交代呀”他刚要起身。     “叭”我又是一枪。
    这小子又坐下,我又推上子弹:“他妈的,这枪是日本人的,汉奸国民党有什么资格用这枪!”
    “八爷,我不是汉奸呀!”
    我枪口一低朝他脚下又“叭”的一枪。
    子弹打在水泥马路上又弹起来落到街边水沟里,脏水溅了掌鞋老头一脸。“哎呀”老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姜六,八爷眼红了,别要枪,要命吧……”
    噢——他叫姜六呀:“姜六,我手下留情没要你命,你要再起来我就真的打死你!”
    “八爷,我给你磕头啦”这小子跪那连连磕头。    “叭”我向他前边地下又给一枪,吓得他头也不敢抬起来。街上行人都吓得愣住不走了。
    我大步走了。走出二百米,我拔腿快跑,边跑边回头看,一口气跑回驻地,急忙进屋。
    班长躺在铺上两手抱着头闭目养神,我跑得气喘吁吁的:“报告……班长……我回来了。”
    班长“哼”了一声没睁眼,可是惊动了全排战士。 “哎,这枪可真好呀”老兵油子老田说。    “还是新的”老赵说。
    班长睁开眼一看,忽地坐起:“你,从哪弄来的?”     “嗯……是这样,保安队我一个老乡和我换的。”      “胡说!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能随便换吗?你呀,快说实话。” “这……我……我……”
    “你给我立正!”
    我急忙立正:“报告班长,是我缴保安队的……”      “你……你下保安队的枪了”老田吃惊地问。        “是呀,没听东边打了四枪吗?”            “你……把他打死了吗”老赵问。            “向他头上打的,吓得那小子就跪下啦。”         “你好大胆子!敢下友军的枪,你……你……闯大祸了”班长说。 “狗屁友军,连长上课讲保安队不抗战,可以下他们枪。”   “连长讲的?……给我枪,我报告去。”
    班长拿枪走后,我坐在铺上心里扑通扑通的也有点害怕了,各班的战士嗡嗡地议论,有的说不应该下枪,这样我们挑起内战;有的说保安队是汉奸队应该下枪,大家争论不休。
忽听 9 班长口令:“全体——起立”。
    连长、排长都来了,后面跟着班长,他耷拉着脑袋,排长向我挤眼微笑。连长坐在凳子上:“大家坐下。”
    我没敢坐下仍然站着,我看连长笑脸又故意装着生气样子:“我什么时候讲保安队不抗战可以下他的枪?”
    “报告连长,你讲第五课,内战危机,毛主席去重庆谈判,我领会可以下保安队的枪。”
    “我……怎么讲的,你又怎样领会的?”
    “你讲,毛主席去重庆谈判,阎锡山他们进犯解放区,只要我们狠狠打,毛主席就谈得好,回来得早;那边都打起来,我想下他枪算什么。”
    “嗯……还有什么理由?”
    “你上军事课时说枪是军人第二生命,这小子不要命,不下他枪,我不成傻瓜吗?”
    “哈哈……”全排战士都笑了,连长也笑了。 “嗬……你还满有理由哇?”
    “还有,班长说过,要好枪以后从敌人那换嘛,这不班长也叫我去下枪吗?” “你胡说,我,我……”
    连长摆手制止班长:“好呀,你个小鬼把我讲的课都歪曲了,还咬你班长一口。”连长站起来:“不错,平汉路打起来了,山西上党我们打退了他们进攻,活捉史泽波军长以下三万五千多人,迫使蒋介石签了双十停战协定。东北有苏军在,国民党保安队不敢打。狗日的,只要他们先打第一枪,咱们就消灭他们。但是我们可不能打第一枪,懂不懂?”
    “懂……”全排战士齐声回答。   “小孟,保安队那小子认识你吗?”  “不认识。不过一个县城的总还面熟。”
    “那好,8 班长,这两天不要叫小孟站岗了,防他认出来。大家听着:有人来问下枪的事就说不知道,懂不懂?”
    “懂……”
    夺枪“闯祸”我初显身手。我觉得在“闯祸”中得到乐趣,在险恶中求生存,这是我人生道路真正的开始。

    二、第二次夺枪

    由于 1 排长提升为副连长,又依次提升一些人。杨副排长提为 1 排长,我们班长提升为副排长,我们副班长提班长,因我胆大缴了保安队的枪,提升我为副班长。
    班里又来了两个新兵,杨青山 18 岁,于汇东 26 岁,两个人都是小学文化,于是政治学习,出黑板报,读报等方面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有一天,我们排长张发是全连执行排长,因在连部开会,叫我替他带领全连病号去医院看病。全连病号集中起来也有三十多人,没啥大病,都是些头疼脑热的,有的人其实就是借看病出去溜达,其中就有我班杨青山,9 班吴小麻子等人,我知道也没吭声。
    坐落在陶路大街西头,离国民党县党部(伪县公署)附近有家“建帮”医所,是我们连指定看病的地方。这个医所是私人开的夫妻店,男的当医生,女的挂号卖药,那年头,西医诊所可赚钱啦。
    我虽然是个小小班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不例外地喊着口令“一二一”,队伍走得很整齐。到诊所门口,我立即派 9 班吴小麻子放哨站岗。先进屋五六个人,其余在门外解散候诊。
    门里桌上放着几张报纸,我抱着枪坐那看报纸,不到一个小时大部分人看完了病。
    一辆四轮马车来到门口。一个警察看着马车,一个穿着马靴当官的下了车大摇大摆进来,哨兵吴小麻子要拦阻,他挥挥手闯进了门。
    我抬头一看,就是那个伪满杨警尉。一个月前招考保安队时他训过话,是曲线救国的“英雄”,现在穿着黑呢子军服,大盖帽上加个白圈,脖子下白领章一扛四颗金星。皮带右边挂着手枪,左边挎着指挥刀,是个大尉巡官。一进屋如入无人之境,两眼朝天背着手咧开大嘴吼叫:“医生……医生,快跟我到小孙台验尸去。”
    我眉头一皱火上来了,把医生弄走了谁给我们看病呢?这小子不仅是看不起我们,分明是故意来挑衅呀,连长说我们不打第一枪,现在他打第一枪啦,好小子,今天好好治你一下,叫你尝尝老子的厉害,我右手把枪顺下来。
    医生从屋走出:“哟……杨巡官呐……有事?” “走,跟我验尸去。”          “这……这些同志……”
    “这我不管,那边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有意说给我听。医生看看我,我没吭声。
    “好好,我马上去。”         “站住,不看病去哪”我大声质问。   “这……杨巡官你看……”       “啊……这位兄弟,我叫他验尸去……”  “你他妈算老几,敢把医生叫走?臭汉奸!”     “哎,你怎么骂人呢?”        “骂你,老子还要毙了你!”
    我一抬手枪口对着他前胸“哗啦”顶上子弹:“举起手来!”
    这小子见我顶上子弹,就算抓住我的枪,我一扣扳机也马上要他的命,这回他老实了,乖乖把手举起:“哎……别误会……别……”
    “杨青山,把他手枪、刀,下了”我命令道。
    小杨上去把他枪套打开,拿出一支驳壳枪,又从腰上解下洋刀、子弹盒。 我向坐在那边看病的 5 个战士下命令:“前 5 名起立,上子弹,目标对准这个黑狗。”
    “哗啦……哗啦”上了子弹的枪口都对着杨巡官。
    我收枪走出门来对战士们下令:“全排注意,上子弹,目标马车上黑狗。”马车上那个警察举起双手,吴小麻子上去把他的三八大盖夺过来,一脚踢下车,叫他面对墙站着。
    赶马车的老头说:“同志呀,是他们把我抓来的……” “老大爷,你赶车快走吧”我说。        “唉,谢谢同志,还是八路好”赶着车跑了。
    我命令 10 人向东面国民党党部警戒,不准任何人进屋;命令吴小麻子用枪逼着赶下车的警察;又回到屋里命令 5 名战士“退子弹,枪放下”。
    战士们退出子弹,杨巡官也放下手:“你,缴我枪,这是破坏国共合作……” “是你破坏国共合作,为什么要把医生弄走?”           “兄弟叫医生验尸,这是公务。”                “放屁,给我们看病是私事吗?你是故意挑衅,破坏国共合作。”    “不……我不是故意的……附近没有医院,找不到医生,苏军司令部叫我快
    去处理,所以才……”                      “什么?你说是苏军叫你来拉走医生不给我们看病?于汇东记录,去苏军司令部核对去……”           “不是……不是苏军叫我来的”他又改口。
    “不是?好哇,你造谣又破坏中苏关系,你这汉奸国民党不是个东西。” “我没破坏中苏关系,是你强加于我,我不服。”         “好小子,还嘴硬,我问你,为什么不服从哨兵擅自闯进来?说!”  “啊……这……”他理亏了。
    “快说……”战士们齐声吼叫。
    “还说不是故意的。混蛋!不论哪个国家军队,条例条令上都明文规定,哨兵岗位神圣不可侵犯,擅闯哨位或不答口令,哨兵有权开枪,格杀勿论……你在日本人手下混了多年,这是常识,难道不懂吗?你以为八路军是土包子,你分明是故意来挑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是……是兄弟一时心急擅闯哨位,错了,请长官原谅”他软下来了。
    “嗯……错了,这还像个军人”我态度也好些。 “是的,兄弟是错了,请贵排长先生原谅吧……”
    “你知道擅闯哨位,论军纪应就地枪毙……为了国共合作,今天就免你死罪……”
    “谢谢排长先生……”
    “且慢,死罪免去,枪支没收,还要给你点惩戒,以示今后接受教育……” “是……是……是,但不知……”                “你听口令,立正”这小子笔直地站在那不动。
    我将枪交给杨青山,心想这小子在伪满不知打了多少人,所以外号叫杨大巴掌,今天我要狠狠揍你一顿,也给马大哥出出气。
    我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他几十个嘴巴,这小子咬着牙嘴角流血也不吭声。 “日本人打你,你还说哈咿,看不起老子呀。”
    “不敢……不敢。”
    “啪……啪”又照他鼻子打了两拳,打了个满脸开花,鼻子嘴角都流血,眼睛也打肿了,我见血才收手。
    我向医生一摆手。
    医生过来把他扶到里面擦血,用药棉花堵住鼻子上了药后又扶出来,他仍然不服气:“长官,你缴我的枪,请告诉是哪个部队的,我回去也好向上级交代。”
    “哼,向蒋介石告状去吧,老子是天下第一军的,快滚。” “快滚……快滚”杨青山等人也吼叫着。
    这位四星大尉巡官在外边警察搀扶下,跌跌撞撞滚了。 “副班长,你真行,这小子讲道理没讲过你。”
    “副班长,打得真痛快,我也想打,你没下命令,应该叫我们也打几下”战士们说。
    “你们不能打,犯纪律由我一个承担。”
    我挥手“集合”,战士们站好队,杨青山把缴来的手枪、子弹盒、洋刀交给我: “我打这个黑狗你们都看到了,他要把医生叫走不给我们看病,你们说该不该打他?”
    “该打。”                       “他还骂我们……八路军是臭要饭的,你们听见没有?”我编造着说。战士们互相看看笑了。
    “听……见啦。”      “连长要问就这样说,懂不懂?” “懂……”
    “恒丰当铺”二楼连部,正在开会,我走到门口:“报告,8 班副班长孟宪章向连长汇报。”
    “进来”连长声。
    我推门进屋向连长敬礼:“报告连长,汉奸国民党杨巡官,破坏国共合作,我把枪缴了”说完将手枪、洋刀呈上。
    “怎么……你,又缴枪啦”连长问。
    我将缴枪经过说了一遍,特别强调说他骂我们八路军是臭要饭的。 “行呀,小孟”排长们都称赞我。
    连长接过手枪,枪把烧蓝乌黑发亮,是一支三号莲花嘴新的驳壳枪。连长将扳机拉开打开枪膛,没有顶膛火,正好 10 发子弹,连长笑了:“看来这位杨巡官也不是真正军人,为什么不顶上子弹呢?否则你下不了他的枪。”
    “他顶上子弹也没用,我的枪口直顶他前心,只要他一掏枪,我就崩了他。”连长回身将他的驳壳枪套打开,拿出里面的长嘴二把驳壳枪,烧蓝已退白刷刷的。连长将这新枪放进枪套内,对副连长说:“这支旁开门是我从关里带来的,给你吧,你那支手枪给 3 排长。”
    小山东子 3 排长笑得嘴都闭不上,直吸鼻子。副连长把枪给他,又想要子弹。
    我向他使眼色,指指我的挂包,被连长看见了:“好哇小鬼,你跟我打埋伏哇,快把子弹交出来。”
    “报告连长,我一件件交嘛!谁打埋伏啦”说完我从挎包里拿出弹夹共 50发子弹。
    副连长又来搜我的挎包和身上:“你下人家枪又给扣帽子,破坏国共合作,哈哈,你真有两下子呀。”
    “看来,这祸闯得不小呀,这位大尉巡官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下枪为什么又打人家呢”连长问。
    “闯哨位他就是目中无人,又要把医生拉走,这是他挑衅先打第一枪”3 排长说。
    “小孟,他真的骂我们是臭要饭的吗”2 排长问。 “不信,你去问问那些病号,都听见了嘛……”
    “他妈的!连长,向团部报告,对国民党提出抗议,叫那姓杨的小子公开赔礼道歉”2 排长要过饭所以特别火。
    “得了,2 排长,小孟下了枪又把人家打成那个样子,他们一定会向苏军报告的。大家看咋办好”连长说。
    杨排长:“我看这事不要声张,方才连长读团部通报,说 2、3 营战士和国民党保安队打架,他们都没有像我们这位八爷又下枪又把人打伤了,通报讲叫我们斗争中要有理有力有节嘛,我们抗议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你说怎么办好”连长问。        “我的意见,装作不知道……”      “建帮医所是我们连指定看病的地方”连长说。
    “那又怎样?一个团十几个连的人去看病,谁知道是哪个连的人打的,总之来个不知道。”
    “现在关里闹武装冲突,咱这又闹事打架,1 排长说得对,拖他几天就不了了之啦”副连长说。
    “好吧,小孟,这几天你再到伙房躲躲,你们各排长回去找病号再谈谈,同意吧?”
    “同意。”                “报告连长,还有一支三八大盖……给我们班吧?”
    “好哇,小鬼你又打埋伏了……哈哈,好吧,就给你们班。”
    当天晚上,果然团部来个股长,带着我方翻译和参谋,国民党也来俩人带着他们的翻译,苏军也来了两个军官,共 8 个人找到连部。
    原来,杨巡官听我喊“全排注意”误认为我是排长,向苏军告状说一个本地的青年排长……团部也知道我连有个青年排长是 3 排长,但是山东人,叫他们来看,果然是山东人不是本地人。我们连长火了,当场提出抗议,国民党诬告挑衅破坏国共两党团结。在苏军坚持下,国民党两个老小子,无奈向我们连长赔礼道歉说回去要处分杨巡官,灰溜溜地走了。
    我在伙房猫了几天,每天不用出操,帮帮厨,睡睡觉,逍遥自在。听说姓杨的小子进了医院,不久我就提升为班长。

    三、先下手为强

    双十协定第二天蒋介石就撕毁了,密令他的将领们遵照他的《剿匪手本》“督励所属,努力进剿,迅速完成任务”。阎锡山、傅作义、胡宗南、李品仙各部分头向我解放区进犯,从日本投降后到 10 月 10 日,共侵占我 31 座县城。而东北各地国民党收编的伪军、土匪也蠢蠢欲动。我们县由于保安队挑衅,双方的兵不断打架,实际是全国紧张形势的缩影。
    为了应付大的军事行动,部队加紧野营训练。开始一天走五十里路有不少人掉队,以后走六十、七十、八十里路都没有掉队的人了。连长说,不能跑路就不能打仗。二十天后我们又回到开原县城,仍住老地方陶路大街“恒丰当铺”。
    开原驻的苏军大部分撤走了,只留下一个排的兵力,少尉排长当了城防司令。我们野营训练离开时,原北大营被缴械的日军出来到各村庄抢东西,看苏军少还想组织暴动。所以我们很快从乡下回来。
    我团 2、3 营分驻许家台、石家台,从两翼包围监视北大营被缴械的日军。我们营留在市内是全团的预备队机动兵力。我们连的任务是每晚派一个排到苏军司令部站岗。我们出去野营时,国民党保安队就进驻了一个小队,等于我们一个排。
    第一晚就安排我们 3 排去站岗。晚饭后,我们排到苏军司令部驻地日本小学校,一进大门就看见保安队与苏军一起站岗。排长被苏军司令叫去了,研究我们排与国民党保安队划分站岗区域。
    我们被一名苏军小兵带到保安队住的大教室里,因为要轮班换岗,晚上就临时和保安队住在一起。
    地铺上是日本榻榻米(草垫),墙上整齐挂着一排日本军用挎包,这挎包对当兵的特别重要,一个兵身上的枪支弹药,除背包(被子)外的其他零用东西都可放在挎包里。我们只发了军装没发挎包,牙刷用具只能都放在口袋里,大家对这些新挎包十分眼馋。我想这也是日本人的,干脆缴他们的挎包。
    我和 7 班长、9 班长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一人上去拿了一个背在身上。这无声的命令下,战士们也上去一人拿了一个。我又叫杨青山给正、副排长各拿了一个,刚好全拿完了。
    我打开挎包一看,有一副黄呢子绑腿,两个收音机电子管,还有刮胡刀,一个火车头牌牙粉,一小瓶酒。我命令全排战士把黄呢子绑腿打在我们布绑腿的外边,然后装作无事的样子,吸烟、聊天,大家都笑嘻嘻地。
    “保安队回来了怎么办”班长问我。
    “怕什么?就说今天上级发的,咱们军服也是日本人的嘛”我说。
    不一会陆续回来一些保安队的兵,他们高声议论:“是谁拿了我们挎包呀?”我们谁也不理睬他们。
    一个保安队的兵来到我们面前,怯生生地问杨青山:“你是不是拿错了……你背的这包是我的……给我吧……”
    “咋的,你要我的包,我还有鸡巴,你要不要?” “哈……哈”战士们哄堂大笑。       “你……你……”他忍着气退回去了。
    他们十几个人不服气吵吵嚷嚷地: “我那包里还有 20 元钱……” “我那包有我老婆家信……”  “什么八路军,都是小偷……”
    9 班长:“混蛋!你敢骂我们是小偷?”
    7 班长:“打死这些狗日的……”
    他们手里也有枪,我想先下手为强,果断下令:“全排起立上子弹,目标黑狗……”
    “哗啦”战士们拉开枪栓顶上子弹,枪口对准他们,把十几个保安队兵逼在墙角里,他们举起双手枪都掉在地上。
    “不许动手”排长的声音。
    正、副排长、保安队正、副小队长、苏军小兵、翻译六个人走进门来。我又下口令:“全排收抢,退子弹。”
    “哗啦”又是一阵响声。    “后退三步,枪靠右肩——坐下。”
    战士们随着我的口令,动作整齐一致,苏军小兵笑了,伸出大拇指“何噜哨”称赞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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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参军战士到班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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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县二十里铺伏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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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一九四八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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