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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一九四八年(上)
作者:孟宪章、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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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14 13: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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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四战四平歼敌四百英雄连

    在皇姑屯与敌人对峙三天,辽阳打下来,抚顺的新 6 军出来了,惊慌的敌人又从锦州、四平调部队来沈阳,我纵队和第 1 纵队迅速撤到沈阳西新民县。我团在“半拉山门”镇休息三天后,来个回马枪,急行军三天包围了四平。其他 2、3、 4、5、6 纵队仍远距离包围沈阳。

    四平守敌只有被我军几次重创的 88 师和其他几个师的留守处几个营。三打四平时敌人修的工事已被摧毁,现在还没修好,我团仍由西北方向进攻。

    一、连长牺牲

    我连是全团的突击连,任务是突破城墙,打下二马路。在攻城前,团肖副政委带来师宣传队丁山、李洪二人来,对我们连长说:“你们是突击连,他俩跟随你们连报道突破城墙的消息,你一定要保证他俩的安全。”

    连长对我说:“老孟,你就不要到前边去了,带这二位同志在后边担架队。” 3 月 12 日早上 6 点天还没亮总攻开始,大炮轰击了 10 分钟,敌城墙被轰塌几个缺口,我连沿着小河口冲锋。突然小河对岸上露出一个敌人暗堡,机枪吐着火舌,打死打伤我们十几个人,战士们在已冰冻的河面上卧倒,又踏响了地雷,几声巨响又死伤几个。

    我和丁山及担架队还没下到河堤就听有人大喊“担架队快过来”,我急忙跳下河,但抬不起头来,敌人机枪不停地射击,我只好带着担架队在冰雪上爬行。韩章守在连长尸体前大哭。程德清连长踩上地雷,四肢被炸断,头颅飞出十几米外,惨不忍睹。韩章在连长身后幸免一死也没受伤。我和韩章把连长的尸体抬到担架上,叫韩章亲自带到后勤埋葬。

    副连长仇宗武被地雷震昏过去,卫生员在抢救,他没受伤。于指导员大腿负伤躺在河边,担架抬下去了。1 排长右肩负伤,自己摸了下去。半个小时其他伤员也都抬下去了。

    韩章带着营长马登奎来到河边问我:“全连还有多少兵力?”    “两个排多一点。”                    “你指挥。天亮前一定要打下这个暗堡,全营都在等你们连突破城墙。” “是。”
我问:“连长尸体呢?”

    “我叫营部管理员送后勤处了。韩章回来参加战斗,记住:天亮前一定要打下暗堡。”马营长又一次强调。

    我冷静地观察战场,地雷爆炸后,暗堡的机枪继续射击,我连战士的队形已乱,卧在雪地上被敌人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我想起教导队学的在敌人火力下 “进迫作业”科目,只见河面积雪有二尺厚,我叫韩章、王云龙分头传达我的命令:就地扒雪坑。人先蹲进去,躲开暗堡的机枪杀伤,然后坑连坑扒出一道雪战壕,这样人员猫着腰就可以走动了。

    我和 2、3 排长迅速地调整各班人员和武器,指定几个班长、副班长代理人,又组织了一个爆破班。这时已是 7 点多钟了。

    营部通讯员来了:“报告指导员,营长说了‘娘卖屄的,叫孟宪章天亮前拿不下暗堡提头来见我’——哎,这是营长的原话。”

    我想:传达命令,这骂人的话也传下来?营长是着急了。“你回去报告营长,我正在组织 10 个人连续爆破,天亮前一定拿下来。”

    卫生员爬过来报告:副连长已清醒了,躲在前面地雷坑里休息。    “太好了,你留下。张云龙你爬过去告诉副连长,爆破班先爬过去隐蔽在坑里,等我这边 9 挺机枪封锁住暗堡时,叫他指挥上去爆破敌铁丝网和暗堡。” 爆破班爬过去后,我这边机枪还没开火,副连长就指挥全班上去,结果又死了三人其他都负伤了。我们机枪掩护,抢救下来几个伤员。这次进攻又失败了。我叫韩章去营部报告情况并表态,我还要组织第二次进攻。团长考虑到天还不亮,恐怕还有别的暗堡,便叫我们撤下来,天亮后再用炮轰击。

    虽然是上级命令撤下来的,但没完成任务我感到脸上无光,战士们也情绪低落。天亮了,果然发现还有未暴露的两个暗堡。

    撤下来后发现师宣传队来的丁山两个人不见了,我十分着急,有人说他俩早跑回营部了。

    上午,团侦察连长王靖康*1同志来代理连长,我代理指导员。我们召集全连开会介绍王连长。他讲话传达团长指示:要吸取教训,主要是全连干部战士轻敌,没有按三三制队形展开攻击;发动各班讨论,并写决心书上报团首长,请求再战。

    下午,因我连伤亡太大,团里换 9 连主攻。团长调来九二步兵炮,在全营轻重机枪掩护下推到河口,近距离直接瞄准开炮,将敌暗堡打飞上天。不出团长所料,河岸上又发现三个地堡。9 连冲进城与敌人展开白刃战,巩固突破口,全营进城与敌展开巷战。

    二、郝琼牺牲

    敌人兵力少只守几个制高点楼房,这次没有楼房争夺战。我们仍用老鼠战术穿房越墙,很快打到二马路广场。我连进了一个小院,后边是营包扎所,我进屋休息,通讯员张云龙跑进来说“9 连文化教员牺牲了,尸体抬在院内。”

    “什么”我翻身急忙过去。

    郝琼*2尸体的担架停在院内,营部的医生正在急救,人工呼吸了很久,医生抬起头来说:“没办法,早已停止呼吸了。”

    我见他身上穿着整齐的军装没有血迹便问:“伤在哪?” “弹片入膛打在心脏上。”

    原来战前郝琼向党支部写了入党申请书,这次战斗要勇敢作战,争取入党,请党组织考验。营里让他到 9 连担任文化教员,马连长说他没有参加上次大战的经验,叫他在连队后边带担架队救护伤员,他表态保证不丢下一个伤员。

    广场对面大楼被敌人火力封锁,在重机枪掩护下 9 连冲过去一个班,一个战士被敌人打伤屁股,躺在那叫唤。郝琼带着担架要上去救护被马连长拦住,马连长组织好火力掩护后郝琼带担架又上去,这时敌人打过一发六〇炮,烟雾散后两个抬担架的跑回,伤员也从担架上爬起跑回来,郝琼却被打倒了。

    马连长大骂伤员:“你能跑为什么赖在那叫喊,郝教员就是死在你手里,我枪毙了你!”举枪要打被指导员托起胳膊,“啪”子弹打到天上去了。

    “你还不快跑。”这个伤员听指导员在喊,捂着屁股跑下去了。  “你看,多好的教员,白白牺牲了。咱们连就这么一个知识分子。” “你打死他郝教员也活不了。”

    马连长又组织火力掩护把郝琼尸体抢下来。

    我见郝琼瞪着眼睛死不瞑目,我跪下用手捂住他眼皮,默默祷告:“我知道你的心事。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定找到母亲和妹妹。你放心走吧我的好兄弟。”

    我抬起手他眼睛闭上了,尸体抬走我哭了,我们 10 连程连长死了、好朋友郝琼也死了!我要报仇,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三、火线吃饺子

    我们要打车站时上级命令停止进攻,说我纵队已完成了铁路以西的作战任务,铁路以东是一纵队的作战任务,叫我们部队撤出城外。

    我心情十分沉重。连长、郝琼和好多战士都牺牲了,大仇未报怎能下去呢?但军令如山不能不执行。出城看到团部住的村庄,我闯进团长的屋里,只见政委坐在那低头不语,团长背着手来回走动。

    “报告:10 连副指导员孟宪章请求作战任务。”不等团长答话我就继续说: “昨天打突破口我们没完成任务,因为连长牺牲了中断指挥,但我们不怕伤亡,就怕完不成任务。现在全连抬不起头来,以后很难保持战斗作风和传统。首长,让我们回城打吧,哪怕是抓几个俘虏也好。”

    “你唠叨什么呀?这些我们不知道吗?看你眼睛都红了”政委埋怨说。 团长看看我又走了两圈:“你先回去休息,听候命令。”      “是”我敬礼走出门口。警卫员小项嘟哝:“唠叨啥,首长都没休息。” “去你的”我踢了他一脚:“去年你踢我一脚,这下扯平了”我跑了。

    夜 12 点左右,我们又回到城里。营长说是团长给纵队政委陶铸打电话,陶铸又请示前指才同意的,但不能和一纵队抢任务干扰作战部署,只能跟在后边抓一些逃跑的敌人。

    一纵已打下火车站,正准备打天桥。我们营绕过车站来到铁路南边工人宿舍进屋休息。有一家屋里亮着灯,我进去看没人,屋中间火炉上有一口大锅,掀开锅盖看是一锅饺子。我抓起一把就吃,连长、通讯员、文书都吃起来。

    “哎,你这政工干部带头吃老百姓饺子呀”王靖康*2边吃边说。 “放下,怕犯纪律你别吃嘛!”

    院内有人说“是解放军打过来了,快出来吧。”

    一个老太太带着媳妇、孩子从防空洞里出来进到屋里,我脸红了:“大娘,我们两天没吃饭了……看,把你家饺子吃了……我给您打个条子吧,以后人民政府会还的。”

    “哎呀,那不是我家的饺子。方才呀,那大炮轰轰响呀,吓得我们直哆嗦,那该死的国民党营长还逼着我们出来给他包饺子,你看外屋不是还有一袋子面粉吗?还有一大桶牛肉罐头。”

    “大娘,你们也没吃饭吧?”            “大炮轰轰的,枪声响得跟炒豆子似的,谁还敢做饭吃呀。” “好哇,咱们一起包饺子吃吧。”

    “你们不打了?”       “一会去道东打,放心包饺子吧。”

    大家一起动手,有说有笑地包起饺子来。王靖康笑着说:“你小子有福气,我从来没听说战场上包饺子吃。”

    “这要给国民党那营长立上一功。”

    四、抄后路

    天亮了,一纵队一个团级干部带着一门小平射炮来:“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辽河(代号)部队的。”                   “你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出去,我们要在窗子上架炮。”

    “我们是奉上级命令来的,怎么能下去呢?” “你是什么人?”

    “连长。”

    “连长同志,你们有这个吗”他拍拍小平射炮:“还要用人去送炸药包,快下去吧。”

    我们只好撤出。

    铁路东站台上、仓库、房子到处是敌人的明碉暗堡,一纵部队打了一天把天桥上下、站台附近一百多个碉堡都打平了,晚上部队冲过天桥,我们也跟着过去了。

    一纵在道东几个大楼、工厂与敌人打得很激烈,他们在这打我们就绕过去打别的地方。天黑,穿街过巷的部队都跑散了。

    “是 1 连吗?”

    “是 10 连。”

    1 营长张以诚只带着几个通讯员遇到我们:“不管哪个连的,听我指挥,我们打进这个院子去。”

    一阵机枪扫射,王连长带着 1 排冲进去,敌人毫无抵抗缴枪了。

    这是敌 71 军军乐团,一百多敌人举手投降了,缴获大小铜号铜鼓等乐器一大堆(以后师宣传队用)。1 连来了,我们将俘虏交给他们。

    我们又穿街越巷去寻找敌人。王连长带着 1 排与我们 2 排跑散了。

    我和副连长仇宗武带着 2 排还有几个抬担架的炊事员出了小巷来到大街上,只见北边天主教堂附近大楼枪炮齐鸣火光冲天,一纵的部队正在那激战。我和副连长商量,天快亮了,我们一个俘虏也没抓到,不能这样,要避开一纵的攻击目标,我们要插到他后边去。大街上都是商店没有小巷,我们决定炸开商店门,继续采用老鼠战术穿房而过。

    战士们用手榴弹炸开商店的木板门一拥而进。商店老板出来:“哎呀,八路老总,别打坏我的房子。后院那边有伙国民党,去那边打吧。”说完跪下磕头。

    “后院是什么地方?有大门吗?”   “是个大车店,向南走不远就是大门。”

    我和副连长、2 排长研究,认为敌人是留守处,没有多大战斗力,现在一纵快打完了,他们是惊弓之鸟,我们三人都同意打。于是,将两挺机枪和六〇炮架在平房顶上,我们摸过大门,先甩出一阵手榴弹,把敌人打懵了。

    向南走一百多米就是大门,没有门卫,战士们又是一阵手榴弹甩进大院,房上的机枪也不停地扫射,全排冲进院去,敌人乱哄哄地毫无抵抗,趴在地上叫喊: “别开枪……我们投降,别开枪。”

    还有女人和孩子在哭叫。战士们用枪逼住敌人:“站起来,把枪放在一堆。排好队,坐地下。”其中有不少官太太。

    五、被一纵抢了三百多俘虏

    12 连(重机枪连)一个战士跑过来:“我们连跑散了。我们排长带两挺重机枪在那边房子里,听到这边枪响,叫我过来看看。可找到你们啦……”

    我叫副连长带两个班在这院里看俘虏,我和 3 排长来到西边的房子。排长说: “俘虏说房东边窗外就是敌人师部,北边有枪声,是不是我们部队在那边打呢?”

    “把墙炸开,敌人往这边跑出再抓一些俘虏。”   “好。3 排长,你叫 7 班上来,重机枪就架到窗台上。”

    战士们把窗户踢开,重机枪架在窗台上。前边大墙距我们只有 2 米宽,是个南北小胡同。去炸墙的人还没回来,3 排长带着三个战士跳出窗外向南走了十几米,突然火光一闪,一串机枪子弹打来,几个人都负伤倒下。

    原来一百米前边墙下有几个地堡通大院里。我一咬牙:“兔崽子,7 班长曹风歧*3,你带三个人下去把地堡炸掉。”

    “指导员,我们还剩 6 个人,他们是新兵不会爆破,是不是……”

    “你怕死吗?剩下一个人也要打!你没看 3 排长倒在那吗?”我火了:“战场上怎能讲价钱?”我拿出枪来:“你是熊包!怕死鬼!剩下一个人也要打。他们不去你去。”

    “谁怕死呀,怕死就不是共产党员。”

    “好。你先用手榴弹,从地堡枪眼扔进去,然后用爆破筒。我用重机枪掩护你。

    明白吗?”

    “明白。”   “重机枪射击。”

    两挺重机枪在两个窗台,一口气打了五百多发,等了 5 分钟,又丢几块砖头, “扑通通”,敌人都不开枪。7 班长跳下去,一会又跑回来说:“指导员,地堡枪眼被重机枪打个大洞,里面没有人,地堡通到院里。”

    “好。用绑腿布绑在爆破筒火栓上,把两根爆破筒放在地堡上炸墙。”我又叫通讯员张云龙回去再带 8 班上来。“轰隆”一声巨响,墙被炸开个七八米宽的口子。两挺重机枪架在砖堆上向院内猛烈开火,我们 8 个人冲进去向敌群扔手榴弹,手榴弹打完 8 班也进来了。大院里有四百多敌人缴枪投降。

    天亮了,营长教导员都来了。营长说:“快把俘虏赶到你们副连长那院去。” 7 班长押着俘虏从墙缺口走去,长长的队伍走了一半。

    “报告指导员:一纵的人把俘虏抢去了。”

    “什么”我急忙跳出墙口。胡同北,一纵的干部战士在叫俘虏:“跟上……往北,不要往南去。”

    “站住,我要开枪了”俘虏停下来。 “你们是哪部分的?”     “辽河部队的。”

    “好啊。我们在北边牺牲那么多人,你们倒吃现成的,把俘虏抓去了。投机分子,他妈的……”

    “放屁,我们连长都牺牲了,谁投机?” “你骂谁?”

    “骂你”我也掏出手枪。

    营长在墙头上喊:“都给我住手。兄弟部队怎么能动枪呢?”营长又说:“你们怎么抢俘虏呢?这样不好吧。”

    “这不是你们的作战任务嘛。”

    教导员:“哎,同志呀,不管是谁的任务,都是打敌人嘛。我们是经过总部批准的,你是干部,带头抢俘虏,这事要反映到你们纵队万毅司令那里,你要受处分的。”

    “哼,走”他带着人走了。 “把俘虏留下。”

    “小孟,算了吧!你怎么和他动枪呢?我来晚一步,还了得……” “他先动枪的。”

    查查俘虏被他们抢去三百多,还剩四百多人。 “报告指导员:他们抢汽车。”

    原来一纵的部队抓了十几个汽车兵来抢汽车,我们副连长叫 6 班战士都上汽车占着。一纵一个干部大叫:“下来,不然我们开车走,把你们都当俘虏了。”副连长无奈只得命令战士们下来,让他们把汽车开走了。

    王连长来了:“乖乖,我带 2 排打下一个大米仓库,捉住一百多俘虏。” “有多少粮食?”

    “乖乖,有十几个大粮仓。”

    营长:“快把大门封住,谁来也不给。”

    我叫 1 排把前后大门都关好。一会儿,野炮团炮兵来了十几个人,我看他们在城外什么“洋财”也没捞到,就给了他们 5 袋大米,以后我全纵队吃了一个月的大米。

    此战,全连共抓了俘虏四百三十多人。战后团里奖励“四平一战歼敌四百英雄连”锦旗一面,团党委给我记一大功。党支部给 7 班长记一大功。

    *1、王靖康,解放后任 55 军炮团团长,后任肇庆军分区参谋长。
    *2、郝琼,战后追认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3、7 班长曹风歧,解放后参加东莞土改,80 年代任东莞县财贸主任。 1988 年去东莞,县委请我们吃饭,我向曹风歧敬酒说:“四打四平时我骂过你,向你道歉。”

    “这酒我不喝。我要记你一辈子。”

    县委书记急了:“老曹,战争年代的事已过去了,你……”

    “大家说,这杯酒我能不能喝。他一骂我,我火了,冲上去炸了碉堡,战后他给我立了一大功。你们说这杯酒我能喝吗?我应该给我这个指导员敬酒呀。”

    “你小子,把大家吓一跳。对,快给老首长敬酒”县委书记说。 “指导员,我想念老连长呀。”            “好,这杯酒就先敬他吧。”我们把酒洒在地下。

    此时此刻,我怀念程得清连长和郝琼等烈士们。他们没有看到胜利,没有看到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忘掉他们就意味着背叛。

    第二章 祖传“秘方”

    四平战斗结束当天下午 1 时,营长命我带一个加强班 14 个人押送四百多俘虏去八面城交给纵队解放团。还有三个小时天就黑了,如果路上俘虏暴动逃跑,别说是用拳头,就是吐口水我们也抵抗不住。八面城距四平有十几公里,必须天黑前赶到。这个任务怎么完成呢?

    一、祖传“秘方”

    我先命 8 班长周振强等二人,骑马去八面城解放团联系住地做饭,将俘虏120 人编一个队,两个战士前后押着。命机枪、六〇炮骑马跑在前面,找有利地形架起机枪、小炮,这样机枪、小炮前后接力一段段押着俘虏,成四路纵队行进,不准下公路。

    红日西斜天快黑了,俘虏兵背包很大,他们在交枪前有的弄了不少东西。走了一个多小时,队伍渐渐地拉开了距离,还有不少掉队的。我们的战士喊叫他们也不听,天黑一哄而散怎么办。

    我催马向前,用马鞭子左右开弓抽打着,“哎呀、妈呀……”赶上了队伍。 “报告长官:我要拉屎……”

    “啪”一马鞭子。    “哎呀……”抱头跑回队伍。

    “他妈的,打了一宿仗,上午都没吃饭,哪来的屎。张云龙,传我的命令:不准掉队,不准借故大小便掉队,都给我打回去,下公路就地枪毙。”

    “打,指导员,这不违反纪律吗?”   “死脑筋,这是什么时候了,执行命令。” “是。”

    他催马向前:“啪……啪”一顿好打边传达我的命令。

    前面俘虏队伍中有人起哄了:“不准拉屎,这是什么王法?” “还说优待俘虏呢。”

    “不走了……不走了……”

    我叫机枪枪口抬高三寸“哒……哒……”子弹从俘虏头上飞过,还是机枪说话管用。就这样,一路上连打带骂地吓唬着,天黑前到了八面城外。

    8 班长拍马迎来,说是没找到解放团,纵队办事处在这,指定我们队伍在城外住宿村庄,给了粮食,已分到各户做饭。

    这个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俘虏吃完饭集中在老乡家的大院里,铺上草就地露营。

    第二天,我到城里办事处联系,他们不接收俘虏,这个办事处是纵队后勤部粮秣处赵处长负责。他说,纵队司令部正在向各师抽调干部组建解放团,现在人都没来,各师的俘虏就送来了。你不能回去,俘虏要是跑了你要负责,等解放团组建了你再回去。我想也只好如此暂时留下。赵处长交代三件事:

    第一,查明俘虏中的军官送到哈尔滨去;
    第二,年纪大的、有病的俘虏可释放回家;
    第三,造册来领粮食,指定我们去个大村子驻扎。

    按赵处长交代的到新的村庄安顿好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俘虏来连部见我,姓吴,是上海人,在敌 90 师一连队当文书,已被俘三次,每次放回又被敌人抓去。说他知道我军政策,愿意参加我军。我也需要这样的人,叫他在连部当文书。

    俘虏队伍集合好了,我宣布办事处前一条指示:排以上军官出列,没一个人出来。我在队伍前巡视,见队伍中有一个光头,上身穿士兵棉衣,下身穿呢子军裤……

    “你,出列,说吧,什么官衔?” “我不是当官的……”

    “报告长官:他是团部政治处的特务,我认识他”新文书老吴说。 “他是特务,常给我们讲反共”队伍中也有人喊。

    “各位军官先生们,还是自己走出来得好,叫当兵的揭发出来可就不好了。

    要知道当兵的恨你们打内战。”

    队伍中陆续走出二十多个排以上军官。我叫张云龙挨个搜身,一个俘虏身上搜到一支很粗的金星钢笔。在双山县我搜出敌电台长一支钢笔电筒,这支笔留下研究一下(这笔我一直用到新中国成立后很久),然后逐个登记姓名、部队、职务。

    这时队伍中有人喊我的小名:“占春……孟占春,我是袁家屯的……” “谁?出列。”

    “我怕认错人,看你满脸的胡子”走出一人。 “你是……”            “我是你姥姥的远房侄儿呀,外号刘来门。” “哦,还是舅舅呀,你怎么……”

    “过年我去昌图县卖柴草,妈拉巴子,被他们抓来了。哎!还有孙红黎的儿子。”

    “你俩到连部去。”

    我又宣布第二条指示,走出一百多人,其中有八十多人是年轻人。我将那些弯腰驼背年纪大的人集中在一边,登记造册,叫 8 班长继续检查。那八十多年轻人说他们得了性病。

    老吴悄悄对我说:“少数的有性病,大多数是用药水洗的小便红肿,再用盐水洗就好了。”

    “呕,是这样呀。”

    我在柴草堆里找个小棍回到队前,命令那八十多个俘虏出列:“我过去当过医生,‘祖传秘方’专治性病。我来检查,病重的,不光给路费,还给药。都脱下裤子拿出来。”

    “快脱……快脱……”我们的战士大喊。这些小子们站成一排,慢慢地脱裤子。 “把包着的纱布打开。”

    我用小棍挑起他们的阴茎,真是有的龟头烂了,有脓血,有三个人的阴茎又红又肿又大又粗。

    “出列,面对大家站好。”

    我用小棍挑起对大家说:“这是用药水洗的,再用盐水洗洗就好了。”我小棍一翻“啪……啪……”打在阴茎上。

    “哎哟……哎哟……”这三人捂着阴茎疼得猫着腰。 我又向屁股打一棍:“他妈的,来蒙我呀,滚回去。”

    这三个小子提起裤子就跑,其他十几个人也提着裤子跟着跑回队伍。   “哈哈……哈哈……”队伍里的俘虏们都笑了。           “哈哈……哈哈……指导员,这就是你的祖传秘方呀”张云龙等人笑着说。

    二、“中心连”

    处理完年老有病的俘虏兵,留下了三百五十余人,必须健全组织才能管理训练。350 人要成立三个连才管得过来,可哪里去找干部呢?我想起野战医院还在八面城,那里有出院的干部,先截下来。我便和通讯员在马路上等着,有的人不干,说解放团是兵贩子,又没上级命令。

    第二天,我遇到去年在洮南教导队的几个同学,59 团副连长郭玉山,文化教员吴旭,60 团的两个排长李某某、张某某(名字忘了),我们连的文书张启良。我说三个月训练完了我们带兵回部队,你们留下吧,解放团成立后再给原部队去信,也不会说你们是怕死不想回前方的。看在同学份上他们同意了。

    大家拿出组织关系介绍信,共有 12 个党员。我拿出七大党章给大家:三个以上党员可以成立党支部。我召开12 个党员开会,选出包括我在内的5 人支委会,支委会又选我为支部书记。成立了三个党小组。支部又决定成立三个连,先叫代理,等解放团成立了再下命令。

    代理 1 连,连长郭玉山,我为指导员。
    代理 2 连,连长吴旭,代指导员张启良。
    代理 3 连,连长李某某,代指导员张某某。

    8 班长周振强代理管理员,掌管三个连的钱粮被服。又在我带来的老兵中选出三个识字的战士到各连当司务长,各连又从俘虏兵中挑选人来代理正副排长、班长。

    郭玉山等人提出,三个连归谁领导呢?有人说成立营部,反正是代理嘛,你和老郭当营长、教导员。我不同意。我说我和老郭是现职的连级干部,无权给自己任命,你们几个是排级干部,按战场规定我俩有权指定代理,现在也算特殊情况。关键我们成立了党支部,也算有了党的领导。至于三个连谁领导,我提议: 1 连为中心连,领导 2 连、3 连。大家都同意。然后给办事处写报告发钱发粮。

    无论什么军队,打败仗被俘虏都是可耻的事,没经思想教育总是有敌对情绪的。我带来的这一个班是骨干,仍负责站岗放哨,主要是夜间流动哨和暗哨,白天明哨是俘虏担任,内紧外松,防止俘虏逃跑。

    组织完毕,就要加强行政管理,这可忙坏了郭玉山同志。不知他从哪弄来几把铜号交给当过号兵的人,每天听号音按时作息。白天各连打扫卫生,村中各院街里街外清扫垃圾,按时安排各连洗澡、洗衣服,又从俘虏兵中找出两个理发员理发,几天过后精神风貌大变。郭连长又组织各连帮老乡春耕送肥,开展助民劳动,这样正规全面地运作起来了。我松了口气,本想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灾难来了。

    原来自从去年 11 月离开教导队带新兵到沈南作战以来,五个多月没有洗澡洗衣服,有时还三、五天才洗一次脸,全身长满了虱子,不知啥时又染上疥疮,先在屁股上,后来蔓延全身,痒不可忍,用手抓破了流脓血。野战医院没有治这病的药,八面城是个大集镇,有一个中医诊所但也没有药,说是战乱之下无人外出采购药品。

    房东王大哥,每天用盐水给我洗身。几天后,他岳母从昌图县来看外孙。当知道我外婆家是袁家屯的,和昌图县交界是老乡,对我很亲热,拿出真正的祖传秘方——用硫黄鸽子粪搽洗,只是配药剂量秘不外传。王大哥到村里各家去找鸽子粪,又买来硫黄,老太太亲自研制。上药时,先用盐水洗擦全身,然后赤条条地躺在门板上,她亲自擦洗,手法上时轻时重,三天后全身的基本好了,只有屁股上还有几个脓包,这个好了那个又长出来,反反复复。她说疥疮是“虫屁股扎老营”,治疗时间要长些——那也好多了。老人什么报酬也不要,只要求“你们早点打败‘遭殃军’、‘刮民党’、‘蒋该死’,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人民的恩惠,又一次教育我为人民而战。

    队伍住进民房后,一周的助民劳动有的表现不好,需要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育。

    三、赔礼道歉

    我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军纪,也是群众纪律。我参军第一天班长就给我讲过,每天出操上课都要唱,在行动上是绝对不能违反的。这是很通俗的 11 句话,是建军初期在井冈山毛主席亲自制定的,当时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其中有一条 “上好门板还铺草”,随着革命战争的发展又加了两条,成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它内涵丰富意义深远,反映了人民军队的本质。它是我党创建的新式军队区别于一切旧军队,也区别于历史上一切农民起义军的关键所在。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也说秋毫无犯,“奸淫妇女即奸淫我母也”,但一进北京城就到处抢掠,所以在山海关一片石被吴三桂带领的清朝军队打败,很快灭亡。

    抗战是民族战争,人民支持,而今天的国内战争,老百姓不懂什么三民主义、共产主义,国民党好还是共产党好,主要就是看军队对老百姓的表现——我本人就是根据这点共产党军队和国民党军队的区别从而参加八路军的。国民党军队对老百姓又打又骂又抢东西,老太太就说是“遭殃军、刮民党、蒋该死”,我军来了说话和气买卖公平,老百姓就说“八路好,共产党好,毛主席好”。

    不仅如此,还体现了我军内部官兵平等是真正的革命同志关系,而国民党军队官兵关系说是兄弟,实际上当兵的是当官的奴隶。自古以来是官打民不休,官打兵不休。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 11 句话,不仅体现了毛主席建军路线、思想,也体现了军政平等、军民平等、官兵平等良好的内外关系。

    三个连集中我上大课,讲解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屁股脓包未好只得将凳子放倒坐在凳子腿中间。我逐条宣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后,叫张云龙扶我起来对大家说:

    “一周前,从四平战场把你们带下来的路上,我用皮鞭打掉队的,违反了八项注意的第七条。我军是纪律严明的,今天我一方面向上级写报告请求处分,同时我在这里当众向大家赔礼道歉,我给大家先鞠三个躬。”

    下边俘虏们先是惊讶,继而一片掌声。郭连长带头喊口号: “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不打人不骂人……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借东西要还损坏要赔偿……

    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我又讲:“执行第七条,要尊重人格。从现在起,一律不许再叫大家俘虏兵,但是也不能叫同志,因为你们还没有自愿参军。就先叫大家‘学员’吧。经过一段学习后,参了军,大家才是同志关系了。以后对上级也不要叫‘长官’,有事报告称:解放某连学员某某某。”

    我又强调:“现在住在老百姓家里,对待群众态度要好,要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搞好与人民群众的关系。有犯错误的要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做出检讨,坚决废除打骂体罚和肉刑。”

    散会后各连以班为单位组织讨论,郭连长到各连收集汇报,回来后非常高兴。说:“学员们的讨论非常热烈,被你打的人感动得都掉泪了。说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官的打当兵的是理所当然家常便饭,哪还有道歉的?你这堂政治课,三鞠躬,非常好,已经完全打消了敌对情绪。”

    “唉!我当时只想尽快把他们带下来完成任务回部队去,所以一路上又打又骂的,没想到被留下来了,只好赔礼道歉了……”

    “不过你呀,打哪不好,打人家鸡巴干嘛?” “这就是祖传秘方嘛”张云龙说。

    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第三章 新式整军诉苦运动

    一、“交枪”

    半个月后,解放团正式成立了。来了一个姓李的伤残老红军任团长兼政委,团部设司、政、后机关。政治部主任姓高,后来听说和万克是清华大学的同学。1 营、 2 营是各师配好的营、连干部带俘虏来到解放团的,我这个中心连改为 3 营 7、8、9 连,我和郭连长等人被重新任命为 7 连指导员、连长。

    3 营只来个光杆营长,叫南臣,四川人,是个红军娃。在延安给中央首长何长工当过警卫员,抗战后期在延安总部警卫营当副营长。四五年延安组成干部团来东北,他不经组织允许私自跟着干部团来,因为没有组织介绍信,就先在纵队部帮助工作,现在党的关系接上了,分配来当营长。他说认识我们张兴发团长和政委王居义,也知道我个人的一些情况。

    成立营部,调我连一个老战士给他当通讯员,给他一匹马。过了几天,南臣营长来我们连,听完汇报情况后笑着说:

    “老孟,我传达团里高主任的指示,要你交出 8 班人员、武器、马匹,给团部警卫排,你的手枪也要上交,因为别的连级干部都没有手枪……”

    “叫我交枪?这不是把我们当俘虏了吗?南营长,请你转告高主任,谁敢缴我的枪,我就命令 8 班打死谁……”

    “你不要发火吗……这事可以商量嘛!” “没啥好商量的!不信就试试看。”

    郭连长:“营长,这个事办得可不好。老孟是战场上奉命带一个班押送俘虏来的,并没有叫他们留下,带来的野战部队一个班老孟也无权交出来。我们几个是老孟叫来帮忙看管俘虏的,前方部队首长也不知道。我看这样吧:没有前方部队首长的命令,我们就都回部队去。”

    “哎,哎,这可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部队驻在梨树县,我写信去,如果要你们回去,我也不干了。”

    过了三天,我们团长来信:“命令我们留下;这一个班看管我们团的俘虏,训练结束时全部带回;按规定连级干部只留一匹马,其余四匹上交解放团。”

    南营长留下一匹马,那三匹马,解放团团长、主任各一匹。以后这位高主任对南营长和我很不满意,并报复给小鞋穿。

    不久,上级命令解放团移防到后方长岭县集广镇训练。我屁股脓包未好不能走路,也不能骑马,郭连长组织学员们用担架抬着我。五天后来到集广镇,现已改为长岭县四区,我连驻在镇东一个逃亡地主的大院内。

    营部又配了教导员刘耀祖,他就是去年我大闹太平川兵站的站长。去年三打四平时,由齐齐哈尔运来的一列车炮弹的军火被特务指挥敌机炸了,以后查出特务就是他到东北找的老婆,因此受处分被撤职,现在带着一匹马和警卫员到我们营任职。他对我说:“我认识你。你是去年带伤兵抢兵站饭吃的孟宪章。”真是冤家路窄。我想:不好,又来个对头,以后更要小心点。

    二、诉苦运动

    团政治处开会传达党中央毛主席指示,全军开展新式整军运动,通过诉苦的方式教育干部战士提高阶级觉悟,然后进行评党评干整风,从此,部队的党员在群众中公开了。

    解放团也进行诉苦运动,分五个阶段进行。首先要自报家庭出身,生活经济来源,初步摸清每人成分,然后全营上大课,进行劳动观点教育。

    刘耀祖教导员说他是军事干部出身,一参军就当营长,不会政治教育工作。原来他是山东人,家就是大地主,抗战初期他家出钱买枪拉起队伍,后被我党争取过来,改编了他的队伍,仍让他当营长,以后入了党,来东北后在兵站工作。他指定我给全营上大课。

    根据东北总政治部发的材料,我在讲课中重点讲劳动观点,一共要讲三课。

    第一阶段:上大课

    第一课讲劳动创造人类社会。

    按照达尔文进化论学说,类人猿在长期劳动过程中,学会使用工具和自制工具,变成了人。结合我国上古传说,神农氏尝百草,遂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造房等等。大家听了感到新鲜有趣,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第二课讲阶级、阶级剥削、阶级斗争。

    人类要生存,必须不断地进行劳动生产,解决衣、食、住、行必需的物资才能生存下去。劳动生产不断发展后就产生阶级,就是一部分人不生产劳动去占有另一部分人的劳动成果,这就叫剥削。

    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人们的劳动生产就是狩猎,一个人不行,必须众人集体去打猎,否则就会被野兽吃掉。因此没有剥削,也没有阶级。随着生产的发展,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奴隶主、地主、资本家都是剥削阶级,而奴隶、农民、工人都是被剥削阶级。这些道理 百分之30 的人听懂了,百分之70 的人没听懂。

    第三课讲马克思剩余价值论。

    为了通俗易懂,我首先提出农民、工人、地主、资本家、到底谁养活谁? 秦汉以来,东北就有关里来的汉族、清代的地主到辽西走廊和南满跑马圈地,

    马跑到哪里就立个界牌,占领了东北大片荒地;历代山东、河北灾年,饥民们逃到关外,也开拓荒地,那么是谁养活谁呢?学员们讨论时争论得十分热烈,并提出了土地、工厂、生产资料问题。

    第二阶段:典型引路

    在上课讨论过程中,全连摸底排队,找出三个苦大仇深的人,在连队大会上控诉地主阶级的罪行。

    第一个典型曹大柱,是北满扶余县的,祖父带全家人从山东老家来到这里。地主借给他家钱、粮、种子和农具,立下契约:开垦荒地三年不收地租;三年后开出的土地归地主所有,并将借的钱本利还清。三年后借地主的钱开始利滚利,开出的 20 亩地还不上。因为地租是固定的,不论旱涝灾害,每亩地地租两担粮,余粮才归他家,有时交不起地租,只好再立字据向地主借债。

    这样一年复一年,祖父累死在田头,父亲接着干,身老有病也不能休息。他从小就接过父亲身上的重担接着干了。三代人被土地束缚着,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直到去年被国民党抓壮丁当了兵。想起有病的父母和弟妹在家受苦,他伤心得放声大哭。

    第二个典型金玉祥,和曹大柱一样,是开荒后又租地种的。为了顶债,16岁的姐姐去地主家做工,被地主强奸后跳井自杀了。

    第三个典型是李成良,住长白山下,是从河北沧州逃荒来的。父亲会武功,俗话说天下武功在沧州,这里的农民男女老少农闲时都练功强身。欠下了地主的债,地主就逼他父亲去看家护院,他父亲不干,有一次地主请吃饭,被用酒灌醉,扒光衣服绑在深山老林里喂蚊子。长白山原始森林里的蚊子赛青蛙,两天后找到他父亲时,满身的蚊子已把血吸干死了,去告状又被警察赶了出来。

    三个人在大会上一字一泪地哭诉,亲人被地主悲惨杀害的罪行,引起台下众人一片呜咽哭泣,有的人是因同样的遭遇而哭,有的人是因同情而哭,有的人因想家而哭,有的人假哭,还有的人不哭。

    大会后以班为单位,每人都诉苦,讲自己家庭的遭遇。全连统计:百分之50的人因欠债受过地主、资本家的打骂;20%人有地主、资本家欠下的人命血债;百分之20的人是小市民、小商贩,受过官府的欺压打骂;还有 百分之10的人是中农、地主、狗腿子、流氓。

    对谁养活谁的问题,百分之70的人同意是农民、工人养活地主、资本家,各班的阶级阵线基本分清了;但有 30%的人仍认为地主、资本家有土地、工厂,是他们养活了农民、工人,要不去种地打工就没饭吃。

    第三阶段:清算地主资本家

    大会上仍用第一个典型,祖孙三代给地主为例,组织一个算账组,用门板做黑板,与大家共同评算。

    北满土地肥沃,种地不上肥,阳光下黑土地光亮如油,又因地广人稀,每年轮耕,今年种这块地,明年种那块地,算账组结算的数据要经过大家同意认可。

    曹大柱家现有八口人,祖孙三代三十年共开荒 20 亩。

    1、每年平均收获 300 斤粮食,20 亩共收 6000 斤。

    2、成本:
    每亩种子平均 10 斤,20 亩共 200 斤;
    每亩交裞 10 斤,20 亩共 200 斤;
    春耕秋收农忙租牛马两个月费用共合 200 斤。
    上述合计 600 斤。
    地租有 4:6、3:7 分的,为方便核算暂按 5:5 分,须交地主 3000 斤。 3、结算:6000 斤减去 3600 斤,曹家剩余 2400 斤。
    2400 斤,八口人吃饭,每年平均300 斤;每月平均25 斤粮;每天平均8.3 两粮;
    每餐平均 2.5 两粮。

    4、买油盐酱醋、衣服及其他用品,每人扣除 0.5 两粮,实际每餐吃二两粮;高粱米去皮后还不到二两,仅能糊口,勉强维持生活。

    5、遇到旱涝灾害,粮食歉收,交不起地租,或有病等意外开销,只好向地主借钱或欠租。这样永远还不起债,祖祖辈辈欠下去,给地主当牛马。

    6、曹家给地主开荒种地 30 年,当初祖父母带着父亲来东北,没有 8 口人,30 年减去一半,按 15 年算,每年交地主 3000 斤粮食,共交 45000 斤。这每一粒粮食都是曹家的血汗换来的。

    我进行总结发言:“这仅是大家估算的‘黑板’上的数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无论南方北方,天下的地主都是一样的。虽然也有少数的地主善人,修桥补路,开仓济贫,积德行善,但是钱粮从哪里来的?还不是祖上剥削来的。”

    最后,我问大家:“到底谁养活谁?” “农民养活地主!”大家齐声答道。 “好,唱歌吧。”

    “谁养活谁呀大家想一想,没有咱劳动粮食怎能往上长?耕种锄割都是我们干,赶五更起半夜一粒粮食一滴汗。 地主不劳动粮食堆成山。

    谁养活谁呀大家想一想,没有咱劳动棉花怎能向上长?

    纺纱织布都是我们双手干,夏纺纱冬织棉地主穿绸缎。地主不劳动衣服穿不完。

    谁养活谁呀大家想一想,没有咱劳动房屋怎能平地起?

    ……”

    第四阶段:深挖受苦根源

    1、扒庙打破宿命论,解放思想

    经过算账,对阶级剥削压迫认识有了很大提高,但是几千年来穷人受苦的根源在哪里呢?在讨论中争论很激烈,甚至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我到各班去听大家的发言。

    有人说穷人受苦是命中注定的;有人说是神佛不保佑;有人说是清官太少,当官的都像包公就好了……绝大多数是宿命论。由此又引出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有的人讲了许多遇到鬼神的故事,说某某地主原是穷光蛋,梦中神人指点在家中后院挖出金银财宝;又有人说某某地主是黄大仙(黄鼠狼),搬出家中库粮给穷人……还有人说他父亲就看到过鬼神显圣等等。

    集中起来坚持鬼神宿命论的有 百分之20,清官论的 百分之30,实质是神权、政权两个问题。特别是神权,这是人民精神上的枷锁,不打破思想就不能解放。

    通讯员来找我,说连长有急事叫我回连部。郭连长说:“现在伙食不好,一天菜金每人2000 元(等于现在2 角钱),这两天咸菜都买不起了,主要是柴草太贵,能否停两天课,连队去四十里外草原打草。”

    我因屁股脓包未好,连长每天都给我做病号饭,还不知道连队的伙食状况,但要停课是不行的,这是全团的计划。他又说了另外一个办法:“把镇外的大庙扒了,砖瓦门窗卖钱,木料当柴烧。”

    “扒庙,这可是违反政策的事呀。” “我知道,一切由我负责。”

    我想,现在教育中急需打破神权,去掉学员中精神上的枷锁,上级追问下来,我承担掌握政策不严……“好,我同意。不过,这事要干得巧妙些。”

    郭连长去找 8 连长吴旭,告诉他明天去扒庙。吴旭下午就集合全连准备,锨、镐、箩筐、手推车,在院中待命,天一黑就带着 8 连去扒庙。郭连长知道后一声哨音,全连出动也去扒庙。
他们还听说佛的肚子里有珠宝,就把佛像砸了,结果什么也没有。这时 9 连也急忙赶来了。四百多人一齐动手,很快就把大殿扒了,学员们运回砖瓦木料。后院住着三个尼姑,跑到区政府告状。天亮后,团长、主任、刘教导员和区长等人来了,追问三个连长是谁带头扒的。郭连长说是他带头扒的,与 8 连、9连无关,而 8 连、9 连长也都争着说是自己带的头。团长问营长,营长说他到现场时,三个连都在动手,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团长生气地说:

    “你们以为法不责众啊?我都处分你们……”

    高主任冷笑几声:“我看扒庙是他三个,但总有人出主意,不然他们三个连长是不敢违反政策的。我看……要问孟指导员。”

    我明白,上次收枪的事被我顶住,现在他要报复了:“主任,你的意思是说,扒庙是我的主意?你要拿出证据来,我给三个连长出主意,你听见啦?”

    “孟宪章,你对首长这是什么态度?”刘教导员责问我。       “什么态度?这是讲道理的态度,我给他们出主意你听到啦?”    “教导员,我是连长,搞行政管理的,团里每人每天就 2000 元的毛票,买了柴草买不了菜,已经喝了几天的盐水了。这些俘虏兵比不了我们部队的战士有吃苦的觉悟,吃不好跑了怎么办?别的营里已经有开小差的,所以我才出了这个主意……指导员屁股长疥疮,每天坚持上课,他确实不知道。要处分就处分我吧。”

    区长说话了:“首长,这地方太苦,老百姓也没有多少柴草,卖的是贵一点,为了保证训练俘虏的任务,我看算了吧,这里解放已经快两年了,老百姓也不迷信了。这三个尼姑现在还有房子住,以后也要动员她们还俗的……对干部教育下,以后要尊重宗教政策,这事就算了吧。”

    通过这次扒庙行动,大多数人不相信鬼神宿命论了。但是又引发一个问题:鬼神宿命论,为什么能在民间流传几千年?佛教、道教,鬼神是谁编出来的?天下寺庙这么多,是谁出钱修的?

    当时,关于宗教的起源、发展、形成及各教派,我也不懂,我也没学过佛经和道家的阴阳八卦,总政发的资料中只讲这是统治阶级编造出来骗人的封建迷信,但这些问题又必须回答。我这当指导员的都不懂,怎能去教育别人呢?

    请教导员解释,他说他是军事干部不懂政治;请示团政治处高主任,他说不要扯得太远,没有高中、大学文化就是讲得懂也听不懂。这就是封建迷信,用实际例子说明就行了。

    我想,既然是叫大家挖迷信根,解放思想,不讲清道理这样的教育也是白费力,只好根据我自己的认识来讲。归纳我过去看过的封神榜、西游记等小说,给大家讲三个问题。

    (1)宿命论是天命论来的。

    历代皇帝都称自己是奉天命而来的,所以叫真龙天子,不论谁当皇帝都是天命注定的,这是为了更好地统治人民;而在民间,当官的、富人、穷人都是命中注定的,于是编出各种学说,天地人三界,天上有玉皇大帝,管神仙的;地下阴间有阎王,管城隍、土地爷、山神、牛头马面大小鬼的;人间有皇帝,管百官的。天上、地府阴间和人间都有管事的,这就是千古流传的神权。

    (2)关于佛教学说 *1。

    佛经几千卷,当一辈子和尚也念不完,但中心思想就是十大轮回学说,叫人做好事,不修今世修来世;若这辈子干坏事,则下辈子变牛马。其根本目的,就是不叫你反抗,忍受统治阶级对你的一切剥削压迫。耶稣、天主教也说“有人打你左边的嘴巴,你再给他打右边嘴巴”,而地主豪绅有钱的老爷们却可以任意作恶。

    (3)道家学说和佛教相反,教你只修今世成神仙,驱魔除邪,点石成金,长生不老,但又和佛家轮回学说、宿命论结合,因而算命的流行。受苦受难的人总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相信这一套。于是编出八仙过海、大闹天宫等戏剧小说,又给了人们一个形象的认识。

    俘虏中有几个是四平市的中学生,叫他们讲中学里的自然课,将太阳、月亮、地球以及风雨雷电等知识结合起来讲,对反对神权,解放思想的理解有很大帮助,反映也很好。

    2、挖政权根,刀把子和印把子

    几千年来,人们在精神上受神权枷锁的禁锢,只有打破神权,用革命的思想武装起来,才能打倒地主阶级的剥削统治和压迫,起来进行自觉的斗争。历史上我国发生了无数次农民起义,唐朝的黄巢起义、宋朝的水浒逼上梁山、明朝的李闯王、清朝的太平天国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战争,为什么大多数都难以成功失败了?主要原因就是历史条件的限制,没有先进的理论指导,提不出建立科学社会制度的目标,造反的结果不外乎就是改朝换代,重走统治阶级的老路。明太祖朱元璋,起义成功后自己又做了皇帝,统治压迫人民。

    所以受苦受难的人民要挖掉苦根,必须打破宿命论解放思想,建立人民自己的政府和军队,拥有自己的刀把子和印把子。就是要夺取全国政权,建立真正的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受苦人才能翻身得解放,我们子子孙孙才能不再受剥削压迫当牛做马。

    3、对目前这场战争性质的认识

    今天,世界各国都先后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各国政府都是由代表各阶级利益所组成的党派来掌握政府的。

    孙中山先生为推翻清政府,建立国民党,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实行耕者有其田,自由、民主、博爱”,简单说就是“民主、民生、民权的三民主义”。 1911 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的封建王朝,建立了“中华民国”……后期孙先生又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新三民主义。

    孙中山先生死后,蒋介石背叛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蒋宋孔陈四大家族成了买办官僚阶级,变成了帝国主义、官僚买办、地主阶级的总代表,所以 1927 年屠杀共产党,屠杀工人农民,进行反共的内战。八年抗战胜利后,人民还没笑出声来,蒋介石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又发动空前的大规模内战,实质上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地主阶级的最激烈的一场大规模的阶级斗争。

    4、战争结局,蒋军必败我军必胜

    根据上述的这场战争的性质,因此全国人民都反对这场反革命的内战,这是人心向背。蒋介石尽管有美国支持的飞机大炮,也挽救不了失败的命运。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中国各阶层人民利益的政党,实行土地改革,也就是孙中山先生主张的“耕者有其田”。所以,翻身农民大批自愿参加我军,而国民党统治区的广大人民却抗丁、抗税、抗征粮,城市工人罢工,学生们罢课,并提出了“反饥饿反内战”口号。

    国民党军队的士兵也反对打内战。在座的各位因为大多数是抓壮丁来的,谁愿意为国民党打内战卖命当炮灰呢?

    四平,打了四次,咱们在战场上交过手。你们当中有人告诉我,在当官的逼迫下,你们开枪也是枪口抬高三寸,当官的跑了你们就交枪,有人交过两次三次的枪,证明你们也是不愿打内战的。

    “哗……哗……哗”一阵掌声打断了我的讲话。

    我一愣神,心想:讲了几天课也不见他们主动鼓掌,而今天……我也激动地站起来:

    “凡是反对蒋介石打内战的人就是我们的同志,凡是……” “哗……哗……哗”又是一阵掌声。

    “同志们,我也是苦出身,是共产党的教育使我分清敌我,是共产党的教育使我明白了为解放我自己、解放全中国受苦的人去战斗。同志们,我们要在共产党领导下,打倒美帝国主义蒋介石,讨还天下受苦人的血债!”

    又是一阵掌声。“好,我们唱歌吧。”我卷起讲稿指挥大家唱“我为谁来打仗”歌。我为谁人来打仗呀,来呀来打仗,我为谁人扛起枪呀,抗呀扛起枪,为了你呀,为了我,我为人民来打仗,为了爹,为了娘,我为自己来打仗, 我为人民人民为我,人民解放我解放。我为人民人民为我,人民解放我解放。情绪激昂歌声嘹亮,我指挥得也来了劲。“啪”——的一声凳子倒了,我摔倒在地,屁股上脓包的脓血出来了,疼得我直咬牙。

    第五阶段:参军

    连长用担架抬着我去团部新成立的卫生所,新来了两个医生,是哈尔滨医大毕业的兄妹俩,自愿参军来到前方。哥哥赵光社,妹妹赵光月。他俩说我屁股上的疥疮毒是葡萄型的细菌,开刀后缝了五针,这次用了麻药。赵光月批评我不讲卫生,不洗澡,长虱子传染上疥疮,叫我勤洗澡、洗衣服。第二天他们来连队进行消毒,全连放假一天。

    学习最后阶段是个人总结,主要几个问题:

    (1)对阶级、阶级剥削、阶级斗争的认识有什么提高收获?
    (2)在国民党军队里干过哪些对不起人民的事,要主动坦白丢掉包袱,互相帮助谈心。
    (3)对蒋介石反革命内战有什么认识?
    (4)自愿参加解放军的报名。
    各班开会,有文化的出黑板报、墙报,全连很热闹。大会总结统计坦白交代结果:
    (1)打骂过老百姓,抢老百姓鸡鸭猪狗吃的 8%;
    (2)当过土匪抢劫穷人富人钱物的有 16 人,都是东北人;
    (3)卖给人家来当国民党兵没报真名的有 20 多人;
    (4)在学校集体参加国民党三青团的 23 人;
    (5)强奸妇女的有 2 人(还有的没敢讲)。

    总结阶段过后全连开大会自愿报名参军,具体工作两项:个人交报名参军书(登记表);宣誓必须遵守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经过了解,连里有十几个家在双山县、长岭县的农民,和连长商量后决定给他们五天假回家看看。

    对此反应很大,主要担心他们可能不回来了,结果 8 天后全部归队。他们说家里分了地,乡亲们见他们参加了解放军都很高兴,杀鸡宰鸭地请他们吃饭,叫他们要狠狠地打老蒋,这使全连的解放战士更坚定了参军跟共产党走的决心。

    三、成立士兵委员会

    从古至今建设军队,主要是做好三件大事:带好兵、练好兵、用好兵。

    如何带好兵,就是要处理好军队内部关系。我军早在井冈山建军初期,就摸索出了一套基本做法,就是依靠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使每个官兵有明确的政治目标,从而奠定了官兵关系是同志式关系的基础,因此在政治上、人格上是平等的、官兵一致的。而调整官兵上下矛盾的方法是批评和自我批评。

    在经济上不克扣士兵的粮饷,每月公开连队的伙食账目,有了节余就分伙食尾子,还创造了在连队成立士兵委员会,这是为实现政治民主化的群众性组织。所以我军能在艰难困苦环境下不散,在强敌面前不惧,团结一致战胜敌人。

    我在教导队学过组织士兵委员会,主要是由士兵组成,先是大家推荐若干候选人,然后全连大会投票选出7 个委员,我和连长为正、副主任。分工有:

    学习委员,下设各排的政治战士,各班学习组长;经济委员,下设采购组、算账组;
    宣传委员,下设标语组、墙报组,每周二期墙报,表扬连队的好人好事;文体委员,下设歌咏队、球队;
    纪检委员,检查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情况,搞好群众关系。

    七人委员组成后,各排再选政治战士、歌咏队长、算账组成员,班里再选学习组长等。

    每周各组开会一次,每月委员会开会一次,经济账目日清月结每月公布。选后当天算账组就从司务长手里接过账本;歌咏队、球队、黑板报、墙报都纷纷出来。每周一次晚会,晚会先是歌咏比赛然后自由表演节目;每周一次球赛。

    连长卖了扒庙的砖瓦木料买一头猪杀了,全连会餐一顿。每天早操后各班借来耙子镰刀到郊外割草搂树叶,省下烧柴钱改善伙食,保证每周有次肉吃。

    从此连队生活更加正规有序了。上午队列训练、瞄准射击,下午政治学习,学习团部每周发的报纸:前方战报,晚上进行文体活动。

    林彪说,唱好一首歌就是上好一堂政治课,我教大家唱新四军军歌: “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我们的姓名,

    …………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教歌时我就讲第一次国共合作、北伐、国民革命第四军、独立团在叶挺将军领导下攻占武昌城,讲四一二蒋介石上海大屠杀、讲我军重建新四军的故事。

    我还教大家唱八路军军歌:      “铁流两万五千里,朝向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股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给大家讲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陕北抗日的故事。我还教大家唱流亡曲: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

    我讲九一八,东北事变,蒋介石下令不抵抗,调张学良东北军去西安打共产党,张学良兵变逼蒋抗日,国共第二次合作抗日。

    我还教大家唱“游击队员之歌”“大刀进行曲”“保卫黄河”等歌曲,每教一首歌,就穿插讲一段历史。我这时还没系统地学习过党史、抗战史,只是在教导队及部队老同志唱歌时讲的,这下派上用场了。

    每周晚会进行歌咏比赛,后自由出节目,我唱京剧“借东风”“打鱼杀家”“甘露寺”“萧何夜下追韩信”等等。

    解放战士里,东北籍的唱二人转,南方人唱江苏小调、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苏州评弹。五一节发了新军装,又组织了秧歌队。

    连队十分活跃,歌声嘹亮精神焕发,这是我带兵以来最精彩活跃的一段历史,至今仍回味无穷,我在教导队学的东西全用上了。

    *1:现在看,当时我对神权的解释也是不全面的,对国内外的宗教起源、发展、历史上的作用,因当时我没看过这方面的书,因此不能唯物地、历史地说明这些问题。

    对佛学、道家、阴阳八卦、易经也不懂,对其唯物的哲理部分也抹杀了,只是根据小说而论,强调消极方面,一概加上封建迷信的帽子。

    第四章 不愉快的事情

    一、妇女主任

    每次上课都是在大院里席地而坐,天气转热有人提议将大院里的五间大马棚和三间牛棚改建成课堂,免受风吹日晒。解放战士中也有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把马棚、牛棚打通,清除粪便换上新土,修好门窗,再用石灰水消毒,用砖砌上凳子,墙壁也粉刷一新。课堂正面设一讲台,后面是一块黑板,黑板中间挂着毛主席、朱总司令的画像。课堂门外墙两边用五色纸剪贴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字,门栏上四个大字“战士之家”。

    课堂不仅能上课,还能演节目。战士中有会拉二胡的、吹笛子的,要求买乐器。经过士兵委员会批准,用节余的伙食尾子,司务长去郑家屯买了三把二胡两把京胡一套锣鼓十副象棋。有了乐器伴奏,节目质量提高多了,清唱变为伴唱。一时间表演唱、梆子腔、二黄调、西皮、大鼓、莲花落,吸引了全营各连官兵及许多老百姓观看。

    南营长每次也出节目,唱陕北民歌小调“信天游”“小二黑结婚”等,他看有小乐队伴奏便提出要演陕北“兄妹开荒”秧歌剧,区政府的妇女主任自动报名演妹妹的角色。

    区妇女主任王秀娟,19 岁,家住长岭县城,伪满时读过四年小学,四七年参加土改工作队,后调本区任妇女主任。此人长相不错,性格泼辣大方爱唱歌,走街串户动员妇女反封建反包办婚姻、做军鞋支前等,可谓镇上女界知名人物。她每天来我们连小剧场和南营长排练,五天后上演 20 分钟的秧歌剧“兄妹开荒”,一炮打响,又连续演出几场,轰动全镇。

    营长深受鼓舞,又要演白毛女歌剧,没有剧本,叫我回忆写词曲,他也只会哼哼唧唧地唱几段,还从战士中挑选演员。

    营部的老乡已搬出到下屋住上房,东屋住教导员,西屋是营长,王秀娟每天晚上来营长屋里学唱白毛女歌词,一段时间下来,俩人有了感情,白毛女没演成,他两人倒成了“假戏真做”。

    刘教导员不坚持原则,让他俩先住在一起后才写结婚报告,而南营长不够二八七团的结婚条件,他 27 岁,9 年党龄,但不是团职。刘教导员又说党龄可以补团职,南营长是红军,组织上会批准的。于是王秀娟以营长太太自居,大模大样地进出营部。

    一周后,全团在镇外会操,南是全团执行营长,天不亮率全营去镇外,走后没有关好屋门,刘溜进门图谋不轨。王在梦中惊醒,大喊大叫拼命挣扎打了刘几个嘴巴,刘没得逞只好跑回东屋。

    南营长回来后听王哭述大怒,拔出手枪向东屋打了一枪,刘也心虚惊怕,两人隔屋持枪对骂。枪声一响两个警卫员提枪进到外屋,刘、南都说是对方先开枪,又命令自己的警卫员开枪,两个警卫员不知所措隔着锅台拔枪对峙着。

    王秀娟急忙跑到我们连来哭诉,我担心两个警卫员执行他们的错误命令,造成更坏的局面,带着张云龙急忙跑去,郭连长提着挺轻机枪也随后赶来。

    到了外屋我接过张云龙的冲锋枪冲进门,用冲锋枪逼着他俩命令交枪,张云龙也上去夺过两个警卫员的手枪。我大骂刘:“你是什么党员,给党丢人!抹黑……”

    “老孟,小王诬陷好人!有什么证据说我强奸她……” “这就是证据,你的鞋还在人家屋里……”

    郭连长提着机枪进来:“要打吗?用这个家伙干……你俩太不像话!这两个战士是无辜的,怎能下这样的命令呢?”

    郭连长拿着刘、南的手枪去团部报告,我召集营部人员开会讲明情况,要求在上级没处理之前不许声张。

    团长、政治处主任找他俩谈话。刘死不认账,说南不够结婚条件,发现昨晚小王睡在这,早晨是去敲门叫她回区政府,小王诬陷说企图强奸她,南就开枪。高主任有意包庇,就说捉奸要捉双,没有证据。

    对南则批评其以演戏为名勾引小王,未经组织批准私自同居,还先开枪,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停职反省留待纵队处理。团长命令郭连长代理营长。

    南不服上告,回来后又找房子仍和小王同居,并在我这连的党小组过组织生活。我撤回他的警卫员回连队,这是我从前方带来的老兵。

    二、给小鞋穿

    在刘、南二人中我是向着南臣的,我已做好思想准备刘要报复我。不久,司务长向我报告“营部管理员不给马草料,说刘教导员讲的连级干部,在后方不配马匹”。

    我叫他带上 5 个老兵跟我去营部草垛,叫战士们扒下 5 大捆草,管理员来制止。我掏出手枪:“他妈的你敢克扣粮草贪污,我崩了你!”

    “哎呀,别,别,我是奉命行事”说完要走。   “回来,按规定过秤。300 草料 20 斤高粱马料。”这时郭代营长过来:“老孟,你吓唬他干啥?”  “营长你看怎么办?”           “这是公家的马,我是管行政的,以后按规定发。”

    半年发一次残废金,按当时 200 小米的价钱发放。一天司务长向我报告,团后勤财务股的会计不给,说是刘教导员讲的,营以上干部发保健费,每人20 万(20)元,连级干部没有。我想这回要和刘直接较量了,叫司务长拿着残废证跟我走。一进屋我就问刘教导员:“为什么你不叫财务股发我的残废金?”

    “我没说呀。不过残废金是去区政府民政部门领取。”        “我又没转业下地方,去什么区政府民政部门领取?你敢篡改总政的规定贪污啊?”

    “啪”他一拍桌子:“你骂我贪污,反了你啦”说完要摸手枪。    “别动!”我已抽出手枪张开机头对着他:“你敢掏枪?你动我就打死你!

    我可不是南臣!”    “你……”他放下手。

    “我领导不了你了,走,去团政治处。”

    “走,你走前边,别他妈在后边对老子打黑枪”我一摆手司务长也跟着我。到了团政治处,他恶人先告状,说我用枪逼着他要钱。

    高主任大怒:“你怎么敢这样?全团干部里就你最霸道!”      “我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我最霸道?打官司还要听听被告说话嘛,只听一面之词就说我霸道?你们私自取消总政的规定不比我还霸道吗?” “好,好,你说,你说吧,为什么动枪?”      “我没动枪,谁看见了?谁是证人?”

    “我,你——”他也不敢说是他先摸的枪:“你说是我不准发给你钱贪污。” “谁是证人”高主任问道。

    “有证人。司务长进来。”司务长进屋敬礼。

    “是你们教导员说不给钱的吗?你听到了吗”主任问。        “我去财务股领钱,李会计说刘教导员讲的只发保健费不发残废金,残废金要去区政府领。”               “我没说,造谣,造谣”刘教导员叫道。    “我可不敢给首长造谣,不信咱们去问问李会计。”

    “好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还要三头对证。不过上级有通知,今年要换新证后才发钱,孟指导员,不要急嘛”主任软了。

    “主任,这证上明文规定10年一换,这可是总政发的。”

    “是呀……是呀,情况有变化嘛。当然,负伤嘛是光荣的,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当然,为人民流血牺牲也是应该的,我们共产党员……” “少废话!你说,按总政的规定给不给残废金?”    “你,你怎么这样态度”主任急了声也大了。

    “7 连指导员,你在这吵什么”老红军李团长进来了。 “啊……团长,我说今年等换新证,可他……”

    “嗯,对,今年是要换新证,可是又有通知新证没下来仍可以照发嘛,我都领到了……”这是给高主任下台:“司务长拿证给你指导员领钱去。”

    “是……”司务长应声敬礼走出,我也要走。

    “站住。在纵队开会时,你们张团长说你作战勇敢政治工作也不错,带病工作。不过你有一股傲气,得理不让人……那天你说,谁要你交枪你就打死谁,你说过没有?”

    “说过。”            “你说一个政工干部这样说话对不对?” “不对,首长我错了。”       “哈哈,错了以后改正嘛。今年多大啦?” “21岁。”

    “你们看看,他还年轻呀,不老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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