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津战役

    党中央毛主席伟大英明之处，就是抓住有利战机连环发动了决定中国革命胜利的三大战役。1948 年 11 月 2 日沈阳战斗结束后全东北解放了，马上于 11 月 6日又发动了淮海战役，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开展之际，我东北野战军与华北第二、第三兵团的百万大军就于 11 月 29 日发动了平津战役，完全打乱了蒋介石的军事部署，使其在全国各战场上均处于被动挨打的失败局面。

    国民党华北傅作义集团估计，辽沈大战之后东北我军需要三到六个月时间进行休整，最快也要第二年四月才能入关作战，所以他暂守平津，保持海口，扩充实力，以观时变。同时收缩兵力，先后放弃承德、山海关、保定、秦皇岛等地，随时准备从海上（塘沽港）南撤或从张家口西窜绥远。傅集团南撤将增加淮海战场的兵力，而西窜到西北则增加了以后歼灭的麻烦。

    为能就地歼灭傅作义集团，我东北野战军于 11 月 23 日结束休整挥师入关。我几个军从承德以北越过长城隐蔽神速地包围了张家口，“围而不打”完成了对张家口、北平、天津的战略包围，战役分割截断了傅集团西窜的通路。

    一、挺进山海关

    我们连驻扎在辽南首山一带的村庄里，经过二十多天的休整，过辽河时被水淹的五十多个病号病好归队，全连重新装备武器弹药，全部美式装备，每个排炮班又增加一门 60 炮，各班全部是美式自动步枪，带枪榴弹的，按在枪口上能打出 200 米远，正、副班长全部是汤姆式轻冲锋枪。同时改善伙食，顿顿都有肉吃，二十多天恢复了体力。

    11 月 20 日全团召开连以上干部大会，王居义政委宣布毛主席中央军委命令：第一，中国人民解放军统一番号，整编为四大野战军，东北为第四野战军。

    纵队为军，我们 7 纵番号为第 44 军，我师为 131 师，我团为 391 团。

    第二，宣布毛主席中央军委的电令：为消灭华北的傅作义集团马上进关。 这两个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位战士，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乘辽沈战役胜利之威，我们从首山出发进关，这一天，也是淮海战役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从沈阳到山海关公路上部队很多，经常发生抢路事件，炮兵、骑兵过来把我们步兵队伍冲开。开始还是夜行晓宿，不久，大军入关已不是秘密了，于是奉上级命令，改夜间行军为白天行军，以营为单位，各连像阅兵那样排成三路纵队铺满公路前进。各部队保持行军速度，每天到达指定宿营地。

    有时路过公路铁路交叉点时，看到一列列火车满载着粮食、弹药等各种军用物资，还有平板车上的坦克、重炮，我们的战士与火车上的战士们互相挥手欢呼，个个眉飞色舞：咱们有坦克了！有重炮了！

    沿着公路、铁路、桥梁，山顶上增设了不少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等大小配套的防空阵地，保证大部队白天在公路上行军。头两天还有敌机来骚扰侦察，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一阵炮火对空射击，敌机马上拔高就跑，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低空投弹扫射了。敌人的报纸惊呼：四野也有高炮部队了！

    全营到达老龙头，人民热情地让出房屋，老乡们和战士们说说笑笑。有人大声问：

    “听说你们解放军的大炮筒子把山海关的门洞子都挡住了，可是真的？” “是真的。那是高射炮，把炮身子放下来汽车拖着进关的。”     “哎呀！这么高的大炮，傅作义老小子可是没法守住北平了，你们一定会打胜仗……哈哈……”

    下午，营长召集连以上干部在老龙头城墙上开会，也是想让大家看看这里的风光。登上城墙一望，有无数的城堡炮台，城东面是一片大海，城墙修到了海里二里远。向西北看呀，万山峻岭，重重叠叠，山峰陡峭，白云环绕山腰。天际苍穹中冲下一条弯弯曲曲婉转延伸着的长城，如同一条老龙趴在地上畅饮着渤海水。

    啊……壮哉长城！美哉长城！险哉长城！

    万里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史书上说从春秋战国时各诸侯国分段修成，那时的长城，西到新疆的大漠，东到鸭绿江边，东北各段城墙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些土堆残垣。我们开原西边有些遗址，人们称是边外。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继续修长城，要把诸侯国修的长城都连接起来，在各地征集了大批夫役修城墙，很多都累死在城墙下。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流传着许多故事，其中脍炙人口的就是孟姜女哭长城。

    说的是孟家一对老夫妇，在院中墙根下种了一棵葫芦苗，枝叶繁茂，藤蔓爬过墙头到了姜家，在姜家二位老人精心照料下结了个大葫芦。一日，葫芦中走出一个女孩来，两家老人争着抚养。女孩说，两家老人都是我的父母故名为孟姜女。长大后许配给范郎为妻。婚后，秦王将范郎抓去修长城，孟姜女寻夫送棉衣到了老龙头，秦王逼她为妃孟姜女不从投海而死。

    流传下来的孟姜女调经久不衰，传遍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人们恨秦王赞孟姜女，我小时候也会哼唱此调：“孟姜女呀，范郎君，哭倒长城十万里……”

    离老龙头三里外的小山上修了姜女庙，在海边孟姜女投海处修了石坟。遗憾的是没有时间去看孟姜女庙。

    现在的长城是明朝大将徐达率兵修了十八年，从河北、山西、陕西、宁夏、甘肃，东起山海关西到嘉峪关，有许多要塞、关口，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有多少好男儿血洒长城上下。远的不说，就在抗战时，八路军 115 师就在山西平型关歼灭日寇一千余人，打了抗战以来的第一个胜仗，大振国威，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 1926 年我父亲与冯玉祥军作战，在北京居庸关、八达岭长城上战死，万般感叹。

    “万里长城万里泪，自古征战几人回……”

    而今，我，为解放全国人民而战，虽死犹荣。现也登上长城。但如此天险要塞，傅作义为何不派重兵把守？山海关不守北平焉能保住？看来傅作义败局已定了。

    二、坚壁清野

    12 月 1 日我军入关以来，冀东各县敌人闻风丧胆纷纷逃窜，我师奉命沿长城边向北平前进。3 日经玉田到龙县，天已黑了，这里是抗战的老区，也是我们44 军和辽西很多部队的老家。八一五光复后，当时的冀热辽军区因为离东北最近，最先派部队出关，抢占先机获得发展。几年风雨几经血战，现在回来了，部队里的本籍战士心情都非常激动，当地群众也纷纷出村迎接我们，不少人挑灯高喊：

    “队伍里有没有 16 团的……”

    “有没有老 8 团的……”

    “张 ×× 是不是在你们队伍上……” “李 ×× 是不是还活着……”

    这是盼望着他们的子弟兵回来打听消息的乡亲们，可惜部队发展太快，当年出关时的本地籍指战员已寥寥无几。

    全连坐在村口等着农会干部安排住宿。我在队前讲话：“这里是老区，特别是解放战士，你们要特别注意，讲话要有礼貌，要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20  分钟后村里走出大人孩子。 “我家住一个班……跟我走吧……” “刘顺子家住半个班……”   “我家住半个班……”     “我家住二个班……”

    各排长下令，人们领着战士们进村。连部住户的小男孩拉着连长的手，边走边问长问短的，还不时偷偷地摸摸连长的手枪。进屋后，我们连干部分头到各班转转。

    我走进3 班住房，炕已烧暖，几个战士围着大木盆已洗完脚。炕桌上摆着山楂、核桃、花生，但谁也没动，老大娘又端上来一盆小米饭，一盆红薯，白菜汤、咸菜。

    “孩子们，这里穷呀，饭不够吃点红薯吧……”

    3 班长忙不迭地摆手：“大娘、大娘！小米饭留给你老吃，我爱吃红薯，我们那旮沓天冷不长这东西……”

    大娘：“吃吧，吃吧……红薯怎能当饭呢……”

    小姑娘：“大哥哥！你们吃吧，好打那些国民党……”

    大家深受感动。一个解放战士说：“在国民党那当兵，老百姓见了我们都像躲瘟神似的，可这里像到了家一样……”

    3班长：“你呀，以后杀敌立功来报答人民吧。”

    “说得好！同志们吃吧，桌上水果也吃，我叫司务长来结账，按价付钱。这里是老区，区政府从来没有撤离过，听村长说会从东北运来粮食救济这里”我说。回连部干部们碰头，没有违反纪律的。司务长连夜同村干部们结账，吃饭、烧柴一概付了银元。

    第二天 4 日，忽接到紧急命令，部队转向东南急行军直奔唐山。

    唐山敌守军是青年军 206 师，傅作义命令他们急撤天津，风声鹤唳人心惶惶，206 师挤满长长一列火车撤退，我地下党动员铁路工人将铁轨上的道钉扒了，车头脱轨走不了啦，他们抓不到铁路工人，无奈只好下车，丢弃重武器步行撤向塘沽。

    5 日晚我团跑步进入唐山市，地下党和铁路工人早将铁轨接好，我们急忙登上火车追赶逃敌。两个小时到了塘沽北第二站葛沽下车，火车又开回唐山接其他部队。

    我连离开车站到西面十几里路的村庄宿营。只见家家关门闭户怎么叫也无人应声，全村都这样。天下大雪不进屋不行，只好翻墙进去打开大门。屋里火盆有火，驴棚粪还没冻上，室内一空啥也没有，全村人都去哪了呢？命令各排在大院集中住一起，提高警惕安排好岗哨，抓紧时间睡觉。

    天亮后战士们出来扫雪，村外来了两个老人，看见战士们在街道上扫雪，大着胆子走了过来：“老总……你们是——哪个军头的？”

    “老大爷，我们是东北人民解放军……”       “叫同志，国民党的兵才叫老总……”        “哎呀！这……这可怎么说的呢，快……”回头小跑出村。

    半个小时后，男女老少背着包袱赶着猪狗牛驴，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地跑回村里，急忙进家。

    战士们看着莫名其妙的“这是咋回事呢……” “这里是连部吗？找你们连长、指导员。”

    进屋的人拿出介绍信，我看后：“哦，原来是村支书，可是昨晚你们……”

    “误会，误会，这里是游击区，敌人常来抢粮，昨晚民兵在车站放哨，说是又来了一伙国民党败兵下车了，所以全村又来了个坚壁清野……”

    连长：“哦——你们拿出过去对付日本鬼子国民党的办法，今天我算是尝到坚壁清野的滋味了……”

    支书：“你们都背着美国枪，有的还穿着国民党的衣服……”

    我说：“补充的俘虏兵还没换成我军的服装，东北解放军是美式枪炮，这都是老蒋送来的……”

    通讯员急匆匆进来：“报告连长、指导员，老百姓把战士们抢走了……” 我和连长、支书来到一个大院，只见几个姑娘吵嚷着：“你们家住这么多，不行，要到我家去几个……”

    另几个姑娘、小孩拉着几个战士就走。   “班长，你看，这行吗……”战士们挣扎着。

    女青年：“什么这、那的，你还封建呢……哈哈哈哈” “哎……大姐……”             “什么大姐、小姐的，叫同志，叫民兵同志。”

    “对，对，民兵大姐，不，民兵同志，我们要听排长的命令，咱们民兵也有组织纪律性不是吗？”

    1 排长：“民兵同志，要劳军我可高兴，但是我们随时要出发打仗，这样一家去半个班吧，全排就住这几家。”

    一个男孩：“我们家没有，排长你偏心！不行……不行。”我和支书都笑了。“这样吧，一家去一个组吧，三个人。”

    村里十分红火热闹，农会、妇女会、民兵连，各种牌子都挂出来了。这里比较富裕，早做好支前准备了。家家户户挖地，拿出了埋藏的大米白面，雪堆里拿出来猪肉，有的家还逼着战士脱下内衣、袜子洗完用火烘干。各家吃的每顿都不同，战士们都放开肚皮吃。下午 3 点接紧急命令，跑步到葛沽车站集合。队伍一出村，民兵担架队也集合好了。这时，塘沽方向的炮声响了。

    三、切断敌人海上逃路

    敌青年军 206 师仓皇地逃到塘沽前一个小站银沽，沿铁路线布防阻击我军，距离葛沽有二十里。我师 392 团上午一下火车就猛扑过去，沿着铁路和路西盐田与敌展开激战，战至午夜消灭 206 师二个营。另一个团想往塘沽市跑，被早已迂回过去的我 393 团截住，我团 1 营、2 营沿着铁路也追踪上去，天亮后消灭了这个团。我军 132 师也从西南方向截断了塘沽通往天津的公路，趁我师在银沽激战，一举攻克塘沽市，又消灭了 206 师一个团。

    敌人有一个多师的原塘沽守军不敢交战都登船逃到海上，傅作义命令他们登陆反击夺回港口，天津也出来一个师配合，被我 130 师打了回去。132 师在港口架上炮向海上敌舰轰击，敌舰根本不敢靠岸。

    我营在银沽到塘沽之间五六里的铁路上设防，防止敌人从海边盐田登陆，保证塘沽市 132 师左翼的安全。

    我连守在最前沿。铁路西离海边有两千多米，都是盐田，铁路东是芦苇地，敌 206 师仓皇地在铁路东侧挖了一道战壕，我们连进入这道战壕，向东海面进行防御，在铁路上设哨。

    中午 1 点左右，几艘敌舰开到近岸向铁路上开炮，打一阵停下来。5 班长叫一个解放战士朱方亮去铁路上放哨，其余人隐蔽在战壕里。

    忽然敌人军舰集中炮火轰击我连阵地，密集的炮火打了半个小时，铁路旁的电线杆子都打断了几根。十几个在战壕里的战士也负了伤。趴在铁路上放哨的朱方亮屁股被打伤了，哇哇乱叫，5 班长把他背了下来。

    敌人打完炮向大海驶去再也没回来。他们就是做个样子给傅作义看的，上了船怎么还想下来夺塘沽港呢？逃命都来不及。我 44 军集中在塘沽港，完全切断了傅作义海上的南逃通道。

    6 日我连又回到葛沽东原来的那个坚壁清野的村子待命。12 月 10 日到 20 日，我军打下北线张家口、新保安，歼敌五万多人。这下傅作义西窜的道路也被切断了。

图左是陈洪山连长，图右是我，战斗中我们是好搭档
脚上的回力鞋就是打锦州的馒头山战斗从敌人尸体上剥来的

    四、29 个小时打下天津

    12 月 15 日南方淮海战役第三阶段开始，我们华北各军从四面八方向北京、天津逼近，我师都驻在离天津 15 里路的军粮城一带各村庄里。上级传达：地下党正在和傅作义谈判争取他和平起义。

    我团团部驻在大宋庄，我们全营驻小宋庄，靠着海河，部队进行战前准备。天津有守敌十三万人，司令官是陈长捷。我军进关时他就加紧在全城大修碉堡工事，逼着老百姓抢修起一道 3 米高的土城墙，墙外有两道铁丝网，铁丝网前是五十米宽的地雷区，泼上水结成冰。还将城外老百姓的房子烧光，防止我军利用。他们吹嘘天津是现代化的立体防御体系，固若金汤。

    1 月 14 日，我军发起总攻。我军以三比一的优势兵力集中了五百多门重炮，从四面八方攻打。西边杨柳青是主攻方向，南、北、东三面是佯攻。各军、师、团的大小炮火猛烈轰击敌城墙外的地雷区，引爆地雷打开了通道。

    我营是全团的预备队，1 营 2 营主攻大王庄；132 师 394 团主攻东局子。1营 1 连下午才突破大王庄，这时全城四面八方已被突破了。我营急忙跟着 132 师从东局子突破口进城，394 团在三辆坦克的配合下与敌人展开巷战。

    有了坦克就不需要用人去送炸药包了，坦克对准敌人碉堡一炮一个打上了天。俘虏都被 394 团抓去了。经过 29 个小时战斗，第三天中午东西两路我军在金钢桥会师，活捉了陈长捷，天津解放了。

    我连这次又没捞到仗打，只好找房子休息。还没进屋来了命令：全营马上去南货场，那里敌人还未投降。一听有仗打我们又来劲了，立刻跑步前往。

    我们全营停在南货场墙外的公路上，营长马登奎进去与敌人谈判，晚上 6 点敌人全部投降，我们抓了一千多俘虏。

    营长命令我连押送这些俘虏到葛沽军的解放团。天亮后出了天津城，路上俘虏中有个被搀着的敌军官太太掉队了，只见那太太满脸大汗淋漓叫喊着，说是马上要生孩子了。

    这怎么办呢，我叫几个俘虏兵轮流抬着找到老乡家里，老乡们就是不肯收留他们。

    “你们放火烧了我们房子，不打死你们就是行好了。”

    “大娘、大爷，你们行行好积积德吧！他们作恶是蒋介石叫他们干的，肚子里的孩子无罪啊，这可是母子两条命啊……”我说了不少好话。

    几个老乡：“看在解放军的面子上，留下吧……你们以后学好吧，别当国民党兵，害人，害己！”

    急忙进屋，老人去找产婆来接生，我带着几个抬人的俘虏兵急忙赶路追上队伍。一个俘虏问通讯员小王“他叫孟宪章吧？”

    “是啊……你……”                   “哎呀……果真是你！小学时我俩同桌同学，我叫毛顺青，外号——” “毛头……”

    “你还记得？”               “那时是小孩子，记得牢啊，就是现在认不出你了。” “你怎么当国民党了呢？当个什么官啊？”

    “嗨，别提了！混个少尉司药，我老婆孩子都丢在唐山了……你……放了我吧……”

    “不行，我不能徇私情。你到解放团就给她写信。在解放团好好学习，全国解放后也好工作……”

    “你放了我吧，我给你好药。” “什么好药？”      “吗啡……这药止疼的。”

    “不要，上了瘾成吗啡鬼了。老同学，你就听我一句话吧。” “到解放团家属能来看吗？”            “能。去年四平打下来我就在解放团干过。”

    晚 10 点到达葛沽解放团，交接完俘虏第二天返回天津，第三天所有攻城部队全部撤出市区，我师部回到军粮城原地，团部回驻大宋庄，我们全营又回驻小宋庄。

    我军缩小包围圈兵临北平城下，傅作义见大势已去决心起义，部队出城听候改编。1 月 31 日，解放军进城，北平宣布和平解放。

    平津战役从进关开始历时 64 天，共歼敌 52 万余人，华北全境基本解放。

    从 1948 年 9 月 12 日起到 1949 年 1 月 31 日，在党中央毛主席英明指挥下，我军发动辽沈、淮海、平津，连环套的三大战役，历时 4 个月 19 天，共歼灭敌人 154 万余人，摧毁了蒋介石赖以维持反动统治的军事力量，奠定了解放全国胜利的基础。

    第二章 将革命进行到底

    一、毛主席为什么发表这篇文章

    1949 年春节后，团部在大宋庄召开连以上干部大会，学习毛主席为新华社写的元旦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会上肖副政委作了宣讲报告。

    第一，蒋介石在长江以北的军事力量全面崩溃，长江以南残余力量也难以组织系统的防御，在强大的内外压力下元旦发表求和声明，声称为了减少人民的痛苦进行和平谈判，条件是“保存伪宪法、法统……保存军队，否则，要打到底……等等。”

    有些资产阶级右翼分子也劝说我党停止解放战争，接受蒋介石的和平条件，不让老百姓再受苦；其他阶层人士中也有的想走中间道路等各种糊涂思想。

    毛主席说：是将革命进行到底呢还是半途而废？这是一百多年来中国人民历次革命痛苦的重大教训。胜利已经在望，我们必须将革命进行到底！绝不能叫蒋介石养好伤再卷土重来。一切愿意参加革命事业的人要团结合作，革命还是反革命，没有什么中间道路可走的。

    第二，1 月 24 日毛主席发表“对时局的声明”中说，人民解放军有把握，有充分力量，全部消灭蒋介石残余力量。为了实现真正和平，减轻人民痛苦，提出惩办战争罪犯，废除伪宪法，改编一切反动军队的八项条件。

    各民主党派、全国各阶层人民热烈拥护毛主席的声明。1 月 22 日已到解放区的李济深、沈钧儒、郭沫若、谭平山等 55 位知名人士联合发表声明，坚决支持毛主席声明，愿意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进行革命，建设新中国。

    第三，我们干部中虽然没有资产阶级右翼和中间道路思想，但也有一些糊涂认识和半途而废的想法。表现为：

    （1）怕战争艰苦不愿打仗了。
    （2）解放了东北、华北及长江以北大部分地区，不少干部想到地方去工作。
    （3）部分老战士认为家乡已经解放了，想复员回家种地去；大批的解放战士怕战争也想回家……

    如此等等，都是革命半途而废的糊涂思想。

    蒋介石的老婆也去美国活动，争取美国援助，企图半年内再拼凑二百万军队。我们是响应毛主席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不给蒋介石喘息的机会还是半途而废等蒋介石喘过气卷土重来再打——这是摆在每个干部战士面前必须回答的问题。

    听了报告回来在营部集中讨论，大家联系自己思想实际，也暴露了不少糊涂想法，最后统一了认识，一致认为：地方政权建设是需要干部，但都要服从组织分配。土改时，有很多军队干部参加工作队、武工队，参加地方土改和区、县政权建设，后来，也有很多地方干部带着翻身农民来到军队，这都是战争的需要。大家纷纷表态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打到江南去，解放全中国！

    第三天又去团部听王居义政委报告，除了总结干部们讨论中存在的各种思想外，还布置仍用去年的诉苦方法来教育战士，解决半截子革命思想问题，同时要调整干部，健全党组织，纯洁队伍，增强斗志，打过长江去，将革命进行到底，解放全中国！

    二、枪逼连长

    我连又增补了傅作义部队的二十多名解放战士，副连长扬明山调到 9 连升为连长，1 排长郭玉峰提为我连副连长，3 排长提为副指导员，副排长提排长，在班长中提副排长，在老战士中提副班长，如此这般。我们还调整充实了各个战斗小组长，经过充实调整，我连成为有 140 人的连队。

    各连干部调整后，营党委会增补党委委员，连长陈洪山资格比我老增补为营党委委员。连党支部也改选支委会及各排党小组长，我连已有六十多名党员，又发展了 10 名，这天，连长拿着这 10 人的入党志愿书去营党委讨论批准。

    中午陈洪山回来，把 10 个人的入党志愿书往桌上一摔冲着我说：“你还是个文化人呢，你看，表都填错了，营党委没通过！”说罢坐在炕上吸烟。

    我拿起志愿书逐张详细看了一遍，每栏每格家庭出身、作战表现都没错啊。我问陈连长：“你说哪张表哪一栏错了？文书，副指导员你们也来看看。”

    他俩拿过去看了后也说“没错啊。”   “你写得不好……我看不懂。”     “这字端端正正的，你怎么看不懂呢？”  “反正我不认识你的字，看不懂，也没念。”

    “哦？原来不认识字就没念啊？那为什么不叫别人识字的念呢？为什么不问问别人呢？这 10 个人入党是人生大事，怎能这么随便呢？太不负责任了，这不是损害党的建设吗？”

    “你别扣帽子！我是老粗没文化，什么损害党的建设，我说就是你的字写得不好。你老实点……我是营党委委员……”

    “好啊，用营党委委员来压我。”我心中火起冷笑一声：“分明是来找我茬来了。”

    “找茬又怎么样？我是营党委委员。”           “营党委委员算什么个鸡巴！”              “啊！你敢骂我？好小子，老子枪毙你！”“啪”打开了手枪盒盖。

    因为他坐在炕上，我站在地上，我出枪比他快：“不许动！拿出枪我就打死你！”我拔出手枪打开机头，枪口直指他脑袋。

    他坐在炕上，手握枪柄不敢出枪愣在那里。我举枪破口大骂：“我知道，你恨我去年过辽河时没救你。我一再跟你解释过：再会水的人也不能在水中托着你啊！你抓着我的脖子，是把我按在水里你才一时没沉下去，我要淹死了你照样活不了……再三解释你就是不听，说我见死不救，现在好了，报复来了。入关以来你就处处找茬，故意违反群众纪律，吃老乡东西叫我去赔钱，给老乡赔不是，向老乡赔礼道歉，为了连队我一忍再忍地让你，现在你摆起营党委委员的臭架子！你个文盲还敢在文字上找我茬，你他妈的这个熊样！你能枪毙我吗？要动枪？你再学两年，我当兵时就下过国民党两次枪！我早防备你了！防备你战场上打黑枪……平时你就打我黑枪了……你个乌龟王八蛋！你算什么革命干部？怎么配当营党委委员？”

    正骂得起劲忽听到门口大喊：“不许动！张云龙把他俩枪都下了！”营长进门来了，我俩把枪交出。原来我俩吵架时副连长叫通讯员跑去营部报告，营长、教导员急忙赶来。

    “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怎能随便动枪呢？是敌人吗？”教导员问：“你俩谁先动的枪？”

    我说：“是他先动的枪。副连长、副指导员可以做证。” “你们俩要说实话。”

    副连长：“连长先摸的枪，还没抽出来指导员枪已出手逼住连长了……”营长：“我进屋看到老孟拿枪逼着老陈，老陈坐在炕上手按着枪。”

    教导员：“你俩都停职检查。连队由副连长、副指导员掌握。连部的人不许外传，你们两个分开到东西屋去。”

    营长、教导员分别和我俩谈话，团里王政委派保卫股长也飞马赶来，和副营长也加入谈话。同时组织调查，到会水的干部战士中调查。大家都说被淹昏的人好救，夹着他的头就游上岸了；但正在挣扎的人，要打昏了才好夹住上岸；白天看得见可从侧面过去拉着溺水者的脚游上岸；千万不能正面过去，如被抓住两个人都得死……

    保卫股长带着我俩的检查和对大家的调查记录回团部向首长汇报。第三天王政委到我们营部，和营首长一起找我俩谈话。

    王政委：“看过你俩写的检查，还算好。陈洪山认识较深刻，能承认有报复思想……但这个疙瘩能不能真正解开？以后遇到矛盾又会怎样呢？现在征求你俩意见：你俩是想分开干呢还是团结起来一起干？”

    “我愿意和老孟一起干，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真心团结，请首长放心。”  “陈连长检查深刻态度诚恳，我向他学习，保证搞好团结，把 10 连带好。” “你不怕他打你黑枪了吗？”
“不怕……”         “哈哈……哈哈……”首长们笑了。

    “你呀！政工干部，要讲道理，你要不骂他鸡巴，他能拔枪吗？啊……你枪拔得快，是吧？你不也报复人吗？你们营长还不知道吧，前年打四平时，他吃了团长的面条……”

    “哎，政委，那是团长给我吃的。”

    “是团长给你的。可是团长警卫员小项踢你一脚，去年打四平你到团部汇报时非踢回小项一脚，还说拉平了……你们看看，这不是小孩子干的事吗？”

    营长们也都哈哈笑了。教导员说：“这个事啊，团长早前就对我们说过……还说他本来就是个大孩子。”

    “对，他还是个大孩子。老陈呐，你比他大七八岁，你呀，就当是他的大哥哥，以后他要犯了性子，你就担当点……”

    “是。政委，我要向他学习。”           “学他什么？学他拔枪快……”           “哈哈……哈哈……”大伙又笑了。         “好吧……你俩拉拉手，摒弃前嫌，团结一致把兵带好。”

    我急忙抢先双手握住连长的手：“连长，大哥！我对不起你……” “哎呀……都是我不好……”              “好……你们营干部还有什么意见？”

    教导员：“10 连是全营的尖刀连，当然 1 营 1 连、2 营 5 连也是尖刀连。全连战士敢打硬拼的战斗作风是干部带出来的。去年打四平牺牲的程德清连长、指导员周瑞波（现在 2 营当教导员），还有你们俩，带出来的好作风、好思想。四平、锦州大战，牺牲那么多同志，换来了团奖励的英雄连称号，你俩要珍惜这些荣誉呀！记住政委的话，从今往后真正做到团结一致。”

    营长等人也都讲了些批评鼓励的话。

    政委：“好了，把你们四个干部都叫来，吃个团结饭。哎，马营长，你要请客啊。”

    马营长：“好啊。不过吃你们山西的刀削面没有，就吃美国罐头吧。”

    副营长也是山西人，和政委是老乡开玩笑说：“政委，下来做工作还要我们请客。”

    “嗨——为你们做工作还不给管饭，真是小气抠门！” “哈……哈……”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三、白毛女引路掀起诉苦运动

    一天晚上，在团部驻地大宋庄外，野地里搭起舞台，挂着五盏大煤气灯，全团人员席地而坐，6 点宣传队上演歌剧《白毛女》。由于演员卖力气，表演真实，深深地打动了战士们的心灵。当演到地主黄世仁逼死杨白劳强占喜儿时，台上喜儿哭天喊地，台下战士们呜咽哭泣。

    突然 1 营前排的战士举枪要打台上演地主黄世仁的演员，被老战士拉住了。而文艺工作这种形象的教育比上课效果好。有人哭了，说明他家的遭遇和白毛女剧中情景差不多。

    回来后，以班为单位座谈到深夜，全连解放战士情绪低落，白毛女引起他们思乡想家。第二天停止出操，各班由老战士站岗。

    我和连长、副指导员各到一个排，参加班里座谈，初步摸清解放战士们的家庭出身，找出苦大仇深的三个典型在大会上诉苦。

    1、没饭吃喝大米粥

    全连开大会第一个典型叫仇经开，湖北人。边说边哭，因为是说方言大家听不懂，连长给他当翻译。当说到其父亲死亡姐姐被地主霸占，过年时母子二人没饭吃，只好喝大米粥，老战士们都哈哈笑了。

    我站起来：“笑什么？大家应该同情啊……”    “他家穷，还喝大米粥？地主老财才吃大米白面……”

    连长说：“你们北方人不懂，南方是种水稻，穷富都吃大米……”

    下边仍有人小声议论：“大米粥，总比高粱、苞米面好吃……南方穷人也比北方穷人好……还有大米吃……”

    第二个典型出身是个工人，是上海人，说话也不十分懂；第三个典型是南京人，城市贫民。他讲到受国民党警察、军官的打骂等等，有时说着说着还笑了。

    我觉得这次诉苦教育没有去年在解放团搞得好。大会结束各班开小会，每个人都诉苦。

    通过诉苦，基本上掌握了解放战士的家庭成分出身，种田的农民占 百分之40，工人 百分之20，城市平民、流氓无产者（要饭的）百分之40。他们的思想作风正如毛主席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文章中指出的，每个人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

    2、挖根算账

    挖受苦根源按去年我在解放团的做法，清算地主剥削阶级对农民工人的经济剥削账。经过算账有 百分之60 主要是农民工人出身的战士提高了觉悟，自然转入到“谁养活谁”的问题上。

    这个问题争论很激烈。城市贫民这部分人坚持说地主有土地资本家有工厂，是他们养活农民工人，如不来种地、打工就会饿死。没有土地你到哪里去劳动？因此说剥削也是合理的。

    向营首长汇报时各连都有这种观点。经过研究，认为必须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重点讲明土地、工厂这个生产资料的问题。教导员说我两次进师教导队学过理论，因此也和解放团一样全营集中安排我上大课。好在搞过已是轻车熟路，接到任务后我就做准备，找出过去学习的笔记，用一天时间备好课。

    3、天上能不能掉馅饼

    全营大课在村外冬麦地里，这次布置得比在解放团那次还气派：两张大方桌一拼，上边再放个小桌子算是有个讲台了。教导员笑着说：“好家伙，你坐这么高，真是讲经说法了。”

    “坐得高，可以看到每一个人，便于观察讲课效果。”

    全营成一个圈队，我的台子是圈队合拢处，副营长整队后向我敬礼，然后宣布会场纪律，每 40 分钟休息一次，解手到各连挖好的厕所，全营人员坐好我便开始讲课。

    “今天我只讲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几个观点，重点讲生产资料。我们人类社会的发展，首先是劳动生产的发展，从古至今，人类社会才能从低级向高级发展。如我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劳动生产，粮食、布匹、使用工具，小到锅碗盆瓢大到火车轮船飞机，都是劳动生产出来的。不劳动地上不会自动长粮食，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哈……哈……”战士们的情绪轻松了。

    已提拔为 5 班长的王海山站起来：“报告指导员，这个‘崔大话’说天上能掉馅饼，装到飞机上空投下来就是掉馅饼……他这不是诚心捣蛋吗……”

    “5 班长不要叫外号，你坐下。崔耀华请你站起来。”

    这个崔耀华是天津解放的本地人，平时就油嘴滑舌的好钻空子讲怪话，我想今天要杀鸡给猴看。问他：“飞机空投馅饼你吃过没有？”

    “嗯……没有。哎……空投的都是大米白面，美国罐头。妈的，美国人也不会烙馅饼……”

    “馅饼好吃吗？”

    “好吃，除了天津狗不理包子就馅饼好吃。噢……他那也卖馅饼？哎，我也会做馅饼……”

    “那狗不理包子、馅饼，是狗做的还是人做的？”       “啊？”他愣了一下：“嘻嘻……当然是人做的啦，嘛狗做的呀。” “哈哈……”大家都笑了。

    “飞机是不是人造的，是人驾驶的？”   “对，没错，是人，是人造的。”     “飞机能飞多高？”           “嘛高？啊，大概……大概有百八丈高吧。” “那天有多高呢？”           “啊？天……嘛高？嗯……不知道天有嘛高。” “哈哈……”大家又笑了。        “哎……请问指导官，您知道天有嘛高？”

    这小子反攻了。我大声庄重的：“天高，九重九，乃无尽的宇宙苍穹……” “嘛？九重九，您是嘛知道天高九重九的？”

    全营战士的目光都集中看着我，我慢慢喝了一口茶：“这是李白诗上讲的。

    ‘敢上九天揽月……’所以古人们都说天有九重天，九重九……”战士们都点头，营长、教导员也笑了。

    崔耀华站在那歪着头翻翻眼皮：“嘛？李白呀，李白是嘛人嘛？” “唐代大诗人，今人称诗仙。看来你是不知道天高的。”    “嗯……没错，是不知道天高。”

    “你知道地厚吗？”     “地猴？嘛地猴呀，不知道。” “看来你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对，没错，是不知天高……”他感到不是味卡住了。 “哈……哈……”全体战士们大笑起来。     “请不知天高地厚的崔耀华坐下老实听课。”

    我严肃地环视全营战士，大家都鸦雀无声端坐听课。我继续讲：    “我们就是要树立劳动生产观念。就从崔耀华讲的狗不理包子说起吧，那也是全社会劳动生产的结果。你们想想，没有农民种出麦子，没有工人磨出面粉，农民养的猪，狗不理老板、大师傅能做出包子吗？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你们说对不对？”

    “对……”全营一个声音。

    “要进行生产就必须有生产能力，简单说就是生产力，包括牛、马、机械，确切地说生产力是指人和工具。人和工具哪个重要呢？人是最重要的。因为任何工具都是人造出来的，就像我们手中的武器，再好的武器都是人造的，都是人使用的。你们说对不对？”

    “对……”

    “有了生产力，还必须要有生产资料，就是土地、工厂等等。在私有制度下，土地、工厂都掌握在地主、资本家手里，工人、农民要生产就必须找他们，他们也必须找农民、工人来进行生产，这样就结成了生产关系。你们说地主养活农民，就是指土地、工厂这些生产资料。

    这些土地等生产资料是他们从农民手中夺去的。如东北北大荒，地主他们先跑马占荒（地盘），关内逃荒的灾民来了，开垦这些荒地，开始，地主三年不叫农民交地租，还借给种子、粮食、工具、牛马等，等荒地成为熟地，地主就收回去了，还要还回早年借的种子、口粮等等，农民还不起只好再借，再租地种，这样年年欠债年年还债，一辈子就给地主当牛做马了。

    今天我们进行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给农民，地主也有一份。孙中山先生讲的 ‘耕者有其田’，在我们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实现了……”

    看来上课效果还好，大家都听进去了。课后各连分班座谈讨论大家反应热烈，谁养活谁的问题基本解决了。

    4、和尚马飞

    解决谁养活谁的认识后，和解放团一样自然就转到宿命论上来了，说农民受苦地主享福，都是命中注定的。这种认识的代表人物是我连 3 班的马飞。

    马飞家住锦州，富农家庭，四七年中学毕业为逃避战争跑到北平佛学院学习，三年后可成为法师。我军进关后他以为要打北平，跑出北平准备回家，在天津被国民党抓去挖战壕，后强迫他入伍当兵被我俘虏。这次他现身说法，大讲佛家轮回学说，老战士谁也辩不过他。连长说这回我们可遇到对手了，问我怎么办？

    我想要用实际例子来驳他，于是带着文化教员在本村进行社会调查：都是信佛的，为何有穷有富呢？我们先到宋保长家，想叫他给介绍一下全村情况。

    宋保长的老婆正在给佛龛烧香拜佛呢，见我俩进门吓得跪在那不敢动了。宋保长干笑几声。“哎呦，指导员！有嘛事，您叫我去嘛！怎好劳您的大驾光临呐？这……这，听说共产党不信……”

    “不要怕，叫你太太起来吧。”                 “是……是，孩他妈，快去，给指导员泡茶。哎，我是不信佛的，可是她从小得病，她妈佛前许愿病就好了……你说，这不迷信吗？是不是犯了共产党的规矩……”

    “我们共产党是无神论者，但我们党有宗教政策，允许人们有信仰自由，像天主教，只要是爱国的，不给敌人当间谍，也允许他们传教。”

    “嘛？天主教？都是洋鬼子，没嘛好东西。”

    当我说明来意后保长来劲了：“咱这村，嘛教都有啊。庚子年闹义和团，咱村也有不少人参加呢……”说个没完没了。

    我边听边在屋里走动。忽然发现神台上有本书，拿起一看“哦？佛学浅答”，上海书局出版的。我翻了几页：“保长先生，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好说，您要看，就送给您。” “我看完一定奉还。”

    叫文化教员继续调查，我回连部埋头读书。晚上，我叫司务长去军粮城买二两茶叶。

    第二天我对连长说，今天咱们和马飞和尚来个坐坛论禅，较量一下。 “什么乱弹琴，我不懂。”

    “我和他谈，你帮腔嘛。”

    马飞进屋一言不发，经过连长一番让茶他不紧张了。我便问他：“请问佛教何时传到中国来的？”

    “何时不详，据书上讲汉明帝时派使臣去西域请来高僧摩腾、竺法兰大师来，用白马驼经到洛阳，以后修寺院，汉明帝赐名《白马寺》。”

    “请问你是哪个宗派的？”   “是禅宗，又叫佛心宗。”   “请问禅宗是哪个朝代形成的？”

    “南朝梁武帝时，印度菩提达摩来到金陵，因与梁武帝见解不同，渡江北上……后到少林寺传经，故称他禅宗一祖。到唐代传到五祖弘忍，到六祖又分为南北两派禅宗。”

    “是不是北神秀，南慧能两位六祖呢？”

    马飞眼睛一亮：“对，对，您也懂佛学吗？”

    “我不懂。只是看这本书，一知半解的。书上说弘忍大弟子作了一首揭（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这首揭，当时被认为是佳作，传颂全寺。一个烧火的小和尚叫慧能，不识字，求别人替他作了首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本清净，何处惹尘埃……”

    “对……对，五祖弘忍认为他悟性透彻，在夜间将衣钵传给他并叫他急速南下隐居。慧能回到广东，在韶关曲江县隐居 15 年……”

    我接着说：“后来到广州光孝寺，看到两个和尚争论，幡为什么会动，一个说是风吹的，一个说是自己动的，慧能插嘴说，既不是风吹的也不是自己动的，是你们心动了……”

    马飞：“对……对，众僧侣惊讶，主持宗印大师出来，请慧能上座，相问佛法，对答如流。慧能拿出五祖的衣钵，成为南禅宗六祖。神秀在北方也称六祖。慧能主张成佛顿悟，人人都有心性（佛性），顿见心性，所以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完，他神气十足地喝茶。

    陈连长问：“你们寺院有多少和尚？”        “少则二三十，多则上百。少林寺全盛时有五六百和尚。” “你们每天都干什么？”             “做佛事，念经，拜佛，修身养性。”        “光养性不吃饭吗？”

    “嗯……也吃饭。” “那粮食哪来的？”

    “有的是有钱人施舍的，也有官府给的土地出租的收入。” “你承认不承认农民养活和尚呢？”         “这……”他不吭声了。

    连长端起茶喝了几口，神气地看看我，又接着说：“别说和尚，皇帝老子也要吃饭，五祖、六祖也要吃饭，马飞，你说对不对？”

    “对……对。”

    我指着这本书：“佛是皇上请来的，又给修寺院，又赐给土地，从历史上看，没有皇帝的支持，佛教又怎能在中国发展呢？在唐朝也发生过皇帝灭佛的事情……”

    连长放下茶杯：“那是为什么？”                “当时人人都羡慕和尚过着悠闲的生活，男女青年都想去当和尚，全国有4600 所寺院，县修庙，村、镇修佛堂，天下没人种地了，所以唐武宗接受大臣韩愈的上疏将寺院合并，县扒庙，村、镇取消佛堂，令僧尼还俗种地，你方才不是说了吗，皇帝老子也要吃饭……”

    “这么说我也会‘乱弹了’。”       “不……不是乱弹，叫‘坐坛论禅’”我纠正道。 “嘿……嘿”马飞也笑了。

    我接着讲：“至于佛学理论核心是十二因果，六道轮回。说今生做好事，来世会享福的。现在受苦受难的人，都是前世做了孽今世才受苦，当牛马。统治阶级，皇帝贵族所以提倡信佛，相信命运，这样人们才好接受他们的统治。”

    陈连长激动地说：“人民都是被逼得实在没法活了，才什么命不命得起来造反的。”

    我点头：“对。中国历代农民起义造反，都是阶级斗争。正如我们唱的国际歌里说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靠我们自己，团结起来去斗争……’”

    “喂指导员，什么叫阳光普照，普渡众生呢？”连长问。        “就是说佛光好比阳光，好人坏人，鲜花毒草都得到阳光的照射，自然生长，这样好坏不分，是非不分，还有什么因果报应呢？”

    连长放下茶杯：“是这样，什么命不命的，我看马飞你也不相信。当初你是怎么想的要当和尚的？你当和尚，当国民党兵，又被俘当解放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马飞抬起头来：“连长您说得对。其实我也想过明太祖朱元璋，和他同一个时辰生的人有许多，都是一个八字，为什么他能当皇帝呢？看来命运说法是不对的。但是佛教就一点好处也没有吗？”

    “好处……什么好处？哎，指导员，你说佛教还有什么好处吗？”

    我看连长着急也笑了：“一切宗教都是社会发展的产物，至于当时宗教产生发展对社会有什么推动作用，我也说不好。而佛教产生在印度，发展弘扬在中国，和中国几千年文化相结合，客观上又推动影响了中国文化艺术的发展。如佛经中的‘维摩经’、‘妙法莲花经’、‘楞严经’等经书中的佛家故事，都是很好的长篇文学作品，影响中国后来的小说、戏剧的发展，如‘西游记’等。在音乐、戏曲、绘画、雕塑（神像）、建筑……好的方面，都是应该肯定的。不光佛教，其他宗教也是这样。”

    马飞：“指导员，您……懂得这么多啊。”      “哎呀，我懂什么，我是现读现卖，都是这本书上讲的。” “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你拿去看，还借你一本社会发展史，阶级斗争学说，我也是借的，看完要还给我啊。”

    5、打土地菩萨

    马飞看过书后转变认识，在全连大会上带头批判宿命论，而千百年来人们头脑中神鬼宿命论根深蒂固，不是一两次讲课就能彻底解决的。代表人物是崔耀华，他和马飞辩论。

    “你这个和尚吃里扒外！说有神有佛的是你，说没有神佛的也是你……你，敢不敢到村外打土地菩萨？你打一下马上就叫你头疼，这个神可灵了。”

    马飞也不敢去打。崔耀华叫号又引起大家思想反复，一部分人同意崔耀华，也来将马飞的军。

    连长说这可咋办，我说去年在解放团扒过庙，解放团的老红军李团长批评我违反政策，现在我是不敢扒庙了。连长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俩研究一番决定了。

    全连又开大会。我从桌底下提起一个包袱，拿出二尺高的土地庙的泥菩萨，对大家说：

    “既然崔耀华到处叫号，说谁打他就要头疼，现在我来打他，他要有灵就叫我马上头疼。”

    全连战士们瞪大眼睛看着，会场气氛很紧张。于是我轻轻打了泥菩萨几个耳光，又来回走动，喝水，等了一会：“怎么没叫我头疼呢？”

    战士们嗡嗡地议论开了。连长过来也打了两下，突然他：“哎呀……我头怎么不疼呢？它不灵了吗？”

    连长哈哈大笑，会场轻松下来。我说：“不怕头疼的就来打两下，怎么样？”呼啦啦站起不少人来要打，连长急忙抱起小菩萨：“喂……这可是泥巴做的，

    要轻轻地打，打坏了老百姓不满意，这可是违反政策呀……打完的人到左边坐，不打的坐右边。”

    战士们排着队，嘻嘻哈哈地上来轻轻打完到右边坐下又相互叫着张三、李四，你为什么不敢打，这个场合有的人也不得不上来打两下，最后只有崔耀华一个人坐在右边，左右看看，不得不站起来，老远地就举着手喊：“我也不上当了，我也打你这个泥坯胎子！”

    逗得战士们哈哈大笑。我问大家：“有没有头疼的？” “没有……”

    “崔耀华你头疼吗？”  “没疼可我也没打着它。” “哈哈”又引起一片笑声。连长说：“真滑头。”  6、清理阶级队伍经过上课、打菩萨的教育，挖掉迷信根，打破战士们宿命论思想的禁锢，自然转到挖政治根。

    为什么历史上各次人民起来反抗都被地主阶级镇压下去了，就是因为人民没有掌握政权，掌握刀把子、印把子。联系当前局势，必须将革命进行到底，打过江南去，解放全中国，建立人民政权，保障人民当家作主。

    老战士检查“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半截子革命思想，解放战士纷纷要求参加革命，改变“大炮欢迎”来的俘虏地位，成为真正的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一员。

    要真正革命，必须划清阶级界线敌我界线。凡是隐瞒成分的，在国民党军队干过坏事及对不起人民的事，要求彻底坦白交代，放下包袱。

    诉苦运动随即转入清理阶级队伍坦白阶段。全连几十个解放战士中，报假名的 9 人，工厂小工头 3 人，以崔耀华为首的地主保长 3 人，文书、粮秣员 4 人，本人没交代被秘密揭发出的特务 2 人，一个叫朱方亮，一个姓陈的。

    我们将这些人的材料整理上报到团保卫股等待查处。不久，9 连夜间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俘虏兵，站在当中向南北炕丢了 4 颗手榴弹，一个班炸死 2 人，重伤 3 人，轻伤 4 人，然后拉响手榴弹自杀了。

    政治处通报，其他连也发生了此类凶杀案件，要求各连提高警惕，做好防范，巩固部队工作。

    我连在党内传达了通报，党员中进行了分工。我连有党员七十多人，和群众比例 1：1，各党小组明确重点对象，做到这些人无论站岗、上厕所，都有党员监视。

    四、王海山智斗朱方亮

    半夜，我查哨回来，连长起床，准备查哨去：“老孟，有情况没？” “没有……”

    “报告”5 班长王海山带两个战士押着被捆绑的朱方亮进来。连长：“没事，这不来了吗！王海山，怎么回事？”

    王海山：“报告连长指导员，朱方亮，10 分钟前拿起冲锋枪想杀全班人，行凶没得逞，被我们抓住了。”

    “你们是怎么抓住的？”连长问。

    “是这样，方才他悄悄下炕，从枪架上拿起冲锋枪。”我急忙打断问道：“是谁的冲锋枪？”

    王海山冲我眨眨眼：“是我们副班长的。这小子拿起枪向炕上扫射，没想到子弹是臭火打不响，甩出去第二发又打不响……我用手电一照，用我的冲锋枪对准他，赵二虎扑上去把他按倒，就绑上送来了……这是他行凶的枪和甩到地上的两发子弹。”

    我和连长交换下眼神，连长问：“朱方亮，你为什么要行凶杀人？是谁叫你干的？”

    “连长……”他跪在地上大哭：“今天下午赵二虎骂我是大炮欢迎来的……到处监视我，我受不了这人格侮辱……”

    赵二虎：“我只是说不准你到 3 班乱串门子，咱们住在老乡家里，连里有规定……你就说我骂你……”

    “好了，先押下去”连长命到。                 “这个朱方亮和崔耀华是否有勾结？……朱方亮也不会那么容易把崔交代出来……还有什么人呢”我思索到。

    “我同意指导员意见。崔耀华那小子当过保长，很滑头。自从赵二虎发现他俩在厕所嘀咕后，这两天没和朱方亮说话，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要等他出洞”王海山说。

    “你们回去后好好布置一下，党小组要内紧外松，稳住朱方亮，以观动静。” “是，指导员放心，我治不了他，白在江湖上混二十年了。”

    “老孟，还是向营、团写报告吧，天亮分头开各排党小组长会，通报朱方亮情况。”

    天亮后连队出早操，朱方亮留在屋里写交代材料，赵二虎看着他，枪架上放着朱的步枪。突然他拿起枪拉开枪栓，“啪”的顶上子弹，对着赵二虎吼道：“走……跟我走！不走打死你！”

    赵二虎哈哈大笑：“班长算计得真神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来吧，小子往这打”一拍胸脯。

    “你……你……我可开枪了”，“哗”地一声顶上子弹“你走不走？” “别他妈的废话，打呀，小子……”

    朱方亮一扣扳机，打不响，甩出子弹再打一发仍不响。

    赵二虎不慌不忙地顺过自己抢，“哗啦”一声顶上子弹：“看见没，我的枪可是能打响的。走，到连部去！”

    一出门，朱方亮撒腿就跑，“啪”赵二虎的枪响了，朱方亮倒在地上。

    我和连长都跑过来，看到赵二虎踢他一脚：“起来，别装死，我是向天上开枪的。”

    朱方亮哆哆嗦嗦站起来，二虎又踢他一脚：“你他妈的熊样，斗得过我们班长吗？”

    赵二虎向我俩报告完后，我笑着问他：“朱方亮你服气吗？这样吧，我学诸葛亮七擒孟获，放了你……”

    连长：“学什么诸葛亮，赵二虎，把他绑起来，押到老乡仓库，看守好！”回到连部，我问王海山：“这次你用了什么办法？”

    王海山笑着说：“自从党支部布置后，晚上我验枪时就偷偷把他枪的撞针卸下来，他一直背着没撞针的枪，怎么能打响呢？出操前我交代赵二虎，他要跑不要打死他，抓活的。”

    “你点子真多呀！不愧是老江湖，朱方亮怎么能是你的对手呢？”

    中午团部来通知将朱方亮、崔耀华和三个当过工头的三个地主出身的一律押送团保卫股。经保卫股审查，朱方亮真名叫金岗，敌 208 师特工队上尉特务，锦州解放后奉命潜伏下来。去年 11 月我连在塘沽守铁路时，敌舰集中炮火打我连阵地，就是他利站岗的机会用小镜子反射给敌军舰打讯号，敌弹片反打中了他的屁股。他老家是江西瑞金县的，父亲是地主恶霸，被红军镇压了。这次诉苦运动，也激起了他的阶级仇恨，所以要行凶报仇。这是反动的阶级本性决定的。

    五、王海山巧要红旗

    春节前还是大雪季节，农民要将稻田翻起将虫卵冻死，冬麦地要灌水，全连开展助民劳动竞赛。各班首先帮助自己的房东家，然后再帮助本村劳力少的农户，军民喜气洋洋地开展农田劳动。老乡们感动地送水送饭，我们婉言谢绝了。

    经过一周的劳动竞赛评比，1 排3 班、2 排5 班、3 排8 班被评为一、二、三等奖。连里奖励“爱民模范班”小红旗。

    各班长来连部反映宋保长叫各家各户凑钱要给我们买口肥猪，我明白了，这家伙是以劳军为名从中捞钱，命人把他叫来连部了解。

    “哎呀，贵军帮助民众们翻地，大家十分感谢，都是自愿凑的钱，买猪劳军嘛，这……是民众们的心意呀。”

    “我们是人民的军队，帮老百姓干点活是我们应该的，你把钱退还给各家吧……”

    “哎呀……眼看快过年了，送口猪也是慰问嘛，那国军，不……蒋匪军，不给还硬要呢，还不止一口。”

    连长：“宋保长，你把我们看成国民党军队吗？” “唉，兄弟不敢！不是那意思，别误会。”

    我说：“保长先生，老乡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不要破坏我军的名声，马上把钱退回去吧。”

    “哦，那好……那好，退回去，贵军可真是仁义之师，秋毫无犯啊。”

    第二天，王海山又来报告，宋保长用公款买了一面大红旗上写“爱民模范连”，我们收不收？我说模范连要团部批准我们才能收，这事要报告上级。后来营长报告团里批准了。

    过了两天，全村人出动，在保长带领下，鼓乐喧天，放着鞭炮来连部献旗。全连列队，连长从保长手中接过红旗。红旗右边小字：献给人民解放军391 团10 连，中间大字“爱民模范连”，左边小字：天津市军粮城小宋庄全体民众。王海山在队伍里不断地偷偷笑着。

    散会后我把王海山叫到连部：“这旗又是你出的点子向人家要的吧？”  “咋说要的呢？……我只是点拨了几句，这宋保长信佛，悟性高，一点就破。” “你怎样点拨的？”

    “我说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怎能要你们的大肥猪呢？……你看，连长表扬我们班奖了一面小红旗，走到哪人家一看就知道在你们庄上劳动过，你看你们庄也出名了。你给个猪，吃完了，香了嘴巴臭了屁股，没有纪念性……”

    “这不是变相地要吗？”

    “这么做，老百姓了个心愿，宋保长一个钱也没捞着，咱们又得面大红旗……你说，有啥不好呢？”

    “嗬嗬，现在我说不过你了……”

    六、告别 10 连

    经过诉苦运动，解放战士提高了阶级觉悟，决心打过江南去，将革命进行到底，春节过后开展大练兵高潮。

    用一周时间进行队列教练，以后进行技术训练。全连每一个人，包括炊事员，都要学会四大技术：瞄准、刺杀、投弹、爆破，熟练使用手中武器。

    结合进攻、防御、攻城、野战，班、排、连三级都要学会运用林彪的六个战术原则：“一点两面三三制、三种情况三种打法、三猛战术、四组一队、四快一慢”。

    当时提出的口号：“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消灭敌人，才能保存自己”。发扬军事民主，官教兵，兵教官，全体党员干部要学会战场上的思想政治工作，每天干部、战士在一起摸爬滚打，一身汗一身泥，四十天过去了，全连上下团结一致，士气高涨，武器精良，兵强马壮，枕戈待旦，只要上级一声令下，开赴江南歼灭蒋匪军，推翻蒋家王朝，解放全中国。

    这天，我正在写练兵总结，连长在门口大声喊：“老孟，你看谁来了？” “爸爸……”连长抱着我的女儿后面跟着我老婆和贾志进屋：“我从营部开会回来正好碰上她们。”

    这是老婆第二次来队探亲了。我急忙接过孩子亲着，对贾志说：“是你将她娘俩送来的呀？谢谢你！”

    我老婆说：“现在他是咱们的二妹夫，去年成的亲。” “哎……贾老二，这回你要叫我姐夫了。”    “嘿……嘿，屁，还是……还是叫你占春。”    “哈……哈……”众人笑了。

    我又介绍刘副指导员、孙副连长等人。     “宪章，张云龙、小四川哪去了？”      “张云龙调营部当通讯班长，小四川仍在解放团。” “我来看看孩子和弟妹”炊事班长笑嘻嘻地进门来。 “姐，这是我信中说的咱们老乡，那个……”

    “啊，杨大哥”对孩子：“快，叫大伯……”    “伯伯好……”               “哎……好孩子……啊，弟妹，咱们县都土改了吗？” “都土改了，你们上肥地区，比我们还早……”

    连长吩咐：“老杨，还是老规矩，四菜一汤……再来瓶酒。” “连长，我的家属来，这顿就免来吧。”        “那可不行，指导员家属也不例外。”

    表姐告诉我，去年8 月我县土改，贫农团评我家为贫农，是以解放前三年为准，我家五口人，全靠自己耕种二亩土地，没有雇工，所以评为贫农。

    几天后我向团政治处写了报告，团里给县政府去函核实，将 1946 年我第一次进教导队群众评议我的小地主家庭成分更改为了贫农。

    贾志住了两天回去了。过了一周通知我一个人去营部，进屋后看到营首长们都不高兴的样子。我问：“首长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唉……”教导员叹口气：“你的命令来了，看看吧。”递给我两张命令。一是师政治部、司令部命令调我去师教导队任政治教员；二是团政治处、司令部命令调 9 连指导员罗锡久到 10 连任指导员、马玉山任副指导员，任长顺任 9 连副指导员。

    “报告营长教导员，我不去。”                 “你以为我们愿意让你去呀？这是教导队政委刘云亲自找师首长要的你。刘云是我们团组织股长，他当然了解你，这次他当了政委，非要带上你。”

    我拿着命令到团部，找到王居义政委，说：“连队大练兵刚完，士气很高，我要带兵去打仗，这个时候调我离开连队，我想不通……”我哭了。

    “哭什么？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分配嘛！你在 10 连只是一个连的指导员，去教导队如果你能培养出 100 个指导员，你说哪个工作重要哇……”

    “我舍不得 10 连。”

    “10 连也舍不得你。从本位主义讲营里、团里都舍不得你走……”他又小声说：“等南下打仗的时候，我再调你回来 *1。”

    第二天上午营教导员来参加班排长以上干部的欢送欢迎会。我明白这个会的目的是稳定连队骨干情绪的会，不能因我调走对连队领导产生不信任感。教导员在讲话中强调我去教导队工作的重要性和罗锡久在 9 连的功绩，这次平调到 10连来是为了加强 10 连的领导工作……，以后我告别讲话：

    “我当兵就在 10 连，是 10 连培养了我，我和 10 连是共同在战斗中成长的。从四六年在西满参加武装土改、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四战四平、辽沈、平津战役等大小五十余次战斗中，有三百多同志血染黄沙，也涌现出一批英雄、模范、功臣及团奖励、师奖励两面红旗，以上这些战绩都是和 9 连并肩作战取得的。

    我和罗指导员 1945 年一起参军在一个排当战士，又是同乡，他家在开原城东金沟村，他当指导员比我早……

    我个人在党的领导下工作中有些成绩，但也有不少的缺点毛病……请大家原谅吧！”

    罗锡久讲话：“我和孟指导员是一起当兵的，我当排长就在 9 连，部队整编多次，9 连、10 连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我和陈连长一定会把 10 连带好，发扬 10 连三百多同志用鲜血换来的好作风、好传统，保持荣誉再立新功！”

    各班长发言表态，保证在陈连长、罗指导员领导下做好本职工作，把 10 连建设得更好等等。

    教导员对连长说：“明天全连列队欢送老孟。”

    下午向罗指导员介绍连队情况，交接班。晚上，王海山和东北一些老同志来我住房，我老婆拿出烟来招待大家，又倒茶又让座。

    王海山对我老婆说：“我们是老乡，也没钱给孩子买点东西……”    “嗨……可别客气！你们哪有钱买东西呢？你们在一起打仗，出生入死的，这个感情什么都比不上……”

    “要不是指导员教育我，也没我王海山的今天……我怎么来感激指导员呢”说完他哭了。

    “老王啊，我们都要感谢党对我们的教育培养。你已入党当了班长，你也会按党的政策来帮助同志的，这是我党的光荣传统，要代代相传的。”

    马飞：“我向指导员表个态：这次诉苦教育使我脱胎换骨，我决心做个革命战士，请指导员放心。”

    “我完全相信你。你有文化，练兵的墙报都是你写的，以后你进步会更快……全国解放后，我俩再研究佛道儒三教，以及孔孟老庄学说……”

    “这些都有用吗？”                  “这是我们中国五千年文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有用的……”

    ……大家不知不觉就谈到大半夜了，依依不舍。

    第二天，早饭后全连集合在老乡一个大场院里，连长宣读命令，我和罗锡久讲完话，司务长柳志青来到我面前，拿出一个红布小包，打开来是一支金星牌钢笔：“这是全连的心意。以笔作武器，祝指导员在教学战线打胜仗。”

    “连长，这……哪来的钱买的？”                “昨天下午连士兵委员会决定给你买的纪念品，是全连伙食尾子的钱，也有你一份。司务长昨天进城买的。” “多少钱啊？”

    “不多，两万金圆券，你收下吧。当你看到笔时就想起 10 连。” “好，我收下，谢谢同志们……谢谢！”

    全体同志热烈鼓掌。我挥动钢笔眼泪不断流下。副连长下口令：全连，成分列式队列再次入场。 “老陈，这不是阅兵吗？”

    “请你最后检阅 10 连大练兵成绩。”

    我和陈、罗站在土堆上。

    各排组成方块队形，左边是标兵（班长），排长在每排队伍中间喊着口令，战士们持枪平端在腰间，操正步唰唰走过来，到土堆前排长喊出口令“向左——看！”

    我三人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