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反运动
“三反”运动开展后,各地各部门又发现一些政府内部人员和社会上不法资本家内外勾结侵吞国家资产,给国家造成损失。报纸上报道过一例典型:上海一家制药厂,收购死人的棉衣棉被里的棉花为志愿军做药棉、纱布、急救包,由于买通干部大量收购,造成志愿军伤员伤口感染、中毒死亡等。凡是有问题的地方,大多是干部被资本家腐蚀拉拢,用金钱、美女行贿拖下水的。因此,中央决定,在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中开展“三反”斗争的同时,在工商界中开展一场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五反”运动。 1952 年1 月26 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首先在大中城市开展“五反”斗争的指示》,很快运动就开展了起来,各地各级政府抽调国家干部和工人,商店的积极分子组成“工作队”进驻私营厂店。
一、参加地方“五反工作队”
为了支援地方政府开展运动,上级决定部队临时抽调一些干部参加广州市政府组织的“五反工作队”,我师要抽调一名团职干部,师里决定派我去。1952年 4 月 1 日到广州市政府报到,朱光市长亲自组织我们学习了五天“五反运动”的有关文件,熟悉政策,明确斗争目的是打退资产阶级向我们进攻,不是消灭资产阶级;斗争的方针是依靠工人阶级,团结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争取资本家的亲友,孤立和打击有“五毒”行为的不法资本家。
广州市有四百多家大大小小的成药行,大部分集中在太平路(今人民南路)、上下九路(十八甫路),现在大小资本家都集中在沙面学习政策,交代“五毒”行为。交代好的,重新纳税回去开业;对一些顽固不化拒不交代的,派工作队进驻按敌我矛盾处理;工作队进驻后能改正错误好好交代的,仍可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我分配到太平区(上下九路)五反工作队任队长,全队共有八个人,由工厂调来的四位老工人都是共产党员;北京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公安局来了一名警察,这三人都是共青团员,工作队成立临时党支部,区委批准我为书记。
二、进驻黄宝善大药房
老板名叫黄宝善,太平路有门市部、批发部,将头痛片、万金油等各种成药,批发到全国各城市,十八甫路有制药厂。有会计、制药师等 6 个高级职员,六十多个工人,都是 15—18 岁的女工。黄宝善是全市成药行业纳税委员会副主任,他行贿税务局干部 1 亿元,将全市的成药行业税率减少了 百分之20,税局干部在去年三反运动中跳楼自杀了,黄宝善认为死无对证拒不交代,顽抗到底,所以区委批准成立我这个工作队进驻。
这个厂的六个高级职员除药剂师是香港来的外,其他五人都是老板亲戚,会计是老板大舅子。六十几个工人中有三人是共青团员,其中18 岁的邝三妹是骨干,吸收她参加了工作队。工作队进厂后,我代表政府宣布黄宝善是个违法户,采取如下措施:
第一,暂时关闭营业部,账户封存。 第二,黄本人暂时失去自由,住在楼下一间房里。 第三,(黄的家人平时住在楼上)楼上住的家属小孩等一切人员不准外出。 第四,宣布六名高级职员是脑力劳动者,但也暂时监管,集中在工厂住宿学习政策。 第五,工人照常上下班,半天学习半天生产。
计划用五天时间,组织全厂所有人学习五反政策,联系本厂黄老板实际违法情况进行揭发检举。
五天下来六个高级职员一言不发,而工人们(很多还是孩子)不知情况也无可揭发,整日嘻嘻哈哈的。
三、建立工会
根据区政府指示我们首先建立工会,邝三妹当选为工会主席。由她提名选了 2 个副主席,为了体现高级职员是脑力劳动者,2 个副主席中一个就是会计。运动要进行阶级教育,我们把工人们编成小组开展阶级教育。我运用在部队进行诉苦算账的方法来教育工人。
这些工人都有小学以上文化,一点就破,很快就提高了认识,知道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明白了谁养活谁的问题。经过教育工人们发动起来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老板违法的内情,我们逐渐引导他们向知情的六个高级职员进行有团结的斗争。
四、打开缺口
虽然已宣布了六个高级职员是脑力劳动者,要他们站稳阶级立场,检举揭发黄老板,但和他们谈话,个个都摇头“母鸡(唔知)、母鸡(唔知)”的。会上经常和这些小女孩工人吵架斗嘴,说些下流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会后我找邝三妹了解他们详细情况,邝说这几个人都是流氓,平时就好对女工们动手动脚地说些屁话,特别是药剂师,解放前还强奸过几个女工,这几个女工虽已离厂,但女工们都三五成群地不敢单独留在厂内。
“好,就抓住这件事撬开他的嘴巴……” “可是那几个女孩子怕丑不愿揭发这些事。”
“你要给她们讲清楚:她们是受害者,现在解放了,是国家的主人,有党和政府撑腰,不要怕他们。另外只写揭发材料不用来厂,给她们保密不对外讲。”同时要求工人群众不要嘻嘻哈哈的,要对这六个人展开斗争。
队员中的女大学生和邝三妹对工人们进行个别谈话,进一步发动群众。大会上我们提出药剂师这件事,邝三妹拿出受害者的揭发材料,女工们十分憎恨,高喊口号,要求我代表政府判他罪行。这招真灵,吓得这小子直哆嗦,会后我找他个别谈话。
“虽然是解放前的事,现在照样能判你,不管什么社会,强奸少女都是要判刑的,严重的还要枪毙……”
这小子给我下跪,请求政府能宽大处理,并表示要戴罪立功,揭发黄老板五毒罪行,于是药剂师首先揭发出了会计等几个知情人,在老板指挥下干的一些事。这样缺口打开了,很快,又促使这六个人互相揭发,最后一致揭发出老板偷税 4个亿多,同时还揭发出黄宝善解放前在柳州国民党军队里当过中校军医,本人是国民党员。
工会宣布这几个人回到工人阶级队伍里来了,请求我批准他们可以解除监管回家,又请示区政府同意这几个人开店营业,另立新账,不然月底工人发不出工资了。
五、准备收兵
经过大会小会,工人、会计等人当面对黄宝善的斗争揭发,黄在证据面前不得不承认违法 4 亿多元,但对行贿税局干部仍不交代,对全行业降低 百分之20 税率的同谋也不揭发交代。
经过个别谈话启发教育,黄的老婆、女儿都争取过来了,帮着劝说黄宝善争取宽大处理,但黄还是一言不发。
进驻药厂已二十多天了,取得些成绩,但也太劳累了。我日夜开会,去区政府汇报,找工人、职员、黄本人谈话,有次和黄谈话交代政策到深夜,不知什么原因也许太疲惫了,竟然昏厥在他怀里,他把我叫醒。每晚在铺凉席的地下也睡不了几小时。生活上政府每天只发三千元旧币的伙食费,只能吃一餐,买几个小馒头,我瘦得成了长条脸。经过区政府领导小组研究,鉴于运动进行得还算顺利,准备收兵撤出药厂,就等黄宝善认罪签字即可结案。但黄宝善说自己罪行严重,政府不会宽大处理他的,就是不认罪签字,我再三解释他就是不信,他到底还有什么严重的罪行不敢讲呢?
六、钢笔自杀
黄宝善的餐食每天都是在外面酒店订餐,由酒店工人提着饭篮子送来。那天早晨酒店工人来送饭,将饭菜摆在黄面前的小桌子上,突然送饭工人嚎叫一声丢下饭篮子跑出门来,门口放哨的工作队员进去看了一眼,也大叫一声跟着工人跑到隔壁房间,结结巴巴地对我说:“队……队……队长,老……板……死了……”
我急忙跑到屋里,只见黄倒在地下全身发抖,两脚乱蹬满脸流血。我想是不是头撞的墙?抱起来摸着头部找伤口,当摸到前额,手碰到他眼睛上有一个硬物插入眼中,擦去血迹“啊”?一支钢笔……
顿时我脑海中闪出:跑出的工人、工作队员可能向众人传说……全厂一定大乱。我放下黄宝善急忙回到隔壁房里,只见众人围着送饭工人七嘴八舌地吵吵呢。我大喊一声: “全体人员不许说话,听我命令:
第一,警察同志拿出枪来守住大门,任何人不准出进,工人一律回车间;第二,邝三妹给沿江路中山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 第三,小赵给区政府打电话报告情况; 第四,送饭工人和放哨的工作队员留下,详细汇报所见经过。”
原来,送饭的工人站在黄的饭桌对面,身子挡住了门口放哨工作队员的视线,当工人从饭篮里拿饭菜时,黄乘机拿出钢笔对准眼睛向墙上撞去,钢笔插进大脑,黄的动作很快,送饭工人眼睁睁地看着黄就这样自杀了。
放哨的工作队员说,他看到黄倒在地上,满脸鲜血,吓得跟着送饭工人跑出来……
两人的谈话做了笔录,按上手印,作为证人证词。
救护车到了,将黄宝善抬上车,我叫邝三妹和女大学生队员陪着黄的老婆上车同去医院。半小时后邝三妹来电话:“医生从黄宝善眼中取出钢笔前黄就已死了。黄的老婆当场昏倒,经过抢救已醒过来。现在怎么办?”
我思考这和打仗没什么区别,要沉着指挥,我当机立断:第一,用救护车将黄的老婆送回来;
第二,叫医院派一位医生随车来,住在黄家,随时准备抢救黄 70 岁老父亲和他老婆。
一会,电话铃又响起:“队长:医院说他们不来……”
“告诉他们院长,这是政府的命令,不来不行。任何社会救死扶伤都是医生的天职,出诊费、药费一分不少。不来院长要负责任。”
很快又来了电话:“队长,院长说一个医生不行,要加派一个护士。” “好,同意来两人。请你俩和医生注意,一路上看好黄的老婆,防止她跳车、撞头、自杀,再出问题,你们四人要负责。”
七、百思不得其解
黄宝善就这么死了,而且是以如此闻所未闻的方式,用钢笔从眼眶插入脑中,这种方式不仅无人可料,而且非常残酷,应该也是非常痛苦的。这要有多大的必死之心啊!他为何非要死呢?为何非要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自绝于世呢?
他已承认了自己违法 4 亿多元的罪行,不过就是不揭发其他参与人而已。整个审查期间,他的态度也不是对抗性的,情绪也不是很激烈、很仇视的。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和他谈话昏厥他怀里,事后惊了一身冷汗,我不由得想起四八年在东北,四战四平后在梨树县整训时,391 团 10 连发生的混进连队的敌特分子王国忠,夜晚摸到我床头,企图害死我之事。黄宝善如果对抗性强,极度仇视我,此时他要害我非常容易啊,完全可顺手牵羊弄死我,也好找个垫背的。我因此还感觉他的思想可能有所转变,没承想几天后是这个结果!
他知道我党的政策。战争结束没几年,我党我军对国民党军政人员的政策是一贯的,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都知道,即便是拒绝揭发交代其他人,也罪不至死啊。
他一直说自己罪行严重,政府不会宽大处理他,难道他真的还有更大的罪行?可目前我们没有掌握更多的线索,仅是经济层面的。政治层面,他是国民党员中校军医,这是那六个职员揭发的,还待核实,即便如此,国民党员多了。中校军医是技术军官,又不是指挥作战的,没有跟我军战场厮杀的直接血债;就算是指挥作战的当了俘虏,我军都优待,高级将领都亦如此,这些他都知道。何况军医,还是我军和国家需要的专业人才,只要本人愿意,我们还动员他们参加我军,连日本医护人员都有很多人参加我军的。总之,他没必要非走上绝路,更没必要以如此残忍的方式结果自己!难道他确有惊天的必死之罪吗?他毕竟就是个药商,毕竟就是想多赚几个钱而已。
……
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处理后事要紧,我整理下思路,调整好情绪,赶往区委去汇报。
八、我也火了
在区长办公室,李区长怒气冲冲高声质问我:“怎么回事?你们队有成绩,正准备报市委表扬,就死人了,影响太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也火了。发什么脾气?发脾气死人能复生吗?老子不吃你这套!我大声反问:“什么怎么办?你什么意思?他妈的死个资本家,你叫我共产党员偿命吗?”“啪”地拍下桌子我坐下。
李区长不吭声了。苏副厅长慢声说:“你不要发火嘛,死个资本家当然不会叫你偿命,但是这个黄宝善,在广州工商业中是有影响的人物,明天香港报纸就会登出来,影响很大啊……”
“香港那边都是些什么人?我们搞五反运动,就是不死人他们每天也登报骂我们,朝鲜打仗我们每天都死人,怎么不讲影响呢?死了个资本家影响就这么大,那为什么还搞五反呢?”
“孟宪章同志,不要把话扯远了,运动中死了人,下一步不好开展工作。正因为朝鲜打仗,我们要恢复经济,需要利用限制改造资本家,叫他们替我们养活这些工人”李区长讲。
“不对,是工人养活资本家。马克思说的,资本家剥削工人劳动的剩余价值……”
“好……好,咱们不辩论了,方才我着急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提高警惕嘛,本来都要撤出厂了,可现在人死了……”
“提高警惕?黄宝善睡在床上,我们睡地板,轮流值班放哨,就是你也想不到他会用钢笔自杀。你说我们还要怎么提高警惕?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日夜开会,超时工作,每天的补助只够吃一顿饭……”我委屈地掉了泪。
苏副厅长长叹一声:“是呀,是呀,你都瘦多了,两眼发黑,真是辛苦你们了!是呀,是呀……这个……用钢笔自杀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呢……不能怪你们。现在还是想办法处理善后工作吧。”
“这好办,报上登出黄宝善的五毒罪行,他是畏罪自杀。”李区长“哼”了一声:“他没有认罪签字。”
“会计是他大舅子,黄行贿、偷漏税都是经他手办的,他们都写了材料,这就是证据。有了人证、物证,黄就是活着,不签字也照样可以定罪。”
苏副厅长:“你说得对,这善后工作还是你来处理吧。” “但是你要给我权利,特别是做他家属的工作,还要能根据他家属的配合程度适当减免他们的罚款金额。” “为什么?” “资本家要钱不要命啊。”
“啊哈?部队干部也懂经济啊,那就根据他家属的表现你酌情处理吧。” “还要区长派三个妇联干部来,要会讲普通话的,听从我的指挥。” “好,我给你派四个……好吧?看你的了。”
九、反击
1、反复
黄宝善用钢笔自杀,医院将凶器(钢笔)及死亡鉴定书开来后,第二天就火化了。此时药厂情况大变,出现了反复。
首先,黄的老婆在她会计哥哥唆使下跳出来,说是我逼死黄宝善的,黄的老父亲要下楼来,也不活了,要死在我面前。
第二,六个高级职员罢工不开业了,吓唬工人说是我逼死了黄老板,政府要给我处分,你们跟着姓孟的跑,以后都要开除的,吓得工人们都跑回家不来上班了。
第三,工作队员们也垂头丧气的,虽然没人公开埋怨我,但女大学生去做黄的老婆工作时,也跟着黄的老婆哭。
只有邝三妹等三个团员没有回家。问她们为什么,“我们坚决跟着共产党走,听你的指挥,跟资本家斗到底,人死了也要将五反运动搞到底,搞到胜利。” “好,不愧是工人阶级。有你们三人在,工人们就会回来。”
2、应对之策
晚上在车间开会,分析当前形势,认清问题本质,明确斗争策略。我提出几个问题,大家敞开思想,七嘴八舌提出意见和看法,最后统一认识。
第一,当前全国进行五反运动,这是一场阶级斗争,资产阶级是要拼命反抗的,死人是难免的,黄宝善死了,我们税局被其行贿的干部不是也自杀死了吗?第二,这场阶级斗争是政治思想斗争,形式上和过去对蒋介石那样的武装斗争不同。我们没有打骂用刑违反政策,而是进行有证有据的说理斗争,从药剂师揭发、会计出具的黄宝善偷税漏税证据、六个高级职员最后一致揭发黄偷税漏税 4 个亿多,说明黄宝善有五毒罪行,就是不死也是要判刑的。
第三,黄宝善为什么宁死也不交代?资本家不是穷工人,他是怕死惜命的。什么原因使他宁可死也不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说明他可能有更大的问题。行贿税局干部,减少全广州市四百多家成药行降低 百分之20 税率,不是黄宝善一人能干的,后边必然还有人;更严重的是:黄隐瞒了国民党员历史,现在是否和台湾还有联系?
第四,黄的老婆是有文化的人,她指使六个高级职员散布谣言说黄是被逼死的,这是反攻倒算,这就逼得我们必须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打退她的反攻。
第五,六个人到处散布我要受处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他们要吓唬工人,使工人不敢来上班?难道区政府里有他们的人吗?
大家统一认识后我们又研究下一步斗争的方法策略,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一致认为:
第一,仍然要依靠工人阶级。邝三妹三个团员没有回家,她们立场坚定,就是工人阶级的先进代表,这次她们就经受了考验,下一步就是要依靠她们分头去各家各户(有的家长不叫女工来了)做工作,告诉她们:黄宝善以死抗拒政府,死有余辜,有政府撑腰资本家不敢开除大家,即使资本家不干了政府也会接管药厂,戳破六个人散布的谣言,动员工人们回来。
第二,工人们回来后由工会主席作动员报告,把以上我们分析的五个问题给工人们讲明白,强调要站稳阶级立场。
第三,工人们提高认识后召开斗争会,首先斗争会计,打击黄老婆的这个唆使者;对六个高级职员仍然是又斗争又团结,叫他们把黄的老婆揪出来,斗争到老实交代,承认造谣反攻,承认其老公是罪有应得。
第四,我代表政府宣布对黄宝善违法税款退赔处理。
3、细致做好亲属工作
第二天妇联派的四个女干部来了,我介绍了黄宝善违法情况,厂里工人和六个高级职员当前思想状况后交代任务:
(1)摸清黄老婆的态度,对党、政府、工作队有什么意见,对五反运动是什么态度,不要解释只是听,做好记录。 (2)对黄的违法事实怎么看,可以把查账时她哥哥揭发的黄贿赂税局干部的证据给她看。 (3)对今后药厂、家庭生活怎么打算,有什么要求。 (4)派人去广雅中学请老师协助做好她 18 岁女儿的工作,给她看凶器(钢笔)、医院死亡鉴定书、送饭工人证词抄本,晓以大义,希望她能划清阶级界限,以后为新中国工作。 (5)女儿如果态度好,让她回来做母亲思想工作,母女再做祖父的思想工作。工作队员休息两天。我向区政府汇报了下一步运动进行的方法步骤,区委指导小组批准了我们计划。
十、别开生面的斗争会
邝三妹等人用两天时间走家串户,做工人的思想工作,第三天,除五六人外大多数工人都回来了。
休息这两天,我要求工作队员洗澡、洗衣服、刮胡子,整理好个人卫生,今天都穿戴整齐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给工人们一个振奋,一扫几天前的垂头丧气之状。
我们决定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六个高级职员也到会。
开会前,我指挥工作队员唱几首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邝三妹也指挥工人们唱了几首歌,会场气氛活跃。大学生队员小赵看看手表对我说:“这……斗争会变成联欢会了?”我冲他笑笑:“好戏在后面……”一会我宣布开会,工会主席邝三妹做动员报告,工人们鼓掌欢迎。
邝三妹拿着我俩研究的讲稿,镇静地看了看大家,用广州话发言: “工友们、同志们,现在全国工人阶级响应毛主席号召开展了五反运动,要打退资产阶级对我们的猖狂进攻。前几天,违法的黄老板畏罪自杀,以死来抗拒五反运动,我们是退缩呢还是把运动进行到底呢?”
下面高呼口号:“坚决响应毛主席号召,把五反运动进行到底……” “工友们、同志们,黄宝善偷税漏税 4 亿多元是谁揭发的?” “是陈药师,黎会计”大家异口同声。 “又是谁说工作队逼死黄老板造谣的?” “是黎会计,张会计师……” “我没有说……我没有造谣,我……” “啪”邝三妹一拍桌子:“住嘴!你都到过谁家说的?” “到过我家,对我爸说的”一个女工站起来揭发。
“也到过我家……到过我家……到过我家”女工们纷纷站起来指责黎会计。 “黎会计!你站起来,你说,你为什么造谣污蔑孟队长……” “不……不,不是我说的,是……陈药师说的……” “哎……我没说……你不要害我呀……孟队长你要相信我呀……” “那天在茶楼喝早茶时你对我说……孟队长好发火……” “我是说孟队长对我发火,骂过我,但我没说逼死老板啊,丢你老母……你还对黄出纳讲……” “黄出纳,他对你讲过吗?”
“我是听陈药师讲的,说是黎会计说‘孟队长好厉害,对老板发火了……老板才死的’,他还对两个售货员讲过”黄出纳说道。
张、黎两个售货员也站起来揭发:“黎会计还叫我俩去跟工人们讲,我们没去……”
“黎会计,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为什么要造谣破坏五反运动?老实交代!” “老实交代!老实交代……”群众高呼口号。 “这……我……”低头擦汗。 “同志们,他是工人阶级的叛徒,撤销他工会副主席交政府法办,同意不同意?”
“同意……同意”又是一阵齐声大喊。 “请政府代表孟队长批准。”
我看火候已到:“我同意同志们的要求,撤掉黎会计工会副主席,但还要先给他个老实交代的机会,交代不好再法办。前阶段他揭发老板问题还是有功的嘛,可是这次他为什么又反复呢?我想一定是有人背后指使。只要他交代出背后指使者,就不法办,还可回到工人阶级队伍里来。从现在起,黎、陈二人不准回家,留厂交代问题;黄出纳你们四人,下午去营业部开业;工人们下午上班开工。”
三个工作队员将黎、陈两人带出会场,在隔壁黄宝善住过的小屋看管起来。邝三妹宣布散会,工人们嘻嘻笑笑散场。
大学生队员小赵:“半个小时就开完会啦,真是别开生面的斗争会。”下午,黎、陈的老婆拿着衣服饭盒哭哭啼啼地来找我,我对她说:
“你要劝劝你老公老老实实交代是谁指使的,破坏五反运动,煽动工人罢工,不要为老板当替死鬼,只要交代好,可以不做处理回去工作……”
妇联干部带着老板的女儿回来了,态度很好,替她父母谢罪。我鼓励她: “你父母主要是对党的政策不理解,你要做你母亲的思想转变工作,你家今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什么困难,也可以提出来政府帮助解决……”
第二天早饭后,黎、陈两人的老婆来交揭发材料,拿出老板娘给的两根金条。我马上召开全厂大会,黎、陈两人当场作了检讨,并公布了揭发材料和两根金条。
群情激奋:斗争胜利了!邝三妹当场欢迎他们回到工人阶级队伍里来。
群众也高呼口号,黎、陈二人感动得流泪并表了态。我宣布撤销对他两人的监管,恢复工作,鉴于二人写了一夜的揭发材料,先回家休息,明天回营业部上班。
邝三妹提出要斗争黄宝善老婆。我把黎、陈二人的揭发材料交妇联干部,让她们拿去给黄宝善老婆看,告诉她人证物证俱在,要老实交代问题,不然要开斗争会。
午饭后,妇联干部汇报“黄宝善老婆老实了,害怕开斗争会”,经过其女儿劝说,愿意彻底坦白交代问题,但是一定要向我亲自交代。我带着大学生小赵、邝三妹参加。
黄宝善老婆一见我就跪下了,手捧着一个小木匣子大哭:“我有罪……我有罪,这是我家的全部财产,美钞、金条,愿意交给政府……”
“邝三妹快扶起黄太太……不要哭,你的私有钱财我们一分都不会要,只要把问题交代清楚,按政府政策,退回偷漏税款就可以了。”
黄太太看我态度和蔼也不哭了,坐下来首先承认:黄宝善死她是恨我的,是晚上接到商会几个资本家电话,叫她反攻的……她交代了几个人的名字,至于今后怎么办,提出了不少问题,我回答整理上报区政府经批准后再答复。
十一、宽严有据圆满处理
经过几天工作队内部研究和与工人各小组长协商,我们提出了初步意见,报区政府批准后,召开全厂人员大会,由我代表政府宣布。
第一,黄太太交代问题彻底并揭发唆使闹事的幕后人,使政府对其他不法资本家处理顺利,挽回了因黄宝善自杀造成的后果,保证了运动的进展,故免去退赔金额 1 亿元。
第二,黄宝善女儿深明大义,拥护党和政府五反政策,与其父划清界限,做好母亲、祖父的思想转变工作,免去退赔金额 5000 万元。
第三,由于黄宝善老父转变态度,认为黄宝善之死系咎由自取,对政府无怨,态度明确拥护政府,免去退赔金额 5000 万元。
第四,在退赔金中拿出 1 亿元按员工技术等级增加工资(限 1 年之内用完),每月发放女工劳保用品。
第五,实际退赔偷漏税款1 亿元,考虑企业当前情况,两年内分期退还市税局。黄太太和女儿感激流泪,女儿高喊“共产党万岁,人民政府万岁”,群众也热烈鼓掌,高呼口号。
第六,政府应黄太太要求调整企业内部结构,更换法人。经政府批准,黄太太为企业法人、董事长兼总经理,更换营业执照,工商局重新注册。由黄太太任命企业副总经理、部门经理。
以后黄太太任命了黎会计为副总经理和其他主任。
第七,区政府正式任命邝三妹为工会主席,另两个团员为副主席,工资待遇与高级职员相同。同时明确,工会保护工人的合法权益,特别是对工人的处分、开除必须经工会同意。
第八,企业里建立党团组织,当前由邝三妹任团支部书记,根据运动中表现较好立场坚定的女工要发展为团员。
三天后,各项手续获政府相关部门批准,企业转向正常经营生产。药房的运动基本结束,我们工作队该撤出了。
十二、胜利而归
4 月 28 日早上,全厂工人列队在厂门外欢送工作队,鞭炮声、舞狮队的锣鼓声吸引十八甫路的行人止步围观。黄的女儿和我握手时问我:“我祖父要办丧事行吗?”
“你父亲是畏罪自杀的,问题也没彻底搞清楚,全市的五反运动还没结束,以后从别的线索不知还会不会发现你父亲新的问题,现在没有结论;举办丧事易让人误解,最好运动结束你父亲做了结论,过周年时再办。你要在家多住几天,你祖父、妈妈的思想可能会有反复……”
“我明白了……谢谢队长指点。”
邝三妹随我们回到区政府招待所。一进屋,队员们高兴得又跳又叫:“我们胜利了……想不到能有这个局面……”
我坐在桌前,想到二十多天来的艰苦斗争,李区长凶恶的面孔,如果善后处理不好,我还能回来坐这里吗?禁不住流下泪来。
“队长哭了……队长哭了”三妹一喊叫,大家静下来望着我。 “你病了吗”三妹问道。
我摇摇头擦干眼泪对她苦笑一声:“是胜利了。否则,我们还能回到这屋吗?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虽然没有流血牺牲,可是费了多少心血呀。谢谢同志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同志们,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是呀,要说费尽心血的还是你队长啊!每一步都是你出主意想办法……”队员们七嘴八舌:“队长费心血了……都是队长出的主意……”
大学生小赵很激动:“哎……哎,听我说。说真的,一进厂我看工人都是些小女孩就没信心了,咱队长七捣鼓八捣鼓的,哎……真闹起来了。对那几个会计啊、什么高级职员,又打又拉地制服了,老老实实的……黄宝善死后,我又没信心,也害怕了……这可怎么收场啊?哎……队长找我们开会,左分析右分析地我这劲又来了……最后,斗争黎会计的大会,先唱歌后斗争,又轻松又紧张,又活泼又严肃……哎呀,队长真是有手腕!佩服,佩服。”
“什么七捣鼓八捣鼓的……哈……哈……”大家笑了。小赵是天津人,一激动家乡话就冒出来了。
“同志们:五反运动是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一场政治思想上的阶级斗争。我们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小资产阶级,争取家属、亲友,打击但不是消灭不法资本家。没有那些小女工们起来,他们是不怕我们的……黄太太就怕开斗争会,而那些会计、高级职员,是拿工资的,划为小资产阶级,他们是资产阶级的代理人、走狗,对他们就是以斗争求团结。不斗倒他们,能揭开资本家不法行为的盖子吗?
特别是黄宝善死后,局势骤然逆转,工人吓跑了,那几个高级职员罢工不开业了,我们处在十分被动的局面,广州市的五反运动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
黄太太死了丈夫岂能善罢甘休?晚上受人挑唆闹事。我们怎么办?是灰溜溜退出还是打退他们的反攻?其实,我们当时不顶住,她还会去区政府闹事,借机反攻的。
我们必须要打退他们的反攻。但当时大家士气低落,因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斗争,所以休息两天,让大家稳住情绪,然后分析形势,明确方向,先打谁后打谁,研究斗争策略,大家心明眼亮,信心十足,所以取得节节胜利。没有你们,仅我个光杆司令也不行啊!
你们跟我受苦了,我谢谢你们!敬礼。”大家鼓掌,有几个人也掉泪了。
“同志们:工人中的左派特别是三妹她们三个人立场坚定,坚决跟我们走,才带动了中间派靠上来,孤立了右派。三妹她们还走家串户,两天内把工人找回来,没有三妹她们的坚决参与和帮助,我们这次也不会取得胜利。我要谢谢三妹代表的这几个工人骨干!”
“我们更要感谢党、感谢区党委指挥部派来妇联干部,做好黄宝善女儿工作,及时指导,批准我们每一步斗争计划,并放手让我们干……”
“不要感谢我们,功劳是你们的”我回头看,李区长、苏副厅长进来了,全体起立,“哗哗”鼓掌。
“哎呀,老孟,你刚才的话就是很好的总结啊。这些斗争策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报告厅长,在东北我搞过土改,把斗地主的方法策略用来斗资本家,就是没有分土地。”
“难怪你坚决要求给工人增加工资。”转身对小赵:“学生哥,这可不是捣鼓啊、耍手腕呀,你们队长能打仗也有斗争经验。”
“是……是,我要好好向队长学习。”
李区长:“你们是一支可信赖的队伍,在你们队长领导下,下一步要接受新任务。市委决定现在每天增加 7 角钱伙食费,好好休息几天。”
在招待所休息时,我从区委组织部拿来入党志愿书,邝三妹填表入党,我和另一老工人队员做介绍人,区政府又正式批准她加入工作队。
第二章 他要干什么
一、武汉学习
5 月 5 日,师政治部通知我去师部,师蒋润观政委找我谈话:“……每师调两名团职干部去武汉四野政治部办的高干班学习理论,师党委决定调 391 团政治处主任杨振宁和你去学习,6 月 1 日开学。”
同时,上级决定,周 X X 来教导大队接替我当政委。
周 X X 就是 1945 年冬我在 69 团警卫连当文化教员时我的第一个指导员,是我的老领导,和孟宪年一样,是我走上革命道路第二个重要的启蒙人,对我的帮助很大。也正是他推荐我作为基层连队培养的苗子于 1946 年初第一次进旅教导队学习,我一直心存感激。可惜他这样一位经历过抗战的老同志,有革命理论却过不了生死关,经不起战场的考验。1947 年他在 391 团 9 连当指导员,秋季攻势打黑山时,正副连长、副指导员、几个排长牺牲负伤,在险峻的战场上,周弃连队于不顾,装病私下跟着伤员撤到后方洮南,连队只好由一幸存的排长罗锡久掌握。到洮南后,晚上还到戏院以票友身份登台唱戏,被师保卫科长抓回前方,给了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在 391 团当干事。战争结束了,过去的个人经历渐渐淡薄,加上资格老,五〇年师里成立青年科他当了科长,这次来接我的班,而这次相遇给我带来的却是伤害。
周X X 之前在武汉学习党建工作三个月,部队开始建立共青团组织才刚回来。他对我说:“军区办的这个学习班在高级步校里,他在步校文工团找了个对象是打小鼓的,长得很漂亮,因为时间短不谈了,如果你愿意找她,我介绍给你……”
我想周明明知道我和余凤英的关系,这是干什么呢?临走前的晚上几个队领导为我饯行,我端着酒杯严正声明:“我和余凤英的关系是经组织科长于永慎介绍的,已定下来,请大队党委要保证。”
一位队领导说:“你放心吧,一年后毕业回来结婚,我们吃你的喜糖啊……”
临走时,大队教育股长陈新同志特意安排余凤英去广州买教学用品,实际是给个方便让余送我。我和杨振宁各带个警卫员,共五人乘船到广州仓边路军的招待所。晚上我和余凤英去中山五路电影院看了场电影,我对她说周明知我俩的关系,为什么要这样,什么目的?
“也许是你这位老上级对你的关心……也可能那个打小鼓的比我漂亮吧。”第二天余对我说,在招待所女同志住的房里看见过去我想找的那位军文工团的肖中霞了,问我:“她家庭出身不好,难道以后找不到对象了?” “唉……家庭出身不好……是要经过考验的。”
饭后我带余和我的警卫员去华师大李稚甫教授家,晚上,余送我们上火车,因李家离火车站近,在李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回东莞。
二、高干班
5 月 28 日到武汉后,即到王家墩第四高级步兵学校一大队报到。大队长宋希贤,政委霍光,副政委赵广恩,他们三人都是理论教员,抗大时在延安教书,以后一起到东北军大。学员都是军、师、团三级干部,我编在一中队一区队一班。中队长邢瑞武,是四野后勤部长,指导员李福尧,是 55 军的副政委。一区队长南敬之,二区队长王桥,三区队长吴子石,都是师政治部主任。班长张挺,是某团政委。因此,这个大队叫高干班。
我和杨振宁的两个警卫员,经体检合格也在学校里的 15 军空降兵大队学习,我们的枪都上交了过战士生活,但和战士不同的是不用站岗。全大队学员中我 25 岁,年龄最小,班里出公差,打扫卫生啥的都有我的份,其他学员的职务、军龄、年纪都比我高,我自然很尊重他们。
伙食上一律吃小灶。早上有牛奶、各式点心、包子,午餐、晚餐都是八菜一汤,饭后有水果,星期二、四、六晚上看电影,或是文工团演出,这是我一生中待遇最好的一年。 6 月 1 日正式开学,四野政治部主任陶铸、校长李作鹏、政委刘仁都来讲了话。“为了建军的需要,部队高级干部都要分期分批地学习理论”,同时宣布了学习计划,主要内容,有政治经济学、哲学、中共党史、近代史、联共党史……第一课是讲毛主席的《矛盾论》,请中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长徐懋镛讲课。
这天来听课的人太多,窗台都站满了人。我问班长“徐是什么人物”?张挺对我说“徐是名人,是挨鲁迅骂过出名了”(和鲁迅论战,抗战文学是国防文学还是人民文学)。
这位理论家派头不小,没有讲稿,边吸烟边讲。主要讲“人对各种事物的认识是从感性到理性,感性认识是现象,理性认识是事物的本质”。他顺手拿起火柴盒:“小孩子看到方方的长长的盒子,里边一根根带红头的……由认识火柴盒、火柴、砂纸一划起火,通过这三个概念认识到火柴以及火的功能……概念与概念联系起来就是理论,就是道理。”
方方的,长长的……我记不下来笔记,班长说“你要记观点,不要记他举的例子”。开学一个多月,考试时我哲学、政治经济学 62 分,勉强及格;近代史、党史 80 分以上,学习成绩算个中等。
我和同学们关系很好,处处尊重班里同志。三班有个大胖子快 50 岁了,叫牛刚,是陕北红军,湖南省军区秘书长,三五年中央红军没到陕北之前他是游击总队司令,高岗是政委。他很喜欢我,经常学苏联电影中的一句骂人话“小挨刀的”,我经常摸他的大肚皮,他就哈哈笑。
中队长邢瑞武爱拉京胡,晚饭后常叫我去唱两口,他拉胡琴,有时我唱错了他还纠正我,我们经常唱的是“借东风”“打鱼杀家”。指导员李福尧不会唱爱听,二区队长王桥、班长张挺都爱唱京剧,说我唱得字正腔圆有京味,李福尧说我“能打仗,还会唱京剧,是个机灵鬼”。
三、爱情风波
七月份给余凤英写信,和给周 XX 的信放在一个信封里,请周转给余。半个月后先收到周的来信,周的信说“给余的信已转交……并叫我安心学习等等。”八月份才收到余的来信,说“部队正在进行反对资产阶级思想教育,知识分子要进行思想改造,一定要与工农相结合,并在会上点名批评余的资产阶级思想,表现在找对象找孟这个知识分子……会后找余个别谈话没有公开讲明,但强调要改造思想,不要先找对象,意思不要给孟写信,要站稳阶级立场……”
我明白了。先用资产阶级思想这个大帽子,压余放弃与我通信,然后用个别谈话、组织手段使余就范,这就是周叫我在高级步校找那个打小鼓女同志的用心。看信后我一阵冷笑:周 XX 你也太愚蠢了。
你本是唱戏的混混出身,投机革命,没有改造好思想,所以抗战时被俘;四七年于彰武战场脱逃,现在又在情场上搞阴谋……我走时你提出要介绍高级步校文工团那个打小鼓的女人给我时,我就察觉你另有所图。为什么在几个队领导的饯行宴上我要声明和余的关系呢?为什么七月份给余的信要放在给你的信里并请你转交余呢?
凭我 25 岁这个年龄和条件,不愁找不到对象,高校、机关、医院、文工团美女如云,也确有条件比余还好的,但我不是那种没有人格见异思迁的人,去年在政治压力下我已负我表姐,成我一生的遗憾,这次绝不能再负余。周的插足更加坚定我和余凤英相好的决心。
我给余直接写信,揭发周的阴谋和野心,并教她用矛盾论的观点与周等人作斗争。
九月份又接到余的来信,说我给她的信被周私自拆开看了,很生气,批评余 “挑拨孟与我老上下级关系”,并给余施加更大的压力,还诬蔑我走时余到广州送我时“在李稚甫家发生了关系”。
同时我又接到 131 师师长邵震的来信,批评我“你学习理论的目的是和自己同志作斗争吗?教导大队党委反映,余有作风问题,现在不要和余通信,以免加深矛盾……”没想到周还报到师里,师长误信亲自干预,这就等于叫我放弃和余的关系。
不久又接到余的来信,说教育股副股长金作民逼她如承认与我发生关系,组织上给个处分,以后还能和我结婚……并叫我也承认,写个检讨寄回去……
这是逼供!余顶不住压力会上当的。同时政治大队也接到周以教导大队党委名义发来的函,建议政治大队党委给我处分。于是,大队组织干事王杰同志找我谈话。
我将余的三次来信及周 XX 亲笔给我的回信交给王干事,王又找和我一起来的杨振宁及两个警卫员了解,他们三人都给我作证,经大队党委研究后认为周 XX 是诬告,否定了 131 师教导大队党委的意见,没有给我处分。我将余、周的来信及杨振宁和两个警卫员的证词、政治大队对我的结论上交中南军区组织部,状告周 XX。
1952 年 10 月,四野中南军区改编为广州军区,司、政、后机关搬到广州,44 军番号撤销,军部司、政、后机关改编为南海舰队司、政、后机关,131 师的司政后机关改编为青岛海军航空兵 3 师,各团编到其他部队,军区组织部撤销了131 师对余的处分决定,但 131 师正在改编中,没有接到军区组织部的撤销决定。
十一月份又接到余从湛江的来信,说十月底随 131 师编余的部分干部编入42 军 126 师 376 团后勤处任文化教员,131 师教导大队解散前给了余开除团籍处分,并不承认和我的关系,我给余的信 376 团全部扣押,这样我能收到余的来信而余收不到我的信。于是我想个办法,将给余的信放在寄给安徽芜湖余的父亲信中,请余父转寄,这样 376 团不扣信,封锁打破。我第二次向广州军区组织部写信申述,组织部将给 131 师的撤销教导大队对余处分的决定转发 376 团,这样 376 团才明白真相,该团后勤处将扣押我给余的信全部转交给余,我俩恢复了通信联系。
第三章 找到郝母
1948 年四战四平郝琼牺牲后,肖进前政委每次见到我都叫我要设法找到郝母,好寄去烈士证明,以便老人能得到政府照顾。虽然一时无法找到,但我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 11 月初,突然接到长春我军坦克 9 团王秉才来信,说“开原县有人说你已是团级干部了,不知真假,是否重名的……”
王秉才是新开原小孙台人,和郝琼同在大庙小学是同学也是邻居,四六年我们一起在 24 旅教导队政工班学习,不久国民党军队进攻,我们撤退到郑家屯时王秉才逃跑回家了。信上说“四九年又重新参军,现在长春坦克 9 团当坦克兵……后悔当时不该开小差回家……”
我急忙给他回信,叫他帮我快点找到郝琼的母亲。
12 月初,我接到开原郝母来信,说 1948 年 11 月东北全部解放后,即从哈尔滨女儿家回到开原,土改时她家划为贫农,家庭出身仍是破落地主。哈尔滨烈士纪念馆里有郝琼的名字,因此开原县政府已给她烈士证明了……并分给她城边二亩菜地,由于没钱雇牛耕地,只好与人换工,人来拉犁……
信中还讲,她年轻守寡,就郝琼一个儿子……为解放全国牺牲了,这是光荣的……但是看到别人一家子老老少少欢欢乐乐的,自己却孤身一人,免不了伤心落泪……
信中还说,郝琼四七年冬天去哈尔滨妹妹家探亲时,带去了与我合影的相片,郝琼牺牲后她就一直在设法打听我的下落,也不知是死是活,一直在担心……接到王秉才的信和我的地址,知道了我的情况也了却了心愿。但愿念郝琼友谊,常给她去信……
郝母来信我百感交集,回想到郝琼死不瞑目的情景,我当时向他发的誓“只要我活着,一定找到母亲和妹妹”。现在找到了,找到后又怎样呢?妹妹早已出嫁在哈尔滨,母亲一个人在开原,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五十多岁人了,以后又怎样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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