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巷战突破老城
一、神枪手王海山
女儿河河堤下是环绕老城的大街,店铺后面是一片平房区,两米宽的小胡同弯弯曲曲。小王带我进小胡同右转跑了 400 多米,后边“叭、叭”打来几枪。
“抓活的……抓活的有赏……”
敌人追过来了,我俩在小胡同拐弯处卧倒,两个敌人一冒头“叭、叭”两枪被我打倒,小王又投过一枚手榴弹,乱喊乱叫的敌人不敢过来,胡乱开枪,打得两边墙壁泥土纷飞。
“指导员……我们来了……”5 班长带着全班跑过来接应我:“连长在平房顶上看见敌人追赶你俩就叫我过来的。”
“好,机枪小炮上房打,你带两支冲锋枪堵住这个拐弯处……连长呢?” “在前边小院里。”
“好,快上房打。”
机枪小炮上房后,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打,这伙敌人跑到别的胡同去了,5班长仍守在这。
各个房顶上各个胡同敌我双方在争夺,枪声不断打乱了。
连长从房顶上下来:“老孟,情况紧急呀。敌人有一个营兵力,占领了我们河堤突破口,营长带 9 连 11 连在东边几个胡同和敌人打在一起了,胡同小兵力展不开……”
“我们出去顺大街反击……”
“前面是个死胡同出不去,只有炸开店铺后墙才能冲到大街上,可炸墙怕伤了老百姓。”
“为了消灭敌人,顾不上那么多了。”
“嗒……嗒……咣……咣……”老城墙上敌人用机枪扫射,枪榴弹在空中爆炸。
老城墙和我们院子相隔一道大街,距离不到二百米。敌人居高临下,对我们院子看得清清楚楚,不断打机枪和枪榴弹,战士们都挤进院子的三间房子里,我和连长挤在 2 排 5 班的屋里。 连长着急:“这可怎么办出不去屋了……”
“报告连长指导员:我带一个战士上房!给我 200 发子弹两支步枪,保证把城墙上的敌人打趴下!”
“你……王海山……”我和连长相互看看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这样,叫一个同志给我押子弹,打完这条枪我好打那条枪,连续开枪。” “5 班副,你带一挺机枪上去不好吗?”
我明白了:“连长,他惯用步枪,飞鸟都打得下来,忘了梨树县练兵时他举枪打酒杯吗?”
“哎呀,我忘了,你是个神枪手啊,5 班长,快,派个战士跟副班长上房!”城墙上二百多米远的敌人探着大半身子,几个戴着大盖帽当官的咋咋呼呼地
东指西指,机枪、枪榴弹向各个院里我们的部队打。
王海山带个战士偷偷爬上房顶躲在烟囱后边,看了一会一甩手中步枪“叭,叭,叭”城墙上飞下三个大盖帽,敌人脑袋开花,身体耷拉在城墙墙垛上。
“叭,叭,叭”又是三枪,又是三顶帽子掉下来。
城墙上敌人大乱。压子弹的战士大叫:“快出来看啊……打得真准!飘下来六顶帽子……”
我和连长与战士们都跑到院子里。 “叭,叭”又飘下二顶帽子。
城墙上敌人大叫:“快打这里!打这个八路!” “这个八路打得准,谁露头就打谁……” “你起来试试……”
二百多米长的城墙上敌人都不敢露头了。
王海山在房上坐起来,东一枪西一枪边打边骂:“妈拉巴子!国民党兔崽子们,你八路爷爷从来弹不虚发,就是飞鸟也一枪一个,不信?有胆的你举举手……试试。”
城墙上:“快起来!别听他吹牛……”
房顶上:“你敢说你八路爷爷吹牛?你看看,这一枪从垛口眼里进去——” “叭”的又是一枪。
城墙上:“哎呀……真进来了……”
房顶上:“妈拉巴子!兔崽子!要活命的就老实趴着别动!你们看好了,这一枪是打掉垛口边上的弹药箱子”。“叭”“嘭——”弹药箱子炸开了,“铛……铛……铛”三顶钢盔滚下城墙来。
城墙上敌人全部趴下也不敢骂了,只听王海山不停地打打骂骂。
我站在院中边看边想,这是打仗吗?这王海山就像玩杂技似的一条枪把城墙上的敌人都打趴下了。
连长问:“喂,敌人不露头你还打呀?” “我不打他们起来就打我呀……喂……打那块红砖……”“叭”又是一枪。我恍然大悟:“连长,再给他丢上去 200 发子弹掩护我们炸墙。”
二、夺回突破口
7 班战士用一根爆破筒“轰隆”一声将屋墙炸塌了,随后这座房子也倒了,屋里没人,老百姓都躲在院子的地窖里。全连冲到大街上,向西河堤突破口冲去,机枪、冲锋枪手们在前面边跑边打,先打占领突破口的敌人。
河堤上有七八十个敌人,由于失去老城墙上的掩护,他们无力抵抗,看我们冲过来一哄而散跑进各个小胡同里。连长命令各排封锁几个胡同口,敌人出来都被机枪、冲锋枪打回去,切断了敌人的退路。
9 连、11 连在胡同那边也都上了房顶,一边向各个胡同扫射一边压过来,30分钟后,除被打死打伤的外,其余敌人都跪在各胡同里投降了。
过女儿河我营在全团后边任务是巩固突破口,由于当时老城墙上敌人火力封锁逼得我们进了几个小胡同,情况不明地形不清,被敌人封锁在几个胡同里。营长马登奎果断命令 9 连、11 连上房,才把这伙敌人消灭。但马营长负伤了。
教导员李键生、副营长冯湾仍命令我们把住突破口,不进小胡同,将临街的店铺打开进驻,保证了后续部队、师部、纵队机关进城。
我 59 团、60 团先进城的部队在新城区的大街小巷与敌人展开激烈巷战,只听得枪声像炒豆一样。
天黑了,我们完成巩固突破口任务,上级叫我们到老城区东北角一带待命。当我连进到一个大院,1 排长报告“老乡说后边那院里有敌人。”
我对连长说:“我军突破新城后,敌人已成惊弓之鸟,哪里有敌人就去哪里消灭他。”
“对。命令 2 排机枪、小炮上房掩护,1 排你们冲进去。”
平房顶上机枪、小炮一打响,1 排向院中投了几枚手榴弹后冲了进去。 “别开枪……我们投降……” “别打呀……我们早就准备投降了……”
敌人是一个 82 迫击炮连,天黑后连、排长跑了,当兵的就准备投降,但还是被打死打伤了十几个人。连长命令司务长带几个战士押着俘虏扛着炮送营部去。
炊事班长过来:“报告连长,下屋里有一大锅羊肉汤,还有已杀好的两只羊……”
“好啊,咱们一天没吃饭了,快把那两只羊也煮了。”
一会儿战士们就嘻嘻哈哈地在院子里吃上羊肉喝上羊肉汤了。小王给我盛了一碗喝了一口突然想到王海山他们:“5 班长,王海山他俩回来没?”
“哎呀,都怪我,只顾打仗忘了叫他们了。” “快去,找他们回来。”
20 分钟后,5 班长、王海山两人都回来了。
连长握着王海山的手:“海山同志,真对不起,我们撤下来时把你俩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房顶上看到你们打突破口,我这两条枪一直在压制城墙上的敌人不让他们抬头,天黑你们转移到这边我也看见了……”
“那你们为啥不下来呢?”
“报告连长:革命军人,一切行动要听指挥嘛,房顶上虽然冷得直哆嗦,但没有命令我不能下房。”
我心里震动,这个贫农出身当了二十年土匪的绿林好汉,土改后参了军,在党的教育下今天成了真正的革命战士了。
连长激动地拍着王海山肩头:“老王,好样的!你单枪镇住城墙上的敌人,我们才能炸墙出去夺回突破口,你守在房顶上 4 个小时,指导员应该给他立功啊!”
“你是连长,你提议立什么功,咱们五个支委都在这。” “我提议立大功一次。”
1、2 排长、炊事班长我们五个人一致举手同意。我宣布:“好,我代表党支部批准王海山同志荣立大功一次。”
大家鼓掌,王海山向大家敬礼,喜泪也流了下来。“报告指导员,我……要入党!请党考验我……”
“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的。”
三、一百箱香烟
天亮前上级命令我团攻打老城北门。全团从东边向北迂回,大街上仍有敌人碉堡,各连从小胡同穿插过去。
连长带着队伍左拐右转出了小胡同来到城墙下,城墙上的敌人丢下几颗燃烧弹烧伤了 4 个战士,连长带着全连又急忙钻进小胡同。
我叫炊事班将伤员抬进胡同边一间民房,小赵给他们包扎,留下一个炊事员一挺冲锋枪二百发子弹,等攻破老城再回来找他们,这样我和几个人又掉队了。走入另一个胡同遇到王政委、肖副政委。
“哎呀,可找到部队了……首长,我们是掉队的。司务长我们不能走了,前面放哨,保卫首长……”
10 分钟后,从左边胡同来了一人,“谁?口令。”
“突破。” “哦……张参谋,首长在这里”警卫员叫道。 “团长就在前边第三个胡同,走吧。”
他们走后,我们 9 个人仍向北边走,天色微亮,我已过了老城东北角,只要横过马路就到城北。走了几百米,我们爬着过了马路,城北是一片小洋房区。
炊事班长带着一个炊事员去前边侦察,10 分钟后回来说:“前面三间洋房,里边有几十个敌人。”
我和司务长商量,现在城里一片枪炮声,敌人乱套了,咱们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和 7 个炊事员简单动员后我们 9 个人悄悄地摸了过去,包围了这个洋房,向前后窗户打了一阵冲锋枪后大家齐声大喊:
“你们被包围了……” “交枪不杀……”
“3连长!派人把这房子炸了……”
“不要炸啊!我们交枪……我们交枪……”
窗户上挑出一条白毛巾,二十几个保安队从屋里出来举手交抢。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一个小队,保护这一屋子香烟。我们大队长克扣军饷倒卖香烟,还没卖出你们就攻城了……昨天晚上当官的就不见了。”
司务长打开左边房门,只见满满一百多箱铁皮包着的香烟,每箱 100 条。用刺刀挑开铁皮一看,都是美国骆驼牌香烟。我们每个炊事员背了 10 条把这些俘虏关到一间房子里锁上门。
又发现俘虏们已做好饭,我们不客气饱餐一顿,然后在中间房子休息。我叫小王去找连队。20 分钟后小王回来告知:全营都转到北城墙下,各连都在老乡家休息做饭,7 点准备攻打老城。
司务长带两个炊事员留下看守这一百箱香烟和俘虏,破城后交给团后勤处,我和其他人回到连队。
四、坦克掉进护城河里
锦州老城历史上曾遭到破坏,明朝末年,是大将军袁崇焕修复的砖城。高三丈六尺,底宽二丈五尺,顶部一丈五尺。城下是一道三米宽一米深的护城河,河水是从女儿河引进来的。
听说 1 纵、2 纵队在新城区打电讯大楼配水池子十分激烈,9 点钟后新城区内肃清敌人的枪声才停止下来。攻击老城的部队都进逼到城墙下。
我们团在老城北东侧各个民房休息。传达上级的命令是攻打老城北门以东这一段,团部指挥所在一个大车店院内,前面一排房子出去就是大街。
10 月 14 日上午 10 点,我九二步兵炮、迫击炮向城墙打了 20 分钟,老城墙上打出了十几道口子,但塌下来的泥砖堆离城墙仍有二丈多高(重炮部队没有进城)。
1 营通过大车店院内打开临街店铺攻城,大街上没有隐蔽地方,前面是护城河,部队一出店铺门就被城墙上敌人火力杀伤不少,只好又退回店铺内。又调 2营攻城,同样也被打回来。两个营来往通过大车店院内,城墙上敌人看得很清楚,机枪、枪榴弹不断开火,上午进攻失败了。
下午快 3 点,调我们营攻城。团参谋长王桐书把我们营连干部都叫到一间小屋里,几个参谋守在电话机旁,参谋长命令副营长冯湾、教导员李键生马上攻城。
副营长冯湾说:“重机枪没有子弹,六〇炮也没炮弹,没有火力掩护攻不上去的……”
参谋长火了,手摸腰间手枪大声问:“冯湾!你打不打?你打不打?”教导员急忙说:“我们打,我们打。”
参谋长把手放下:“哼……没有弹药……有没有刺刀?有没有手榴弹?用刺刀、手榴弹也要给我拼上去……你们哪个连先打?”
我们都不吭声。他又摸手枪:“你们怕死吗?”
9 连长讲:“谁怕死啊,我们服从命令。营长叫哪个连打,哪个连就打。” “好。冯湾,李健生,你俩下命令吧。”
“慢……”团长、政委进屋来。
参谋长急了:“总部命令 3 点一定要拿下老城……看,3 点都过了……” “四面攻城部队都受阻,没有重炮小炮是打不毁城墙的……现在总部命令暂时停止进攻,半个小时后有两辆坦克来配合我团攻城……看叫哪个营攻呢?”政委:“3 营已调进大院……就 3 营吧。”
王参谋又给我们各连干部交代,步兵要跟在坦克后边10 米远,防止坦克转弯、后退碾压到自己人。
哪来的坦克呢?原来是今年春季攻打四平时缴获的美式坦克,在哈尔滨组建了一个坦克营,经过半年的训练,这次也参战了。
3 点半,全营集合在一个小胡同里,跟着两辆坦克后边前进。一到大街上,坦克炮塔左右向城墙上开炮,坦克上的五七炮也打不塌城墙,但压制了敌人火力。
副营长冯湾在坦克炮火掩护下过了护城河,在城墙下不断挥动红旗指挥坦克前进,结果坦克掉进护城河里,越拱越深,最后头向下不动了。城墙上敌人来劲了,轻重机枪、冲锋枪雨点般打在坦克上,我们各连又被敌人火力压倒在各个店铺内,团长命令停止进攻。
“问冯湾,为什么指挥坦克过河呢?应该在河边停下来掩护步兵爬城嘛。” “抗战时,我看日本坦克拱倒娘子关城墙,没想到河水这么深,坦克没拱 上来。”
五、突破老城
我连仍在店铺内休息,随时听候命令,我躺在地上睡着了。
晚 6 点,2 排长来报告,带来 2 个俘虏兵。他们说:“东南西三面城墙在坦克掩护下都进了老城,北边城墙上已大乱,他们俩从城塌的口子上下来的。”
“好,老孟,咱们马上攻城吧?” “通讯员去向副营长报告,我们先进城了。”
俘虏兵带路,全连悄悄过了河,从塌方土堆上爬上城,一阵机枪、冲锋枪猛扫过去,城墙上敌人往城下跑,被我 1 排截住,都跪地投降了。
副营长带着 9 连、11 连、12 连也都爬上城,俘虏说再向西二百米是城门,里外都用沙包堵住。副营长命令 11 连押着俘虏去北门搬开沙包,1 营、2 营也进来了。
副营长带着我连和9 连顺着大街向南打,守城的是范汉杰的嫡系部队两个师,特别顽固,但天黑后四面八方我军都攻进来,势不可挡,当官的一跑当兵的就投降了。
我们猛打猛冲,街上乱哄哄的敌人一见就都跪下缴枪了,我们命令他们把枪都放在一堆,由后边的 11 连看押。我们从北大街一直向南打,进了一个大院又抓了三十多俘虏,他们说右边大房子是师长住房,他们是警卫排。
我带着小王进房,只见敌师长太太跪在炕上,两手左右护着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炕边上摆着银元、金戒指、美钞等一堆,连连磕着头部不断哀求:“长官饶命吧……长官饶命吧……”孩子也吓得在旁哭叫着。
我大声说:“你起来!把钱收起来。我们不杀妇女孩子……我要你师长的作战命令、电报、文件。”
“在……在桌子上……”
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电报等纸片一大堆,灯光暗淡也看不清,我抓了一把放进挎包里。再打开抽屉发现一包海参,也放进挎包里。
小王说:“部队都向后院追过去了,快走吧。”
全城的枪声停止了,军号声、小喇叭声不断。老城战斗结束,锦州解放了!我看下表:午夜 3 点。
1 排看着大院里的俘虏,其余人进屋,大家精神都松弛下来,全身无力在地上倒头便睡。天色微明我被小王叫醒:“指导员,把湿衣服脱下来换干衣吧。”
我抬头一看,小王穿一身国民党美式军装,手里拿着件国民党军官服,美式夹克,还有一件大衣。 “哪来的?”
“大院后边是几个大仓库,全连战士都在那换衣服呢!”
我去到后院,见连长和好多战士都在换衣服,我问连长向营里报告了吗? “1 排战士发现后我就向副营长报告了,营长请示团,叫我们换的。我们穿着单衣过三次小凌河、女儿河、护城河,一直穿着湿衣服作战……一会 9 连他们也来换。”
我进仓库见战士们脱光了身子在那挑着衬衣、毛衣换来换去的。“你们穿好衣服,我们的军装要穿在外面,不然友军会把我们当成国民党军队。”
全营换完就将仓库交给团后勤处,全团换装完又交给师后勤部。
所有部队撤出老城,在新城北区的民宅住下。老乡们纷纷走出防炮洞,大人小孩都高兴地叫着“解放了……解放了……”
营部管理员通知各连去领面,2 营进城后占领了一个面粉仓库。朱司务长回来了,不知从哪弄来三辆胶轮大车,拉着五大铁皮箱的香烟,两车白面,杨班长手里还拎着 20 多斤驴肉。街上被打死的马很多,战士们用刺刀去挖肉。
我被他们吵吵闹闹地惊醒了。听司务长讲,天亮后看伤员的炊事员见师宣传队的上来了把伤员交给师宣传队就和司务长会合,见到团后勤处的人后移交了香烟仓库,自己先装了两大车香烟回来。杨班长看到大车店被打伤的驴马,叫战士们用刺刀挖肉,有的驴还在叫被他们按着割了驴屁股肉。
“喂,我这包里还有海参呢,咱们包一餐海参驴肉馅的饺子吃,庆祝锦州解放……”
“这可没听说过……这海参咋整啊”杨班长犯愁了。
旁边的房东大嫂听到了:“嗨,用碱水泡……就发了。” “好吧……大嫂咱们一起动手吧,大家一块儿吃。”
海参驴肉馅饺子,多年来我记忆犹新,但什么滋味我忘了。
师政治部油印战报:“从 10 月 13 日打下官屯敌第三道防线后进攻女儿河到今早 3 点,经过 31 个小时激战,全歼锦州城内 9 万余敌人,兄弟部队已活捉了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锦州最高指挥官范汉杰,缴获被服、粮食、弹药仓库……”攻打塔山的傅作义部队丢下无数的尸体逃上军舰回华北了,东路的廖耀湘兵
团也从大虎山向沈阳逃窜了,蒋介石的东西夹击被我军击败了。
第六章 围歼廖耀湘兵团解放全东北
锦州打下来后,国民党军队在东北的败局已定,10 月 20 日被围困的长春守敌郑洞国率部起义了,更促使国民党军队惶恐不安。向关内撤退的道路已被切断,顽固的蒋介石严令廖耀湘兵团夺回锦州;坐镇沈阳的卫立煌却三令五申要廖耀湘撤回沈阳;在飞机上视察的杜聿明又命令廖耀湘转向营口好乘军舰撤退回关内。
惊魂不定的廖耀湘无所适从,十万大军徘徊在辽河西岸各县村庄。锦州打下来他们从大虎山向东逃跑时被我 10 纵(47 军)追击,26 日我五个纵队从南北两翼完成了战略合围。
一、以乱对乱
我师在锦州城下休整了三天,立刻将三千俘虏兵补充到部队,我连补充了六十多人,又重新调整了班排组织,全连仍有 120 人。10 月 18 日,我纵队和其他攻城的兄弟部队为第二批追击部队,出发去消灭廖耀湘兵团。
军情紧急。从锦州出发不分昼夜,不吃不喝不睡向前追赶。不吃饭全身无力走不动,当路过村庄时行军速度放慢,各班的老战士分头到老百姓家去要饭。 “大娘、大叔……有剩饭给点吃吧……”
老百姓有的给几块苞米饼子,有的给点剩饭,有的战士将老乡准备喂猪狗的剩饭也拿来,用带着汗水尘土的毛巾包起来跑回队伍,边走边你一把我一把的大家抓点吃,过小河时战士们纷纷趴到河边喝水。
路上过小河、山沟、洼地时,行军速度一慢就站着睡着了,部队只要停一下,战士们趴地就睡。营部骑马的通讯员前后来回跑着大声叫着:“快跟上……不能掉队!”
三五成群的师宣传队男女同志在路边唱歌、说快板鼓舞士气。女同志:“追上去……追上去……敌人逃跑了……”
男同志:“哎、哎、哎,咱们 3 营不简单,一夜追了一百三……快快追……快快赶,消灭廖耀湘,解放大沈阳……”
边走还边传达林彪的命令:以乱对乱,哪里有枪声就向哪里打。以乱对乱这是林彪的追击战术。我们纵队司令员找不到师长,师长找不到团长,但我们绝大多数营没乱,因为行军作战都是以营为单位的。
以乱对乱也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他们也是军长找不到师长,师长找不到团长,国民党的兵一乱就一哄而散,整个部队都在乱哄哄地逃跑,我们各部队就分头追击,只要追上去,枪声一响就举手投降。
辽河西岸各县、镇、村二百多里的战场上,山脚下、小河边、平川地,被我军打得尸横遍野,到处都有东倒西歪的带国民党狗牙徽的美式军车、大炮、坦克,散落的军用物资……一片狼藉不堪的惨状。
为什么廖耀湘兵团的新一军、新六军等美式装备精良的十万人马这样的不堪一击呢?
锦州打下来,长春的郑洞国起义,只剩下一个孤立的沈阳,敌军官兵已成了惊弓之鸟。加上蒋介石、卫立煌、杜聿明三个人三个命令,廖耀湘无所适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胡家窝棚廖耀湘的兵团部被我军袭击,打乱了廖耀湘的方寸。战后东野总政捷报中作了报道:
我军某纵队的一个营长在追击敌人中,只带着一个排的兵力,在路上又收容了团部的一部电台。10 月28 日夜,他们摸进新民县的胡家窝棚村,看到许多军车,到处拉着电话线,知道是敌人的指挥部,便向敌人攻击,并用报话机呼叫我军来围歼敌人。打到天亮,终因寡不敌众四十多位勇士全部壮烈牺牲。但打得廖耀湘心惊胆战魂魄不定,丧失了一个指挥官的理智,急忙坐车逃跑,放弃了去营口的计划改为撤回沈阳,并用明语向各军、师下达撤回沈阳的命令,这样我军的电台也都听到了,使我军更明确了目标,进行围追堵截,不到两天我军就全歼廖耀湘兵团十万人马,廖本人也被活捉了。只有少数漏网的几千残敌逃到营口坐军舰逃跑了。胡家窝棚这一仗打断了廖耀湘的神经,起到了关键作用。四十几位英勇烈士功在当代!
二、一个菜板上杀三口猪
哪里有枪声我们营就向哪里跑,但往往我们跑到后战斗已经结束,看着押着成群俘虏下来的友军,我们的战士调侃地说:“喂……给我们留点好吗,你们都抓去了我们不白跑了嘛……”
“谁叫你们来晚了……等着去打沈阳吧……”
我们营在村外树林里休息,我去村里一个大院想弄点吃的。一进院门只见满院坐着俘虏兵,房顶上架着机枪,院里四角有几个哨兵看着。一个老太婆领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拿着个小扫把在打一个俘虏军官。
“奶奶,就是他……”
“打啊……打啊,孩子……用劲打这王八羔子……”祖孙俩边打边骂:“我叫你吃……叫你吃……”
被打的俘虏军官想站起来,被我哨兵大吼一声用枪指着:“你给我坐下……大娘……小弟弟你们打……”
一个班长来了:“你怎么叫老乡打人呢?” “我又没打……老大娘打两下解解气……这有啥呢……”
“哎呀同志啊,这些国民党兵,把我家猪狗鸡猫都给吃了,一个菜板上剁了三条猪崽呀……”
“解放军叔叔,这家伙吃了我家猫,我奶奶可心疼了。”
房里出来媳妇:“妈,别打了,解放军拿米来了,快做饭吧。”
我往回走,边走边笑,这祖孙俩打俘虏,一个菜板上杀三条小猪……国民党你们怎么能不败呢?
三、打误会某指导员二次当俘虏
10 月 28 日辽西各个战场上战斗结束,我团靠拢在一起住在几个村庄待命,团后勤处从锦州组织各连炊事班赶着四十多辆胶轮大车拉着缴获的物资下午也赶上来了,其中有我连炊事班和三辆大车。大家高高兴兴地从大车上卸下面粉烙大饼,全连已是两天没好好吃顿饭了,这回饱餐了一顿,又痛快地睡了一夜。
30 日上级命令我团马上过辽河向营口方向追歼残敌。跑了几天没打上仗,这天中午侦察员报告说五里路外一个村子里有敌人,全团来精神了立刻追上去,前锋 1 营在一个小高地遭到火力射击,双方立即展开了战斗。
1 营长张似成想,这种时候敌人怎么能这么顽强,命令司号员吹号联络,对方也吹号回应,才知是我军辽南 5 纵队(42 军)的,打误会了。双方都伤了几个人,送卫生队后勤的大车上。全团停止前进休息待命。
后勤大车队没有接到休息待命的命令,赶着大车跑到前边五六里远的一个村庄大院里做午饭吃,被敌 52 军一个搜索骑兵排碰上。
二十多辆大车上有十几个伤员,还有卫生队李队长,一个医生赵光社,还有一位团炮兵连指导员。该指导员已准备提为 2 营副教导员,还没下命令,他私自坐在大车上。李队长要将二十几个赶车的兵组织起来打,而这位指导员却说:“我们打不过不要打,我们都是伤兵,敌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结果二十多辆大车十几个伤员都当了俘虏,敌骑兵排赶着他们一起跑。天黑了被 5 纵包围,趁着敌人混乱时,赶车的兵、李队长、医生都跑回来了,该指导员和十几个伤兵、大车被 5 纵俘虏了 *1。直到进关前,5 纵来电话,团部派人将该指导员等人接回,伤员送往野战医院。
四、辽河沉船
第二天中午追歼途中路过辽中县,这个县只有一条街,店铺都关门了,国民党县政府人员早就跑光了。简单吃过午饭后继续急行军,天黑来到辽河渡口。
等了好久找到三只船,一只大船两只小船,大船在上游渡 59 团、60 团,两只小船绑在一起渡我们团。冬季辽河水位下降,岸上离水面有三四公尺高。两岸渡口在岸边斜坡上钉个木桩,系上绳子分别拴在船的两头,船上船工拉着船上两头的绳子使船来回往返过往。
副营长带着通讯员先过去了,接着我连上船。我用电筒照着检查,只见两只小船绑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一只船尾的两节舱底被打个大洞,用棉被堵住又盖上一些土。我想全连都上压力大,棉被会被顶开舱里进水的,和连长商量后决定全连分二批渡河,先上两个排。
团参谋长王桐书来了:“你们全连为什么不全部上船?”
连长解释说:“这船舱被打个大洞是用棉被堵住的,指导员怕压力大被顶开船舱进水,所以全连分二批渡河。”
参谋长怒气冲冲:“这样天亮了全团也过不完!孟宪章!” “到”我应声来到他面前。 “你又发明了什么……压力?你怕死!你怕死个娘卖屄的……”我也火了:“谁怕死啊?全连——上。”
天黑了,河风凛冽,大家都想快点过河,团部的人也混上来十几个人,加上全连一百二十多人严重超载。全连仍按班排持枪站好,到河心时,我忽然感到脚底冰凉,打开电筒一看,船已开始下沉,两脚已在水中了。连长大叫:“船沉了……”船尾下沉船头翘了起来,船身倾斜,全船一片混乱,大家站立不住纷纷落水,我和连长也掉到水中。
我从小就在家边的大清河玩水,会狗刨、蛙泳、自由泳、踩水,这下刚好用上。但我刚从水中冒出头来,大衣袖子就被连长一把抓住了,我对他说:“你只要手动脚动,我就能把你带到岸边。”
他喝了几口水人已蒙了,右手又来抓我的脖子,我清楚,人在被水淹时抓到什么就死也不会放开的,我被他抓住两人都得死。这时又有其他人来抓我,我急忙潜入水中,三脚两脚蹬开他们,浮到水面换口气,星光下看到连长和几个人已顺水漂下去了。我穿着美式大衣、棉衣、枪,还背着五条烟,水浸后身上很重,我不顾一切筋疲力尽地游到岸边。
已错过斜坡码头,堤岸三米多高无法上去,脚又够不到底。我用手扒岸边泥土,扒两下扒出个坎,想爬上去但身子重泥土又塌了,反复几次都是如此,我心慌了:难道我就要死在这大辽河了吗?
突然岸上伸下一根木棒:“指导员快抓住!”
原来是我的老通讯员张云龙,不久前他已调营部当通讯班长,随冯副营长先过河,在岸边看到我们翻船他们就都张罗着救人。我在河里漂他就在岸上跟着跑,这时捡上根木棒伸下来,我抓住后他又叫来几个人把我拉上岸。此时气温已是零度,我一上岸全身衣服就结冰了,他们几人又拉又推又背的,把我带到二里路外一个村庄的一间小平房前,推门进屋。
这家只有一个老太太一个大姑娘。一齐动手脱光我全身衣服盖上棉被睡在炕上。姑娘生火烤衣服。
大娘叫醒我送到嘴边一碗姜汤:“喝吧……喝吧,喝了不会感冒的。” “大娘也给我一碗。”
我抬头看是炊事班长老杨,站在地上烤火,喝完姜汤后他向我讲述了他被救的经历。老杨素来迷信,年时见庙就进去磕头。他想,白天 5 纵在这和敌人打仗,把船打个大洞,一定会闹鬼的,上船后他就坐在两个拉绳子的船工身边。船下沉时两个船工跳水,老杨一手抓住一个船工,拖着他到岸边,上身衣服都没湿。
张云龙带着王政委和教导员李鍵深进屋来,观察我的情况后问: “宪章同志你现在能支持吗?”
“能”我放下姜汤碗。
王政委:“好,你是共产党员,在这关键时候要出来工作。你们连的战士大部分被 59 团的大船救上来了,但都跑散到老乡家里。这里有敌情,有地主还乡团,会杀掉我们战士,有一半的解放战士也会一哄而散,你马上起来,去把战士们都收拢到一块。”说完脱毛衣给我。
“不,不,政委……”我推辞。
“我还有大衣呢”教导员也脱衣裤给我:“现在全营已过河,副营长在村外动员各连给战士们捐献衣服,找到队伍就换上……”
“我的枪呢?” “在这……”张云龙拿枪给我。
政委、教导员走后,我和老杨分头到各院去找战士们,老杨拿着两个手榴弹。一个大院的房里灯光明亮人影晃晃,我提枪进屋:“哦,你们都在这……”副连长、2、3 排长和十几个老战士穿着短裤光着身子,披着老百姓的被子,在炕上吸烟聊着,外屋老乡们在生火给他们烘衣服。
副连长笑嘻嘻地:“我们这些南蛮子都在江河边上长大的,会水,早就上来了。”
我叫他们去村口副营长那拿衣服,副连长、2、3 排长光着膀子跑到村口抱回一堆衣服,穿好后他们又分头到各家各户去找战士们,天亮后全连基本上收拢齐了。
有四十多个东北战士淹得很重,卫生队医生将他们集中在一个院子里,将他们放在锅底上、石头上、牛、马背上,头朝下控水,又打针又吃药的都救过来了。点数后少了 10 名战士和 11 班班长。这 10 个战士都是机枪手、弹药手,负荷太重都沉入河底了。因为连长下令战士持枪没背着枪,战士们落水后一紧张松了手枪都掉到河里,能空手挣扎命都保住了,只有王海山一手抓住一挺轻机枪一手扶着船帮,也没喝水受淹。解放战士都是南方人,大都会水,上岸后也没跑散,穿着湿衣服上岸后结了冰也没法跑。
天亮后连长也回来了。他是湖北人但不会水,顺水漂下去手脚乱扑腾没沉,一百多米处河水拐弯,他和团部的一些人都冲到河滩上,天亮被救上来,冻了一夜感冒了。
五、打退还乡团
早上 6 点全团都过了河向营口方向追击敌人。1、2 营过来也捐了些衣服,有军装上衣,有毛衣毛裤,有棉大衣,长短不一的但都是干的衣服,将湿衣服留给老乡了。团里决定副营长冯湾、副教导员朱益三两人留下带着我们连,借了老乡四辆大车坐着重病号,吃过早饭,上午 9 点出发也向营口方向追赶大队。一出村口,路边发现了 11 班班长的尸体,头被斧头劈开,脑浆流了一地,将他草草埋葬后全连继续前进。
没有帽子没有枪,穿得杂七杂八五花八门又光着头的队伍,老百姓说我们是打了败仗的。下午 2 点,副营长决定不走了,住在一个村子的大院里。地主都跑了。这个大院墙高三米,四角有四个炮楼。我们做饭吃后,副营长布置任务:四个炮楼每个上去两个战士放哨,清点部分战士带的弹药,然后关好大门,大门口架着王海山带的唯一一挺机枪。
下半夜 2 点,一阵马蹄声传来,有四五百地主还乡团、国民党警察、保安队将大院团团围住,他们打着火把抬着梯子,高声叫骂:
“打了败仗的八路小子们!你们快出来投降,不然打进去,把你们都开膛破肚……”
一声哨响,六十多个战士拿着手榴弹出来。副营长带王海山一挺机枪上了大门楼,我和副教导员、副连长、1 排长四人分头上了四个炮楼,其他人埋伏在四面墙下,任凭敌人叫骂我们都不答话。敌人胆子大了,抬着圆木撞大门,并立起梯子企图爬墙。副营长一声令下“打”,王海山的机枪左右扫射,旁边炮楼上的战士们一齐投弹,五分钟敌人丢下七八十具尸体跑了。
王海山笑着摸摸小胡子骂道:“妈拉巴子,解放军是好欺负的吗?老子要不是被水淹了,都消灭你们这些王八蛋!”副营长说王海山带的这挺机枪起了大作用,当场宣布又给他记大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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