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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能开车,董老也是不坐的。他给人说,他爱骑马,飞马奔驰,如上战场,多痛快啊!乘汽车太颠达人了!所以,他要出门,警卫员不去要车,早早便把马备好了。不过,给他备马的刘国安心里却清楚,他不是为了"痛快",更不是怕挨"颠达"。他给自己的警卫员说过心里话:
"马不骑,同样喂草料:车不开,却省下了汽油。跑这么一趟,得烧多少汽油啊!"
"今天却意外,马也不骑了。不是不想骑,是不能骑了。谁知是中风还是着凉,他的膀骨疼得厉害,骑不得马!
"开不得车,又骑不了马,那可怎么办?"何连芝有点着急。
"长征都过来了,这么几步道还能难得住!"董老并不着急。
你能走着去?
"怎么不能?"
"年老走不动了呗!不是说你失了身分。"
"还能走得动的。你把我的鞋子上缀一副鞋带儿吧,免得过河时让水把鞋冲跑了。"
可能是房东女人把"不能开车又不能骑马"的消息透露出去了。在董老夫人缀鞋带的工夫,突然走进来几个年轻小伙子,还扛来抗战时抬伤员使用过多年的一副担架。
"你们这是……"何连芝问。
"俺们听说董老有病不能骑马…….
董老听见了,马上从屋子里迎出来,热情地对他们说:
"我这么一点小病,不要紧的。影响不了走路,用不着担架。谢谢你们了!"董老说完,何连芝又接着说:
"咱们可真是乡亲了,董老这么点不舒服,不知怎么你
们就听说了!"
"董老关心乡亲,乡亲们自然也关心董老,这是一个理儿!俺们是自己愿意来,觉着应该送一送。又不是谁派的。亲帮亲,邻帮邻吆,咱们是真的乡亲和邻居,又不是假的!"
董老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很激动。何连芝的眼里都有泪花了。她忙着表示感谢:
"你们的心意董老已经领了。可他不是重病号,怎么也不能叫你们用担架……"
"怎么不能!俺们已经抬过八九年担架了,只要是咱们八路军的伤病员。董老能不是八路军?他不光有病,年纪又这么大了,正该俺们去送一趟哩!"
看样子,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这几个年轻人。人家是"邻帮邻,亲帮亲",你能说不是邻居和乡亲?人家要送的是八路军伤病员,你能说不是八路军?何连芝说了一会儿说不服,心里忽然一动,想出个好主意。她对董老说:
"那就让几位乡亲陪着走一趟吧。你要万一走不动了,在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她的意思是让他们走着送去,假如董老的膀骨疼得不能走了,有担架保着,他不想坐也得坐。一举两得,万无一失。
几个年轻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答应让他们去就高兴,你说陪着就陪着,一齐表示了同意。董老看拗不过,只好这么办。他对警卫员说:
“到食堂去打几个人的饭。”说完又对着何连芝说,“我走了以后,生产任务可一定要完成啊!到了烟堡怕是一时还顾不得搞什么生产,我的任务可要靠你们‘代耕’啦!”
这是中央机关所有干部职工都分到的任务,每人每年生产的四十斤小米。用小米做计量标准,不是都要种谷子。因为物价不稳,不用钱币多少做标准。何连芝睡觉的土坯炕上放一架纺车儿,她起早摸黑地在纺线。警卫员们有的打绳子,有的纳鞋底。董老只要有空了也帮着他们一起干。
董老陪几个年轻人吃过饭,就一起上路了。
这一年的夏秋之交,雨水特别大。不管大河小河的水位都往上涨。由西柏坡到烟堡去要渡过两条河,穿过一道石羊沟,翻过一个八里岗和常峪岭。
他们沿滹沱河北岸向东。刚一出门这段路很好走,董老说要活动活动筋骨,自然是一块步行。进了石羊沟,路渐渐难走了,四个人把担架放下来,要董老上去。董老说,要先给他们讲个故事。
“由陕北过来的路上,进入太行深山的时候,过了一道狼窝沟,道路跟这石羊沟差不多。我有个小警卫员叫小冷,那年才十六,进了这道沟走不动了。我让他骑在一头毛驴上,他怀里抱个热水瓶和一把瓷水壶。也是道路过于难走了,那毛驴一失前蹄,把他从驴背上给摔下来了。我忙跳下马来问他摔坏了没有,他却问我壶摔坏了没有?也真巧,人没伤着,壶也没坏。我问他:‘傻孩子!为什么不把壶扔掉?'实际是在批评他死心眼,怕把他摔坏了。他倒反问我:‘这壶是从南京带来的,怎么能摔掉?坏了再也买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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