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诗传《萧萧班马鸣》,是峭岩继“当代史诗三部曲”即《遵义诗笔记》《烛火之殇——李大钊诗传》和《跪你一千年——写给文成公主的99首情诗》之后的又一部长诗力作,也是峭岩长诗创作实力的又一次庄重的展示,更是峭岩进入新世纪以来一发不可收创作态势的延续与有力佐证。
《萧萧班马鸣》以现代著名作家萧军的人生轨迹为线索,纵向地追寻当年作家坎坷的人生遭遇和创作历程,诗化地、回望式地并以浓重诗意的画面和充满激情的咏叹走进萧军丰富而博大的精神疆域。作家萧军一生中命运的传奇经历与骨子里正直不阿的秉性,寻求光明、自由的向往伴随着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曾经的古道热肠与大义凛然,从一个才华横溢的热血青年到具有顽强的革命意识、民族情结、大众情怀的正义而担当的杰出作家,从诗意而高尚的爱情历练到五彩斑斓的情感世界的挥洒与坚守,长诗全景式地再现了一个真正男人对于生命、自由、正义、情感的讴歌与缅怀,峭岩用他的诗歌让我们又一次虔诚地走进了那片并不陌生、也并不遥远的历史天空。
有流云作伴,时光的链条却已幻化成一道道绚丽的彩虹,那奔涌而去的不是流水,分明是我们对于前辈的怀念和面对以往岁月的孜孜不倦的追忆。站在岸的身旁,我们有理由拥抱那些坚韧而滚烫的目光,只是此时的诗歌,让我们又一次感受到了年轻的时光以及一颗为了正义、信念、忠诚而涌动的心房。
班马意象的纵横与驰骋
关于班马这一意象的起源,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让我们想到李白的那首著名的《送友人》:“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李白“萧萧班马鸣”句,出自《诗经•小雅•车攻》:“萧萧马鸣”。这里的“班马”是指离群的马。
峭岩借用李白这个著名的诗句作为长诗的名字,可谓用之心良苦意喻深远。在中国现代作家中,萧军可谓最具气节、为人坦荡、性格豪迈、秉直的一位,它具有东北汉子的那种豪爽、侠义、担当和火一般的激情。说他是一匹特立独行独来独往、并且具有强烈独立意识和深厚民族气节的作家一点也不为过。这是一匹仰天长啸大义凛然的烈马,这是一匹为了自由与爱情、正义与信念果敢地驰骋于生命疆野的班马,这个敢于置生死于度外,虽千万人吾往矣铮铮铁骨的汉子,胸中却始终滚动着一腔真挚感人的侠骨柔肠。一生中,他不懈地追求正义和真理,追寻民族解放的曙光,他虔诚地跪拜于民族之魂的鲁迅面前,视先生为父亲为长辈,所以在延安他才敢于大胆地说出“鲁迅是我的父辈,毛泽东只能算是我的大哥”这样真挚、坦率而直抒胸臆的话语,这其中的原因当然也不乏他与毛泽东有着很深厚个人感情。即便是排除这方面的因素,但是谁都不会否认萧军说的却是真话和实话。仅凭这一点就可以看萧军的为人和品行。
无须回避的是,在现代中国的文学史上,萧军与萧红的近乎浪漫的爱情传奇,堪称是那个时代的经典和绝唱。那是一种将情感的交融升华为诗意畅想的那种美轮美奂的爱情,那是一种责任与担当并驾齐驱的爱情,在今天这个处处泛滥着铜臭与色欲的社会,是很难寻到这样崇高而神圣的爱情了。另外,萧军和萧红两人对鲁迅先生的爱戴以及先生对他们的关爱和无微不至的呵护,也是近现代文学史上的佳话。而峭岩在长诗“萧萧班马鸣”中的“萧萧”,恰恰隐喻了萧军、萧红二人的传奇经历。
历史无需后人评说,因为历史本身就是最好的注解。这原本就是个澄明、干净、祥和的世界,只缘于聒噪嘈杂之声愈甚,才搅得这人世间愈发的混乱和无序。
记得,我曾在鲁迅诗传《骨头的硬度》第十二章《死》中,有过这样一段对于萧军的描写:公元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鲁迅先生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一生都让他叹息厌恶并时刻/都在期冀憧憬着的人世/书桌上的时钟/也戛然而突兀地/停止在了上午五时二十五分的位置//一切归于寂静/于大的沉寂中上海乃至中国/所有尚存生命的土地上/顿时发出了一阵阵沉痛的哀鸣/闻讯后的萧军/像一头疯狂的狮子/不顾一切地扑到先生的遗体前/一个男人石破天惊的痛哭声/将上海的早晨震醒//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敬仰与哀思的力量/顷刻让喧闹的街道万人空巷/先生安然地走了/时光也不可以倒流/一个民族之魂的千古英灵/依旧安眠在/每一个中国人尚未泯灭的心上/……。可见当时萧军对于先生情感至深至重。
再看峭岩对于班马意象的诗意纵横驰骋的解读:
“一匹马破风而来/闯进记忆之门/这不是诗的假设/是生命的虹/这是骤然间发生的情景/诗人常有的“瞬间”幻影/一个朦胧昏眩的早晨/一匹烈性的、骠悍的骏马/从天外苍茫的大野疾驰而来/疾驰而来/飞鬃扬尾/咴咴嘶叫/一团神秘之光/划破黑暗的伤口/有一种血流火焰的记忆/喷洒出壮阔的意象/朝我跑来/驻足的刹那间/它丢下什么在我的身边/又掉头而去/消失在我梦的长廊/一匹马的意象占领我的思维空间/我有了难以抑制的骚动和不安……//这之后/一首浩歌的余韵/还在我的三弦琴上萦回/我便急急地上路/追踪一匹雄性的烈马/跳上四柱生风的蹄键/披风驾雾/不舍昼夜……”
“虔诚地作一个听者吧/这是下一个目标/用我歌声的老迈和苍凉/破解/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一朵花/一匹马/的秘密/此时,我甘愿伏地/和我的三弦琴一起/坐在一个男人/一个叫/三郎的男人面前/倾听……//爱情花开的声音/烈马奔腾的声音/枪弹嘶鸣的声音/圣明与大地对话的声音/虬枝垂老入土的声音……/呐喊着光明与正义/乌云散去又袭来/激愤的文丛诗林里/有他流曵的火光。”
追随峭岩诗中诸多关于班马嘶鸣的声音,我们必将被那些意象的滚动所驱使所感动。那些人格化、精神化的介入与洗礼,无不让诗性的弥漫、浸染、重塑着历史的江河与高远的天空。而陆游那铿锵、激昂的诗句仿佛再一次伴着疾驰的蹄声穿越时空而进入“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境界。
在这样的诗歌意境中,班马的阵阵嘶鸣与奔腾而去的渐行渐远的蹄声,踏碎了我们惯性思维的链条,进而上升为一种完美的人格化与精神疆界的领域,与铁马冰河入梦来的驰骋腾跃之中却不乏浪漫雄浑的基调与高远洒脱的人文情怀的介入与渗透。
事实上,前辈作家萧军的一生,应是与命运、社会抗争的一生,也是寻求自由、光明与个性解放的一生。这其中,包含了对于文学事业执着的向往以及对于鲁迅先生刻骨铭心的爱,以及由这种爱生成渗透骨髓的那种崇敬和仰慕。在萧军一腔刚烈正直不阿的骨血中,最忠诚地秉承并移植了鲁迅精神的存在和延伸。可以说,萧军对于民族之魂鲁迅先生的透彻而深刻的理解与感悟,并由这种理解与感悟身体力行地上升为人格上自觉的尊严和捍卫意识,在中国现代具有精英意识的作家群体中,萧军当属第一人。所以,这是萧军执意要将先生称为父辈的最直接的原因和全部理由。当时在上海,以萧军、萧红二人与鲁迅的私交与个人情感,也是近、现代中国文坛上的一段难得的佳话和经典的记忆。
然而,建国前后萧军先生遭受的三十年的含冤蒙难以及前辈面对凌辱、不公的最大的沉默和独特的抗争方式,则是萧军生命历程中难得的闪光点和巨大人格魅力的展现。与其说萧军是中国作家的骄傲,毋宁说萧军是中国式男人刚毅、倔强、坦荡、洒脱性格的骄傲,萧军的精神最忠实地代表了中国作家追求光明、自由、个性解放与追随正义、良知的朴素而坚毅的那种近乎完美的高尚品格。我与萧军长子萧鸣先生(现任中国萧军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华老子研究会会长)是好朋友,我们又同是辽宁义县的老乡。在萧鸣的身上,我似乎发现了前辈萧军那倔强、刚毅性格的影子,而萧鸣先生那处处发散着磊落光明和雷厉风行的身影与他那洪钟大吕式的高亢而磁性音域的回荡,应是萧军前辈当年叱咤风云坦荡纵横风姿与神韵的继承与再现。
可以说,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如果没有萧军与萧红的出现,就没有那段风雨同舟的爱情传奇,也没有响彻文学天空的《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的两道彩虹的出现和映照。如果说,鲁迅是中国近、现代思想界、文学界天空的一颗经久不灭的“恒星”的话,那么由这熠熠星光照耀下的广阔原野上,我们才得以聆听到一阵阵“萧萧班马鸣”的高亢与嘹亮之声的回荡与震响。
从这个角度解析、品读峭岩长诗《萧萧班马鸣》的创作,其深邃的思想性与浓烈、纯真的艺术性当在于此。
全景展示与诗意铺陈
长诗《萧萧班马鸣》,开篇以班马意象的展开为烘托和切入点,为全诗设置了一个辽阔、恢弘的诗意空间与可供读者想象的大片大片的原野。
于以往不同的是,峭岩在长诗《萧萧班马鸣》构思布局中,采取了萧军一生全景式的纵向推进的表现手法,这种以班马意象放射性的形象置入,为渐进式的铺陈、递进与展开提供了有效的叙述与抒情表达的空间。我们也将不由自主地随着诗意的深入,去探寻前辈萧军伴着岁月风尘那虎虎生风的身影。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华大地,满目疮痍战火频仍。东北大片沃土的沦陷,导致民不聊生四处流亡的悲惨景象。在流亡的队伍中,诗人让我们追寻到了一个悲愤的身影,那就是血气方刚年轻而有为的萧军。才华横溢的萧军,用小说表达着自己一腔忧国忧民的理想和愿望,而在哈尔滨的街头,两个文学青年用血与泪的喷射,使他们的情感火一样地交融在一起。爱情的火花似乎让他们找到了生命的动力和奋斗的起点,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演绎着一场轰轰烈烈的足以震撼历史神经的爱情经典,这就是作家萧军和萧红相遇相知的起点和走向人生辉煌的开始。他们的足迹从东北的哈尔滨延伸到青岛的海滨,然后他们又带着渤海的滚滚涛声来到了文化的堡垒上海,一步一步走到了鲁迅的身旁。对于这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描写,是长诗《萧萧班马鸣》协奏曲中最为诗意的一个闪光的亮点:
啊,爱情,爱情!/灿烂如金,/就像山顶上,/早晨的云!(歌德)
“是天缘地定吗?/该有惊心动魄的爱情/一场罕见的大水假若是天灾/毋宁说是为一场爱情而来……/瓢泼的大雨/漫天的洪水/迎头泼向我,泼向我的暝暝天空/我在洪水里搏斗、挣扎/我在极限里渴求、失望/……为一个女人/可憐且娇媚的女人/她怀孕了,被一个负心的男人抛弃了/分明木床上还放着他的长衫//可憐的娇媚的女人在死寂中等待死亡//她是谁?/她是那个名叫张乃莹/后来叫萧红的作家吗?/她是呼兰镇财主的娇娇女呀/为何落难此地?/当初原本就是这样呵/哲人早有预言/自古红颜多薄命/不幸是有幸的前导/时光就这么捉弄了她。”
“此时啊/窗外的雨止住了滴声/天边云雾化淡,朦胧放晴/树上的鸟儿抖落雨珠/几多欢快,几多轻松/世上莫大的幸福/幸福不过知己/世上莫大的甜蜜/甜蜜不过爱情/今天,我们可以穿越/也可以揣摩,揣摩那一夜的温存/是怎样的月好花红。”
“他用衣衫擦去她满身的雨水/她用纤手抚慰了他的爱心/他用教学挣的钱租下欧罗巴房舍/她用诗意的温情布置了这个小小的居所/他们用情爱打发淡雅而清苦的日子/把甜蜜揉得更甜//欧罗巴/欧罗巴/是他俩爱的小巢/欧罗巴/欧罗巴/是他俩夜归的灯火/欧罗巴/欧罗巴/是他俩的一世情缘/欧罗巴/欧罗巴/是爱船远航的港湾/欧罗巴/欧罗巴……。”
且看这人世间,谁能阻止一泻千里的爱情的激流;谁又能浇灭熊熊燃烧着的爱情的火焰。只有当世俗的人们被功利的尘埃迷住了双眼之后,以至于才错误地将爱情与婚姻混为一谈,竟然还大谈什么“白头偕老”之类的妄言。爱情是脱缰的特立独行的班马,是冲破重重藩篱和世俗偏见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目光,它将勇敢地拒绝和摈弃物质的诱惑而向着精神高尚的境界靠拢,它与诗歌有着相同的属性,那就是与身俱来的圣洁与不朽。他们都无需看现实的脸色以及偏见、傲慢、功利的裹挟,径直地将仅属于“他们”的浪漫时光镌刻在生命沃野。泥土远离喧嚣,就因为它秉持沉默的性格,试看这世间究竟有几人能切身地感受泥土的芳香,又有几人能参悟那道“虹”的美妙与禅机。铭刻一段爱情,就铸就了一个梦,二萧做到了,在他们之前的鲁迅做到了,因为他们是鲁迅、萧军和萧红,我们没有做到,因为我们是一群芸芸众生和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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