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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你要歇几天,把疟疾治住。我先下去转一转。"朱总再次劝他。
"请朱总放心,我这点病不要紧。我可以自己注意掌握,发病的时候歇在家里,发过了再下去。"
这以后,朱总下去了,少奇也下去了。他们仍然骑着马,走在这太行山的山脚下,串村走乡做调查。
这次"复查",真如一场骤然而起的"暴风"。刚开始只不过是二三级到四五级,一夜之间即变成了十二级!
风大不要紧,只要是风向正。这么一场推倒一座"山”的大"工程",风不大怕也不成。风从上头吹下来的时候,本来是不偏不倚的,到了半路上,这里一挡,那里一阻,及至吹到基层就出现了不少斜风、歪风。中央指示,本来是要"消灭地主阶级",到了下面便变成了"消灭地主",要消灭自然就要处死,一律格杀勿论!是下面干部的水平低,全都理解错了?也不是
有不少干部怕右不怕左。右了那是立场问题,甚至会被当成地主的同路人,一齐被"消灭";左了不要紧,可能还要当做工作中的积极分子或模范,顶多也是工作上的失误。他们掌握了这么一条规律,于是乎便宁左勿右!这规律是如何形成的,谁也不清楚,反正上边没有这个规定。
好像有一道道命令——也许是中层或中下层的某个领导者,为了表现自己革命,自作主张,在一个夜里,把所有的地主富农都逮起来了。头一夜逮的是十几个村,第二夜便是,几十个村。没逮的村自然也不甘落后,第三夜便是数百个……哪些人是地主呢?他们不清楚,把凡有地的都算成地主,或者是地多一些的就全放进这个格里。这就逮了一大批中农。有的户虽是"无产阶级",可追查他的上三代,如他爷爷或者是爷爷的爷爷是地主,他也就是地主。抓地主越多越好,即使拿不出土地来,浮财也能让贫雇农多分一点嘛!
凡是成了"地主""富农"的,家属一律"扫地出门",不管是女人还是娃娃,统统都是地主分子。除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其余全部没收。门扇上贴了大封条,大门里面的所有东西不再属于他们所有。这些行动多是在夜里突然袭击,使他们来不及转移。
让他们到哪里去呢?扫地出门来的比逮起来的要自由些,他们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村边的柴禾垛边,或者是钻进防过空的土窑洞里。但不能离开村子太远,随时要准备提审。关起来的很快就要杀掉,要从这些没关的人身上逼浮财,是不是有金银财宝埋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土地藏不掉搬不走,属于没收之列。于是,重点便放在逼浮财上,多逼一块是一块!
少奇这个中共中央书记、中共中央工委书记,掌管土改工作的总领导人,却不知道这些过火的行动。幸好他不停地带病下乡,才看到了这些他所料想不到的激烈行动。
这里是一个土改的"先进"村,最先把那些关在"死牢"里的人,揪出来执行。少奇等一行人到来时,两个粗壮的年轻小伙子,手握马鞭,身披大红(这是刚从地主家没收来的红绸,像新郎官那样,斜披在胸前),威风凛凛站在大路的中间。跟他俩并排站立的,是两匹滚瓜溜圆的高头大马,马头上挂一个红绸制做的大绣球,"灰灰"一声吼叫前蹄"咔哧咔哧"刨两下地面,像是等待命令奔赴战场。
只听主席台上一声吼叫"现在开始!"
两个小伙子翻身上马,举起马鞭猛抽。两马像疯般,立即飞奔起来。
少奇等站在人群的背后,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这里住有很多部队,来几个穿军装的人并不稀奇,谁也没有理会。少奇他们刚刚站下来,还没弄清这是在干什么,两匹马便已经飞奔起来了。这才看清楚了:马尾巴上拴一条绳子,绳的另一头,拴着人的脚脖子,人的脑袋和脊背摔打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
会场上那么多人都背过了身子,还有的用手捂住了脸不忍心或者是不敢看这个场面。但也有几个人在兴高采烈大声叫好。
又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押上来了,少奇正要上前干涉,那里也还未安排如何处决,却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举起把镢头,冲那个被绑的人砸下去……
掌握会议的人,让那两个披红的小伙子,将举镢头的人捆绑起来。本来要判他与地主同罪,立即执行。只念他是老雇农,押回监牢缓期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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