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3月,贵州茅台酒厂从上海办事处寄来邀请函,说他们准备组织大陆和香港部分诗人、作家、编辑,沿赤水河搞一次采风活动,时间是4月20日至28日。这是一个很具诱惑力的活动,我即回复,愿意参加。
今年年初广东、香港“非典”肆虐,弄得人们很紧张,但那毕竟离北京还远。说实在话,我们在北京那时还并没感到有多大威胁。到了4月听说北京也有了“非典”,但从官方公布的数字,说还只有四例。到了4月中旬,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于是我定了4月20日到贵阳的飞机票,决定如期参加活动。
到了贵阳,各地被邀请的人都到了,有上海的、广东的,还有香港的,大家见面话题就是“非典”,这时我才知道,说北京也很厉害了。(过了两天从电视里报道北大人民医院已经封院了,后来知道,光人民医院这时就有100多“非典”病人,医护人员很多也感染了。)晚间《山花》编辑部请客,让我也参加了,席间有人开玩笑,说我刚从北京来,不会带来“非典”吧?我不以为然说,既然广东、香港都没带来,我怎么能带来呢?好在贵州还没发现“非典”病例,我们到贵州来,倒是很安全的了。
二
从贵阳到遵义,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热情接待,一切活动安排照常进行,参观、访问、居住条件都非常好,这里一切平静,的确感到我们已经远离“非典”的威胁了。但这时有人听到消息,说贵阳有父女俩发烧,同时住进了医院,似乎贵州也在开始遭到“非典”袭击 了,不过后来就再没有这样的消息传来,看来是一场虚惊。
从遵义到茅台镇,仍然一切平安,但似乎内部管理严格了,每顿吃饭开始用分餐制,每顿的菜都加了沙参汤、凉拌鱼腥草等,主持者说,这是防“非典”的非常时期,为了保证大家的身体健康才这样安排的。另外,从遵义出发时,还给采风团派来了两名医生随行,能感觉到虽然活动内容照样进行,但组织管理者,已经是较为紧张的了。而采风团的人们在平时聊天,或在旅途中,很多时候话题仍然是“非典”,把每天得到的外部消息,互相通报,特别是广东、香港来的朋友,常谈到“非典”的可怕,但都声明自己并没接触过病人,也没到过病区和医院,特别是已出来多天,身体感觉都还很好,一方面解除别人疑虑,一方面也是安慰自己。
我是从北京来的,虽然自己并没在精神上感到威胁和紧张,却也在尽力说明自己与“非典”无关。大家有时也说说笑话,缓解紧张情绪。总的说来,活动在照样进行,但能感觉到,“非典”的阴影已经在人们的心里笼罩着。
每天从电视里看到,全国各地特别是北京气氛是很紧张的,卫生部长和北京市市长免职,每天疫情都在增加。四面八方的消息传来,的确让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遵义诗人李发模告诉我,说北京叶延滨给他打电话,问我的情况,叶延滨原也是要参加这次活动的,后来因出发前身体不适没有来。他告诉李发模,好在自己没离京,现在单位管得很严,每天要汇报单位人员情况,特别是负贵人离京了也必须马上赶回来。还说文联大楼也有一个人疑似“非典”被隔离,各单位都不上班了,采取值班制。看来情况的确是严重了,继广东、香港之后,北京成了更大的疫区。我每天往北京家里打一次电话,问北京的情况,还好,家里每天都说,家住社区情况还好,没有发现病人,亲戚朋友和认识的人中也还没有问题。这样在不安中,也还是放心的,但“非典”的阴影笼罩却仍是挥之不去的,我想这就是“非典”时期的一种正常心理了。
三
采风团的活动,从茅台镇到赤水市就结束了,离开赤水时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张由赤水市卫生防疫站出具的证明书,证明在活动期间,身体正常,无“非典”和“疑似非典”症状体征。赤水离四川泸州最近,只有70多公里,这里是我的家乡,决定回老家看看。4月27日一早,我随部分要到重庆和成都的人一起乘车,路过泸州时我下车直接打车到我亲戚家。
泸州市文联知道我到了泸州,由文联主席刘卉和秘书长杨雪找了几位朋友,中午请吃饭。我在人民大学的老校友叶怀祥携同夫人郑丽英也来了,叶怀祥是泸州市委原副书记,我们过去见过面的,大家相遇都非常高兴,十分亲切。席间话题仍然是“非典”,原来泸州还是四川的重灾区,一个确诊,还有“疑似”,但都不在市区,在郊区县,是广东打工者带回来的。即使这样,由于泸州是入川的几条要道入口,气氛也是很紧张的。我是从北京来的,但我也不断声明,我4月初即离北京到河南洛阳.回京两三天又到了贵州,现在也有较长时间了,意思是,我是没有问题的。我的感觉是现在不是我怕他们,而是他们怕我。但从接触中,他们的热情和亲近一点不减,从我到泸州以来每顿饭都有朋友邀请聚会,才使我的精神情绪较为轻松了些。
到泸州的第二天晚上由市委副书记吕友清同志宴请,吕友清是叶怀祥原来的部下,由叶怀祥建议安排的,因为我和吕友清并不熟悉,以请我的名义,文联主席刘卉和秘书长杨雪也参加了,还加上叶怀祥夫妇和我的表侄女和女婿。席间分餐制又说到“非典”,吕书记介绍说,泸州形势很严峻,界内几个入川路口加紧了查防,由此也还和临省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冲突等等。另外让吕书记最为不快的是,刚从山西来了一老人到泸州探亲,“疑似非典”还到处喝酒,现在连同与其接触的人都隔离了。吕书记由于职责,讲到这件事颇为激动,别人当做新闻来听,而我作为客人,又是北京来的,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好在席间大家还是十分热情和愉快,也说一些文联和文化工作,很快宴席就结束了。我还是决定尽快离开泸州,虽然还有朋友相邀却未能聚会。前不久,我的母校泸州高中恢复原名举行了挂牌典礼,我还为此代北京校友拟过贺信送过花篮,但我仍然决定这次不去学校了。
四
到了泸州距我的老家很近了,总觉得似乎还是应当去看看乡下的亲戚朋友们。但我也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农村集镇管理也都很严,我从北京来,难免会给他们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一直犹疑不定。这时泸州市文联的杨雪也一直在联系朋友找车,也都因为“非典”未果。我与成都李自国联系,说准备到成都。李自国听说我到了泸州,说他前一天刚从泸州回成都,是参加省内一次采风活动,如果我早一天给他联系,他就不走了。他知道我没有回老家,就说既然回来一次不容易,还是回去看看吧,否则亲友们也会有意见。于是他又直接给泸州稽查处杨处长联系,希望给我安排车,经过一晚上多次电话,找到杨处长答应第二天给我派车,说一天能去的地方都走一下,见见面,就不住了。
我于是决定去朱家坪,看看几家亲戚,我打电话告诉他们说我到了泸州准备去看看他们,他们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但我还是没忘记问一句,说我从北京出来,参加贵州一次活动,北京现在“非典”很厉害,你们害不害怕?在电话里,我侄子痛快地说,我们这里没有“非典”,我们也不怕“非典”,我听到后也感到安慰。我说我只能来看看你们,中午吃了饭就走,你们也不用准备了,到饭馆订两桌,把几家亲戚能通知到的都来,我请客。
第二天我按约到稽查处,杨处长已安排好车,9点钟过我们即上路。泸州到朱家坪只有40多公里,还有一段高速路,只是到朱家坪的一段还在修路,好在是稽查处的车也能走,到朱家坪也就10点钟,司机说,要不是修路,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这时几家亲戚都来了,见面自然都很高兴。说了些各家情况和现在农村的发展变化,吃饭时,气氛也很热烈,大人孩子全来了,喝酒、聊天,全然没有在城市中的紧张恐惧感。他们知道有“非典”,但“非典”究竟如何可怕他们不了解,无知无畏。这是我这些天来才感到没有“非典”的影响,该有多好啊!
第二天决定搭稽查处邵处长的车到成都,但说要晚上才走。李自国电话告诉我,让我再到怀德镇去看看,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姨表弟一家在那里,在泸州我就住在他二女儿家。我本来想时间太紧来不及,打个电话就行了,正好李自国告诉我泸州诗人夏虹,现是一家大公司负责人,他已联系好给我找了车。早上夏虹带着车来接我,于是表侄女说陪我去一趟,她也一年多没回去了。
泸州到怀德镇也只有40多公里,路还好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中午,姨表弟一家和他的外侄我们一起在街上吃了饭。表弟媳原要坚持在家做饭,他们都是教师,对“非典”疫情,天天从电视里已知道其厉害,而且镇上管理也十分严格,凡有外人来要申报,很麻烦。后来说由于时间来不及,还是在街上吃饭,大家见一次面不容易,还是非常高兴,吃完饭,我们就上车回泸州了,在怀德镇也就为路过之客,不用申报也就不成问题了。
回到泸州才1点半,因邵处长决定提前去成都,3点多钟我们就去和邵处长会合。邵处长是个女同志,自己开车,她原籍北京,说一口标准北京话,她说为防“非典”,她这些天也开始抽烟,但我们都开玩笑说,抽烟防“非典”没有证据支持,即使能防“非典”,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在车到资阳休息时,我和同车的小何抽烟,让她。她却不抽,原来她根本不会抽烟。
五
4月30日下午在泸州搭稽查处邵处长的车,到成都已是7点半了,李自国赶到花园宾馆,他早巳为我订好了房间。在大堂办入住登记时,必须先量体温。服务员递给我一片纸片式的测试剂,让我自己放在额上试,之后她在看结果时告诉我,说我的体温是38°C,我大吃一惊,忙说在路上几个小时,下午太阳大,车内较热,也许体温偏高一点是可能的。说这话时,其实我也在想,体温偏高一点也不至于38℃嘛,难道真的有毛病了?但又想,我自己感觉可是正常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呀。服务员看我面色正常,应对也自然从容,还是让我先住下,但晚上必须重新测量一次,她还说客人中,我这38℃是第一例。
从宾馆出来,邵处长、小何他们都还在门外等着,因为李自国已经安排了晚餐。从房间出来时我和李自国说,测体温事先别说,以免影响大家情绪,李自国一方面说38。C不算高,不可能有问题吧!一方面也想到,如果真有问题,那么这一路包括他们在内就都会受到隔离,麻烦就大了!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吃晚饭的餐桌上,大家喝酒,有说有笑,而我却始终热情不高,说话很少,大家给我敬酒,我只推说平时有午睡习惯,今天在车上时间长,没休息好有些困倦了。大家也没在意,只有我心里知道是为什么,这时我主动给服务员要来筷子,我夹菜时都不用自己的筷子,也陪着大家喝了不少啤酒,也吃不少东西。
吃完饭,其他人都散去各自回家了,李自国带我去一间洗脚房洗脚,说放松休息一下。
我们要了两个体温计各自试了体温,结果体温正常,我的体温也只有36.2℃,以为不对,又重新试了一次,结果还是如此。这时我们就想到宾馆测试体温莫非有错?
后来回到宾馆,我主动到服务台,要求服务员给再试体温。服务员也知道我们是补测体温的,这次她主动为我测试,她拿着测试剂放在我额上,后来反复又看,最后确认,我的体温是36.2℃,体温正常。我说,刚才怎么会有38℃呢?害得我们担惊受怕,连晚饭也没吃好。服务员想了想,说“可能是你测体温时,手拿试剂的位置不对。”我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弄错的,反正现在确认没问题,心里也就踏实了.也不再加追究。 一场虚惊过去了,第二天朋友们聚会,请喝茶,请吃饭,我都坦然参加了。见面还是谈“非典”,看得出他们表面松驰,心里也还是紧张的。再说这是“五一”放假期间,各自家里都有一些安排,除了知道我来了,要见面聚会的朋友外,许多本来该去拜访的一些朋友,我都只好打个电话问候了,这是非常时期的一种不得以的办法。
我决定回京,有朋友建议北京现在“非典”正厉害,你还不如在成都多住几天,躲一躲,甚至还具体说到不如到青城后山去住几天。我想北京是我的家,在外漂泊着,成天在“非典”的阴影下,心神不定,还不如回到家更踏实。不是“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吗?”再说,我家社区以及亲戚朋友和认识人中还没有受“非典”侵害的呀!于是我买了5月4日的机票决定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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