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是四川境内的一条河，它是长江的支流。我就出生在沱江边上，父亲是船工，曾在这条河上辛勤劳作一辈子。沱江虽然只是我儿时的记忆，但它于我是那样的亲切而印象深刻。数十年过去了，每当忆起那清清的河水，总是使我心潮难平。

    沱江在祖国版图上众多的河流中，名气并不算大，但对我来说也可以算是一条伟大的母亲河了，因为我就是喝它的水长大的，它让我有一个美丽的童年，给我的人生以温顺而又勇敢的培育，这是我终生难忘的。

    那时沱江的水路运输是繁忙的，特别是上游自贡市的盐靠它运输，盐船很多，来来往往，我天天在河边割草捞柴，“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于我是那样的真实而美好。有时采摘地里的野菜，洗净捆好，在河边等着卖给过路的船家，为父母换点油盐钱，时常受到父母的夸奖，心中总是非常得意。冬天水枯，上水船过滩，需要人帮忙，于是冬闲的乡亲们就成群结伙在滩坝上烧着火堆取暖等候，有船经过就一拥上前帮忙，这就是拉滩，土话叫“包扯”。把船拉上滩后，船家给钱，大伙再平分。那时我年龄小，但乡亲们的规矩是只要你愿意参加，好处人人有份。当然我们这些也为谋生，更是为凑热闹的小孩子，就只能算半个劳动力，称为“半纤”，可以得半份的酬劳。这对我们来说也算“自食其力”，所以特别高兴。

    上小学时，因学校在我家的河对岸镇上，于是每天都要乘渡船早去晚归，那时摆渡的船家也入了合作社，对学生上学摆渡是免费的。因为每天来往，我们和船老板都很熟悉，只要可能，上船后都主动去前面架桡划船，老板只在后面掌舵，这对我们来说，既是帮老板的忙，也是一种劳动回报，更多的这也是一种乐趣啊！

    因为生长在河边，对河水我就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没事的时候约上三两个伙伴到河边乱石中去抓小鱼，搬开石头找螃蟹，有时收获也不少，拿回家还可以美餐一顿。我会游泳也是在沱江中学的。夏天，小伙伴们常悄悄相约，到河里洗澡，没有人教，下水多了，就适应了水性，慢慢也就能游了，游泳也不讲究什么姿势，只要能游就行。父母怕我们出事，一般决不许孩子自己去游泳的。于是我们便偷着下河游泳，自己却并不知道危险，因此在我学会游泳很久，而且技术已相当不错时，家里还都不知道我会水。一次我家来了两个亲戚，他们都是游泳好手，决定到河里去游泳，我也跟去了。他们下水，我也跟着下水，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呼唤着要我上岸，我不听，竟然游在他们前面，顺流而下游出好远。待我上岸时，他们其实早上岸了。从此他们都对我刮目相看，我会游泳当然也就不再是秘密了，父母把我骂了一顿，但也没有什么处罚，倒是从此也就不太管我了，当然还是不断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从此以后，我的胆也就更大了，有时乘渡船，在河中间就脱去衣裤连书包一起交给别的同学，自己游到对岸，有时和会游泳的同学一起，有时自己一个人也不怕。但是学校是决不允许的，为此有时被人告发。快放学时，老师把我叫出，公布“过错”后，就在旗杆下罚站，等同学们都放学走了，我才得以“解放”，获得自由。不过这种处罚仍然挡不住见了水就想下的诱惑，犯规的事仍然时常发生。后来老师为了安全，防范我们，每天中午放学，就用批改作业的土红在我们每个人的小腿上画上三角星或五角星作为记号，下午上学进校门时一一检查。这土红是见水就会洗去的，如果记号没有了，就有可能下过水，必然严加追查。有时天气太热，我见了水就想下去，但又怕洗去记号，无奈之下，只好把衣服脱光，把有记号的那条腿放在岸上，身子还是要泡在水里，当然这只是泡水去热，而不是游泳了。这些儿时淘气的故事，至今想起来也还颇为有趣。

    沱江的流水是清澈的，到了冬天，水位较低，我们就叫“枯水”。这对运输来说就有些困难了，特别是滩上，水位最低处还不足一米，于是每到枯水季节都要“掏滩”，就是用人工在水浅处挖出一条航道。就这样，来往船只也还经常搁浅。盐船搁浅，木船底磨漏了进了水，乡亲们就要去帮着搬盐，把船里的盐巴搬到滩上，这也是有报酬的，船老板或者给钱，或者给盐以作报答。这时人们过河有时为了省时省事也不用到渡口乘渡船，而是直接从滩口水中走过去，这叫“踩滩”。大人们踩滩就方便了，水最浅处，只需把裤腿挽到腿上就过去了。当然因水流急，小孩踩滩没有大人带着还是有危险的。但冒险对我们来说恰恰又是最愉快的事情。记得上学时我和邻居的一个同学就经常一起踩滩上学，不过我们都必须脱了裤子光着下身才能走过去。有时水深也会到胯上。有一次放学回来，我们就这样踩滩过河，不想水流急，那个同学走到航道中间时，一慌张，没踩稳，身子倾倒了，虽然没被水冲倒，但衣服却全湿了。过河后，他只好把湿衣服拧干晾在鹅卵石坝上让风吹着，待到七八成干时才穿上回家。可是因回家太晚，经不住家长再三“拷打”追问原因，他就全“招”了，我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挨了一顿父母的打骂，从此也不敢随便为省事和好玩去“踩滩”了。

    沱江一般时候是清澈温顺的，但也有暴虐的时候。夏天雨季时，有时河水猛涨，淹去不少两岸的庄稼甚至房屋，江岸宽处竞有二三百米，江水浑黄，水急浪高，江上不时飘来柴草堆、死猪死狗，甚至被洪水淹死的人，一片可怖景象。这时船只停航过河渡船自然也不能开，我们就只好在家中呆着了，不敢随便往河边去，因为处处都充满着危险。面对这种时候，我的自信心也受到了压抑，对洪水期间的沱江，我们缺乏对它的征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