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误会,我的四肢健全,身体各组成部分不缺少任何零件,作为自然的人,我完美无缺。
但是,我认定我的确是有缺陷的。当我和许多人接触与交往时,我就感到我有那么多不如人的地方。我曾自诩为人谦和,朋友很多,只要别人对我友好,我都一律以为别人可以信赖。可是,也总有那么些朋友,在某种利害关系中,或无可索取时,就远离我而去,但我还是一如既往,把别人当做朋友。所以有人说我是个“老好人”,这是我的缺陷。
大概从上小学的时候起,每次鉴定,我都有一条缺点:缺乏斗争性。的确,我害怕争斗,在马路上碰见有人打架,我不能“见义勇为”,赶快躲开,我无力劝阻别人,也害怕自己无端卷入争斗。如果我与同志朋友发生利害冲突,我总是主动退让,宁可自己吃亏,不希望与别人发生“战争”。因此,经常是与人不和时,争斗还没开始,我就自己宣布了失败。由此,有人认定,我是一个“软蛋”,“没有骨头”,这是我的缺陷。
鲁迅讲过,要“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如今和平时期,没有血与火的考验,我不知道,若在战争年代,被敌人抓获,面临生死关头,我会不会当叛徒。但有一种考验,我却经历了,在我生命的旺盛时期,突然发现自己竟患了可怕的疾病,一天之内,查出病症即住院,随即开膛剖腹,于此,我在大吃一惊之后,也就处之泰然,听其自然了。有人说,以死求生则其生,以生求生则必死,我信奉无疑。之后,果然还活得很好。又有人说;“你真不像个病人。”我则说:“既然还活着,就得像个活着的样子。”关于这一点,没有人说是我的缺陷。
这些年,文坛、诗坛总是风风雨雨,有许多争议。比如对同一作者、同一作品有人总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评价往往南辕北辙。而我总是不喜欢走极端,主张应当放在历史、社会、现实的背景中去评价,去作为一种文学现象来考察,好处说好,坏处说坏。可是这样一来,又总有人或者说我左了,或者说我右了,反而成了左右不讨好,也让我感到左右为难。反正结论是“旗帜不鲜明”,不可信任。但我却本性难改,仍然始终如一。
现在我在开始思考,我这种作为评论工作者的性格,是否也是我的缺陷呢?
(发表于1995年第8期安徽《语丝》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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