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说周恩来不是理论家。什么叫理论?理论是从实践中产生的，并能指导实践。是的，周恩来没有象毛泽东那样多的哲学著作。但周恩来往往用几句话就高度概括了指导实践的理论思想。如外交方面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这不是理论是什么?!过去，它是指导我们的外交原则，现在仍然继续指导我国的外交实践，而且被大多数国家所接受，这对建立国际新秩序很有意义。周恩来提出的“求同存异”也是经过长期实践证明的正确的外交方针。他对文史资料工作提出“存真求实”，在历史研究方面有着多么重大的指导意义。他对森林、林业建设提出“采育结合，以育为主”，这可是千年百年大计，是有着深远意义的战略思想。他对民航工作指出“安全准点，优质服务”，现在中国民航仍要为此努力，全世界的民航都在为此努力。他对国防科技提出，‘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十六字方针。前年，钱学森80寿辰，中央给他祝贺，他在会上发言时，满怀深情地说，核试脸就是按照周总理的指示搞成功的。还有引进工作，他提出“一学二用三改四创”。这就是引进后要先学会，然后运用，发现缺点加以改进，最后创造出新的自己的东西。周恩来的这些高度概括指导了我们的实践，不是理论是什么?! 

    我还可以再举几个例子。五十年代初，香港中国银行负责人对在港的中行工作不知怎么办，请示总哩。总理指示：“香港的中国银行是社会主义企业，资本主义经营”。其它在港的国有企业也按此原则工作，这是非常高明的理论。另外，经毛泽东肯定过，周恩来总结的鞍钢经验一一“两参一改三结合”，即领导干部、技术人员参加劳动；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工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相结合。这又是企业管理的精华。我曾经去过日本，对一个企业家的企业管理表示赞赏。但是他对我说，日本的企业管理是以周恩来总结出来的鞍钢经验发展起来的。日本的企业十分重视工人的作用，而工人也以工厂为家。他们认为美国的企业管理是学日本的，日本企业管理的老师在中国。  所有这些，看起来是几句话，其实就是理论。如果收编成册，略加解释，价值是很大的，这就是研究，也可给后人提供进一步研究的素材。   

    文革期间，“四人帮”诬蔑周恩来是事务主义。实际上，周恩来事无巨细，该他抓的事，就一抓到底，表现了他对工作的极端负责，一丝不苟，原则问题从不放过。而且他还常说，“国事无小事”、“外事无小事”。有的领导人不管事务，不注意事务，不懂事务，并非是好领导，或者说是有欠缺的领导。   

    周恩来确实要操心的事很多。特别在外交上我们还没有经验时候，他不能不操心。五十年代苏联芭蕾舞演员乌兰诺娃来中国访问演出。她住在北京饭店，患伤风了。她是苏联的“国宝”。总理一查，问题出在暖气上，一忽儿热一忽儿冷。周恩来指示马上修好，并让对外文化联络局的一位副局长住在北京饭店，每两个钟头向总理办公室汇报一次温度情况。这样抓紧，问题就解决了。不要以为小事，外事一不注意，问题就来。   

    从很多细微处可以看出周恩来的伟大，他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他善于接近群众，集中群众的智慧。他还有一种非凡的魅力，十分吸引人，在国际舞台上，与之交往的人，上上下下没有不尊重他的。这方面的材料非常多，也要注意收集。实际上，周恩来并没有被事务所缠住，每天干什么事，主次都很清楚，关键问题的处理又十分果断。基辛格曾经觉得不可思议，周恩来与他谈判，每次都是超过两个钟头，不管多长时间，从没有人来打忧，没有让他接电话、批文件，向他请示工作。基辛格说，一个大国的总理，有多少事要处理，可没有人打忧，而且他们的谈判又不仅仅是一次。他不知周恩来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我们在总理身边工作过的人感触很深，他的超人之处以及看问题的独特视角，我们确实远远赶不上。有些我们看来是一般的事，他却不那样认为。五十年代，日本一歌舞使团来我国访问，安排在北京东单青年艺术剧院演出。当时我也去看了，感到实在没味道，因此想溜走，到剧院大门却被拦了回来。门卫说，只许进不许出。第二天，我遇到总理，他问我昨天的戏怎么样?我说实在乏味，当时想走却给拦回来了。总理笑出声来说，“是我让拦的，你水平不行。想想日本在美国的占领下，还能够保存自己的传统文化，这是了不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注意这个问题”确实如此，我们就是没有总理考虑得深，也是水平的差距。有些事，别人不注意，不抓，或者抓了也没有抓出水平来，都得他操心。许多事例都可以说明这一点。当然他是言传身教，在别人学会了，注意了，可以抓好了，他也就放手了。陈毅元帅也曾形象地说过：  “有些事情，我脑子还没有转过一圈，周总理已经转了十圈”。说明总理考虑问题的全面、深刻。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前，他的先遣人员提出尼克松在中国乘坐自己的坐机和汽车。周总理不答应，告以尼克松在华期间应乘坐中国的汽车和飞机。当时国产的红旗轿车常出毛病，总理指示分管汽车工业的一机部部长周子健负责检查改进。1月，尼克松的国家安全事务副助理黑格一行13人来华，为尼克松访华作技术性安排。他们对尼克松将要乘坐的三部红旗车都进行检查，只有杭州那辆的右防弹玻璃不过关，其他都合格。当然玻璃马上换了。美方事先还提出要通过卫星直播尼克松访华实况，希望中方提供方便。并说，美方已安排好卫星，免费提供，只要中方建立卫星地面站，费用由美方承担。我向总理汇报，总理说，不要美方提供，由我们花钱租用，在租用期间，卫星的所有权属于中国政府，美方使用卫星须经中国政府批准。总理说，这是涉及我国主权的问题。他要我告诉美方，租用价格要合理，使用价格也要合理。美方表示，他理解租价和用价一定差不多。他佩服中国的精明，更佩服中国处处维护自己的尊严。美方人员对我说，完全同意基辛格博士的看法，周恩来总理是世界上罕见的令人衷心敬佩的、伟大的政治家和外交家。   

    总之，研究周恩来既要从大处着眼，从思想、体系上看全貌；也要从小处人手，于细微处见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