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月8日,一个极平常的日子却因为一位伟人的去世而平添了几分凄凉悲壮,而增加了无限的哀思愁绪。每逢这个日子,我就会回想起当年那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政治氛围,就会感受到当年那万人空巷送总理的感人场面,就会追忆起当年我手捧着总理的骨灰掺和着悲伤的泪水缓缓地、缓缓地将它撒向祖国的江河大地……每逢这个日子,我的心就会颤抖,泪眼中浮现出那难忘的往事。
1976年1月8日凌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掠过,莫非是……我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证实那我们亿万人民最不情愿面对的事实,尚未听清对方的通报,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此后几天,我和我的家人都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我自30年代起即在周总理的直接领导下工作,40年的风风雨雨,40年的谆谆教诲,40年的关怀爱护,而今一朝失去,悲痛之情难以言表。然而,这时党中央已任命我为周总理治丧办公室副主任,我必须强忍着悲伤为敬爱的总理送好最后一程。
那时,仍然是“四人帮”当道。他们肆意横虐,提出种种限制,刁难人民群众悼念自己的好总理。罗瑞卿大将在总理生前关怀下,从监狱里刚出来,正在福建就医。“四人帮”以京外人员不得进京为由,不允许他回京吊唁。他得知我在治丧办公室,便给我打电话请我帮忙。我回答他说:“你是中央军委的顾问,当然是京内的人,可以回来。”李鹏同志当时在水电部工作,他的父亲李硕勋烈士是总理的老战友,李硕勋牺牲后,李鹏母子受到总理多方面的关怀照顾,可是他们也被剥夺了与总理告别的权利。李鹏同志找到我,我当即安排他们母子与总理见最后一面。李鹏同志的母亲赵君陶大姐看到总理憔悴的遗容,当场晕倒过去。长期担任总理警卫任务的龙飞虎同志(原福州军区副司令员)、慕丰韵同志(原公安部局长),一个“下放”在陕北榆林,一个尚未“解放”,我设法通知他们,并安排他们向自己最敬爱的首长致以最后的敬意。当时找我的人很多,有我认识的,也有素昧平生的,我都尽量给予安排。其中感人最深的是北京饭店的朱殿华师傅,他给总理理了20余年的发,两人感情至深。总理病重期间,朱师傅多次恳求去给总理理一次发,总理怕朱师傅看到自己的病容难过,宁肯自己的胡须长得很长,也谢绝了朱师傅的好意。如今,谁也无法再阻止这位老人的请求,他饱含热泪,小心翼翼地为总理理完最后一次发。事后他告诉我,为了表达对总理崇高的敬意和永志的怀念,他悄悄地将总理的头发屑保存了起来。这就是一个泱泱大国的总理和一个平民百姓之间感人至深的生死之交。周总理无私地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人民,甚至连自己的骨灰都毫无保留地归还给了养育他的土地,但是,人民留住了他。
1976年1月11日下午,根据周总理的遗愿,他的遗体将送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火化。这对全国人民来说,不啻又是一声晴天霹雳。连日来,电报像雪片一样飞往治丧办公室,人民群众强烈要求保留住总理的遗体,以便今后瞻仰。我的办公室里也电话声不断,许多老同志抽泣着希望不要让总理离开我们。我把他们的请求转告给了邓颖超大姐,邓大姐说,“感谢大家的好意,但烧骨灰、撒骨灰是恩来生前和我约定的,这也是一场革命,希望你们理解、支持。”她嘱咐我和统战部副部长李金德同志主管好火化事宜。我随即请来北京市民政局局长冯晋臣同志,叮嘱他要万无一失。下午3时许,总理的灵车缓缓地离开北京医院,驶向长安街。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人们扶老携幼,冒着凛冽的寒风,自发地伫立在道路的两旁,秩序井然,像往日迎候着总理的来,今日又迎送着总理的去。灵车所过,哭声四起,撕心裂肺,人们翘首仰望,希望再看一眼自己的好总理,希望自己的好总理再看一眼他心悬不下的人民。灵车最后驶入八宝山,总理的遗体静卧在鲜红的党旗下,党和国家领导人向他致以最后的敬意,邓大姐向她的亲人、战友作最后的告别,人们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任其宣泄,一下子扑向总理的棺椁,嚎啕大哭,希望唤醒总理,希望留住总理。最后的告别终于不可避免了,在人们的哭唤中,身穿崭新制服的殡仪工人恋恋不舍地将总理的遗体送入粉刷一新的火葬炉,熊熊的烈火燃起,总理在烈火中得到了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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