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经商梦破灭
1949年前后,在解放了的昔阳县普遍流传着一股风,说什么“土改靠贫农,生产靠中农”,“要想发财快,庄稼搅买卖”。在这种风潮的冲击下,大寨村民又经历了一场严峻的考验。当时因为解放时间不长,广大群众的觉悟不高,对如何走社会主义道路只是听干部讲过,谁也没有见过,对“庄稼搅买卖”却是轻车熟路。大寨村的贫下中农在陈永贵的带领下,逐年走上了组织起来的道路,可是在这股风潮的影响下,一部分富裕中农重返老路,少数贫下中农也跟着学。当时全村已经有了50多个好劳力,倒有一半出去跑买卖。弃农经商,老老实实的贫下中农吃不开,得靠那些能说会道、善于拐人骗人的人。大寨村在旧社会会经商的人也没有多少,现在一下出去这么多人尝新鲜、碰运气,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灰,还把土改时分下的几石粮食和几年来挣下的家业赔了个净光。大寨村集体在这股风潮中也损失严重。
土改后,大寨村没收下地富300多石粮食。为了经商发财,村里成立了一个供销合作社,由本村社员贾志远任主任。开业后,正赶上1949年到1950年的全国物价大波动,缺乏经商经验的村民辛辛苦苦干了两年,不仅没有赚钱,还把300多石粮食赔得只剩下30多石。另外,虎头山下煤炭资源丰富,村里采取集资入股的方式,准备开煤窑。当时全村26户集资22股,陈永贵和贾进才都入了股。可是由于开采工艺落后,煤窑挖开后,排水问题怎么也解决不了,结果干了两年多,煤窑没开成,只挖出一窑水,损失小米230多石,户均近9石,集资人平摊了损失。
本文作者张怀英(左三)与陈永贵在大寨规划山河治理
经商失败了,灰心的农民们又说:“走京城,做买卖,不如在家挖土块。”于是弃农经商的农民在万般无奈中,又拿起锄头,干起了老本行。陈永贵在这股经商的风潮中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只有“组织起来,发展生产”才是农民致富的出路,所以,在别的互助组处于涣散状态时,他领导的互助组越发展越壮大,到1952年试办初级农业合作社时,参加的户数已经占到全村的一半以上,产量也由一百二三十斤提高到200多斤,人均口粮超过了500斤。这个事实深深地教育了“老少组”的成员,有的组员自豪地说:“跟上永贵大哥可是走对了。”
三、两个反面教材
土改结束后,有些村的党支部在革命成功的思想支配下,放弃了对群众的社会主义教育,党员干部们各奔前程的现象也很普遍。
离大寨村不远的西南沟村党支部有17个党员,除了3个还做点工作,其余都退坡不干。支部书记毛钱祥说:“当干部熬眼多、误工多、惹人多,不如干脆赶大车。”在这种思想支配下,他不领导群众搞互助,却把自己土改时分下的地卖掉,又向政府贷了点款,拴回一辆马车,利用过去当干部时认识的人,跑昔阳,过阳泉,干起了运输活。没过几年,挣下一大笔钱。他又买回了地,盖下了房,还得意地对人说 :“再过两年,我就是腰缠万贯。”毛钱祥富起来后,就有点看不起入了互助组的村民。他公开提出要和互助组搞竞赛,说看看是我优越还是你们优越。他白天在外拉货,晚上在家点上汽灯打扑克,还冲着加班干活的村民高叫 :“三把等一把,快来打扑克。”群众听了都很气愤。由于精神空虚,毛钱祥就经常饮酒作乐,整天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一次他酒喝多了,还要去县城送石料,因拉货太多,牲口在爬城东门的大坡时,拉到半路的陡坡拉不动了,车开始往回倒。大车从坡上翻下来,车摔坏了,马也摔断了腿。毛钱祥为了给牲口加力,被压死在大车下。毛钱祥发财梦没有做完,却上演了这样一出悲剧。在毛钱祥放弃领导的几年中,西南沟村的两极分化发展很快,到1950年,全村152户就有23户出卖土地,25户出卖房屋和耕畜,有5户靠扛长工、打短工度日。
南关村支部书记魏路全,原是李夫峪村人,旧社会流浪到南关给地主扛长工,20大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土改后,魏路全当了支部书记,分了房、分了地,结了婚。1948年,他把土改时分下的浮财卖掉,同人合伙拴了一套大车,做起了买卖。这年整党时,魏路全三个月中没有开过一次会。为此我找他谈过两次话,劝他不要忘本,还是要听党的话,好好工作。魏路全推辞说 :“我没文化,能力弱,不要说当支部书记,党员我也不想当了。”后来根据党的组织原则,魏路全被劝退出党。此后他放出凉话说 :“我的愁帽总算摘掉了。”可是到了1950年,魏路全因为买卖赔本,连马车带分下的土地、房屋一起卖了才还了债,在南关无处安身,最后只好又回到了祖籍李夫峪去定居。
从1948年起,区委和县委就不断派人总结陈永贵的互助经验,号召其他村向他们学习。陈永贵从1949年起就成了县里的劳动模范,不断受到区县的表彰和鼓励。同时,从1950年起,区委紧紧抓住西南沟、南关等村的反面教材,向广大党员干部进行新社会的教育,并明确指出:农村出现新的两极分化,翻身农民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广大干部群众对此反映强烈。有了这些正反典型的比较,陈永贵领导的“老少组”的蓬勃发展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1951年, 新华社的一个记者到大寨调查陈永贵的互助组,回到区里后要我谈一谈对这个互助组的看法。我就给他详细谈了以上我了解到的情况和我对这个互助组的认识。我认为,在没有化肥、没有优种、没有农药的情况下,他们的产量由120多斤增加到200多斤,是非常不容易的。这个互助组由小到大、由弱到强,这样的变化和他们不断开展新社会的教育是分不开的。但最根本的是“老少组”的成员们在长期的实践中体会到,走组织起来道路是最符合他们的实际情况和物质利益的,不然就不会这样熠熠生辉,虎虎有生气。谈到这里,那位记者问 :“陈永贵同样是贫下中农,他翻身后为什么会走另一条道路?”我说 :“土改后,农村基本上中农化。小农经济是站在十字路口的经济,有走社会主义的可能,也有走资本主义的可能,这就是毛主席所说的‘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那位记者听了说 :“这就对了,政治思想工作不能离开物质条件。物质是第一性的,精神是第二性的,但在不同的时期,要各有侧重。物质能变精神,精神也能变物质。”我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本文节选自本书第一章第四节。作者张怀英,曾任山西省昔阳县委书记等职,正是他发现并扶持了大寨·陈永贵这个典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