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小镇在川南的沱江边上,有三条小街,成“丫”字形,一条是河街,就是通到河边码头的一条街。其余两条街,其实是河街派生的两支,左边的为油坊街,因有一榨油坊而得名;右边的为白塔街,则因为一白塔之故。每逢三、六、九赶集,河街总是最热闹,茶楼酒馆,杂货摊点,—派繁荣景象。小时候,母亲常带我赶集,在河边码头的黄桷树下看卖艺人表演杂耍,在小摊上吃香甜的热烘烘的黄粑。黄桷树旁有一小溪,一座石拱桥横跨小溪,连接沿河边的石板大路。而赶集时,这石桥上也是—个热闹的市场,这些记忆在我童年的心壁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后来因一场大雨,山洪暴发,小溪水涨,竟把这连接河边大道的石桥冲毁了,那时没有公路,也没有汽车,人们虽极感不便,也只能从背街绕行了。从这时起,河街的热闹就不如从前了,但因沱江水运还是忙碌的,靠着水码头,河街才没有消失往日的繁荣景象。
后来我就离开了故乡。三十多年过去后,当我回到故乡小镇时,却使我大吃了一惊,小镇已完全改变了往日景象,也有了许多现代化的楼房建筑,但大都集中在过去最冷落的两条街上,人们赶集也都主要在这两条街上而很少再去河街,河街被彻底冷落了。原因是有了公路,从县城开来的汽车就经过小镇后面。由于公路运输的快捷,沱江水运也很少了,码头上也只有很少横渡的船只,运送两岸不多的来往人们,河街则成了一条盲肠式的多余街道了。童年的梦境失落了,现在河街上的人们大多过着清冷的家居日子,偶尔有一两间饭店、茶馆,也是门庭冷落、空空荡荡。我形单影只地独步在河街上,没有人认识我,更没有人记得我,我成了—个纯粹的外来游客,在欣赏完这河街仍保留下来的古老小镇的一切之后,我像从梦境中醒来,向小镇的汽车站走去。 当我坐在拥挤的长途汽车上时,乡亲们有说有笑,他们似乎并没有感到世界有什么变化。而只有默默无言的我才把昨天仍然完整地保留在记忆中。而这种记忆与今天的现实已经极不协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是喜欢怀旧的,人生经历的美好已成为旧的记忆,这会使人产生一种失落的痛苦。但过去了的终归已成了历史,昨天的美好当然是美好的,但今天的美好不是更现实、更真切吗?我这样想着,心境总算平静了。
(发表于1999.2.11《中国建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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