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我而去,已经很遥远了。但她的音容笑貌,至今还真切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特别是母亲那期盼的眼神,还时刻激励着我,让我在生活与工作中不能稍有懈怠。
我家原住在四川南部的沱江边上,父亲常年在外当船工,家里只有母亲一人,租住着两间茅草屋,种着很少的一点地,靠父亲拉纤赚点钱贴补着过日子。1940年的阴历10月初二,母亲生下了我。待我稍长大记事时,母亲逗着我说:“你本来应该是10月初一是牛的生日(当地这一天民间纪念牛的生日要举办牛王会),我怕你和牛一样命苦,就熬到初二早晨才生下你。”为此,我信以为真,时常跟小伙伴和喜欢逗着我玩的大人们讲述此事,也时常引来他们善意的取笑与打趣。
我是父母最小的一个孩子。母亲生我时已是四十岁,据说我还有几个姐姐和哥哥,大都因为贫病,未能成活长大。母亲很伤心,从此就把寄托在哥哥姐姐们身上的希望转到了我的身上。
解放后,大批农民的孩子有了上学的机会,母亲也坚持要我去读书。母亲并不识字,但她从父亲大半生在江河里奔波,最后不堪劳苦,还是两手空空回到了土地上,于是便认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读书才是真正的出路。对上学念书,我也特别高兴,并显示了自己的聪明。在第一学期,因上学的孩子特别多,低年级缺课本,上学却没书念。我不愿读那手抄的识字课本,竟连跳三个班,从一册、三册,最后读七册。不想到了期末,我的学习成绩还是班上第二名。母亲高兴了,从第二学期起,我就转到了区的中心小学校,算是正规念书了。
我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就去割草,早上要早起去拾粪。在读高小时,我又开始读课外书,什么《施公洞庭传》、《峨嵋剑侠传》等等,越读越上瘾。回家后名义上去割草,实际却躲到山崖边、庄稼地里看小说,等天黑了才赶忙割点草回家应付一下。另外,我也贪玩,中午不回家,跑到镇上的工会俱乐部打乒乓球。母亲发现我回家干活少了,讲学校功课的事也少了,一次竟在我的书包中翻出了乒乓球和球拍,一气之下,把球拍摔破了。我很伤心,但从此也就更努力于功课,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是多灾多难的,为此没让母亲少着急和操心。有时我病了,母亲背着我,顶风冒雨,往返10多里路到镇上为我找医生。我记忆最深的是,一次我到房后的土坡上去割草,草丛中一条一尺多长的毒蛇,被我的镰刀碰到后,从土壁上掉下来,在我光着的右脚的小拇指上咬了一口,吓得我大哭起来。母亲马上用烧酒含在嘴里,一口一口为我吮吸毒液。她急得脸色苍白,把我带回家后,又到地里找了许多偏方草药,用嘴嚼烂为我敷上。由于处理及时,蛇毒作用消减了不少。我这次大难不死,全亏了母亲的及时处理和精心照料,这是母亲给我的第二次生命。
后来,小学毕业上了初中,学校在离家30多里的赵化镇。这个学校的前身是解放前的培村中学,是为纪念戊戌变法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刘裴邨)兴办的。因离家远,我们都住校。有的邻里乡亲劝我父母,说我已经长大了,认识了不少字,记事算账都没有问题,就不要上学了,回家也算个劳动力。在农民的眼里,我有了这些文化,也该算个人物了,可是母亲却不以为然,认定我还有发展前途的。她宁愿自己吃苦,决不能耽误了我。
1960年,由于自然灾害,以及人为的原因,我的家乡也处在困难的时候。为了迎接高考,我很少回家。由于每天只能有3斤定量的红薯,我的身体已很瘦弱,体重只有80多斤。而家里更是贫病交加,父亲终于在我高考前夕病逝,母亲也是身患重病,她请邻居和亲戚帮忙安葬了父亲,却没通知我,说是我年轻,回家也办不了什么事,实际上是怕影响了我的高考复习。高考后我在学校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即赶回家。这时母亲已卧床不起了,我在家的一段时间心情十分沉重,也十分矛盾。母亲为我考上了大学,非常高兴,让我尽快做好准备到北京上学。我不忍心在这样的时候离开母亲,我知道母亲也是舍不得我远离的,但她却坚决支持我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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