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9日黄昏,我们10师神速进抵包座,这里是通往甘南要地,有胡宗南部队据险扼守,我们在攻取外围几个据点后,乘胜进入包座北侧求吉寺寺院。守敌负隅顽抗,组织敢死队拼命反扑。寺院的院墙既高且厚,敌人在庙后山上筑有坚固工事,控制着制高点,易守难攻。我们英勇冲杀,前仆后继,伤亡甚大。师长王友均,不顾我们的劝阻,带头向前冲击。我们交通队一边往前冲杀开道,一边掩护师长的安全。寺院的房屋,一层连着一层,越往后越高。到了最高一层,敌人的一个机枪火力点不停地响着。我们由下向上进攻,处于不利位置。师长从战士手中抓过一挺机枪,架在警卫员肩膀上,向敌猛烈扫射,压住了敌人的机枪,掩护部队冲了上去。在院子里,我们和敌人展开激烈的白刃战。混战之中,敌人的暗枪击中了师长头部,师长当即牺牲。看到师长牺牲,大家气红了眼,狠命扑向敌人。战斗结束后,我们将师长和其他牺牲的烈士,安葬在求吉寺东侧的山上,向他们沉痛地告别。
包座战役先后打了3天,以红军的全胜而告终,共计毙伤敌师长伍诚仁以下官兵4000余人,俘虏近千人,缴获各种枪支近2000支及大量弹药、粮食和牛、羊、马匹。
包座战斗之后,我们边休整边等待左路军的到来。可是,过了七八天,还不见他们的踪影。究竟是啥原因呢?谁也不敢打听,谁2 也不敢议论,只是静静地观察,默默地揣度。又过了几天,听说党中央、毛主席率领红一方面军向北走了。对此,我们既感到惊奇,又感到纳闷。不久,我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两路红军合而又分,是由于张国焘自恃人多枪多,傲视中央,伸手争党权军权,达不到目的,就推行分裂主义,中途变卦,拒绝北上。对红四方面军广大干部战士,他耍手段,搞蒙骗,说中央红军北上是右倾逃跑主义,胆小鬼;我们不走,要在川康建立根据地。迫使红四方面军回师川西南。1935年9月中旬,我们右路军在徐向前等同志率领下,第二次穿越草地,踏上了回师川西南的艰苦征程。9月的草地,秋风肃杀,冷雾弥漫,寒气逼人,红军第一次过草地时留下的踪迹,不时出现在眼前,有些用树枝搭成的“人”字棚里,仍躺着一些无法掩埋的红军尸体。看到这些,回顾起几个月来一、四方面军合而又分的情景,展望未来的前途,人们不禁百感交集,感情的波涛汹涌,心中郁结着难以排遣的阴影。同第一次过草地相比,这一次的困难更大、更多。大家穿着薄薄的单衣,咬紧牙关,顶风冒雪,忍饥挨饿,踉踉跄跄地向前跋涉,又有许多体弱有病的战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经过七八个痛苦难熬的白天黑夜,再一次穿越草地。到达毛儿盖,部队休息了几天,然后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一路南行。这一带百姓很少,弄不到粮食,唯有采些核桃、柿子充饥。9月底,在大金川北端的党坝,我们抬着工兵自己修成的木船,翻过山坡,渡过金沙江,同左路军会合。大约10月上中旬,我们陆陆续续地风闻星星点点的消息,说是张国焘在卓木碉召开高干会议,讲了中央和第一方面军的许多坏话,宣布另立中央。在当时,对于这种天大的事,我们只能耳听眼看心想,嘴上绝不敢说什么,脑子里暗暗地思忖:有了一个中央,再成立一个中央,这和兄弟分家打架差不多,这有利革命吗?还能团结一致对敌吗?在此期间,朱德、徐向前同志等指挥我们打了绥(靖)崇(化)丹(巴)懋(功)战役。总计溃敌刘文辉、杨森部6个旅,毙伤敌3千余人。绥崇丹懋战役后,红军兵分3路向南进击。10月24日,右纵队沿大渡河、金汤河南下,一举攻克金汤镇,继而翻越海拔4千余米冰雪覆盖的夹金山。我们10师,在师长陈锡联、副师长王近山的率领下,徒步蹚过冰冷的青衣江,夺取天全城南的浮桥。没多久,就攻占了刘湘“模范师”师部。
红军攻势凌厉,锋芒直指川西平原。蒋介石、刘湘急忙调集80多个团的兵力,于名山、邛崃一线堵截。我军在百丈与数倍于我的敌人血战7昼夜,毙伤敌1.5万余人,自己也伤亡近万人,被迫撤出百丈一带,转移到北起九顶山、南迄名山西北一线防御。
百丈失利,南下碰壁,军心受挫。驻区人口稀少,粮食、布匹、棉花无继,兵员扩大有限。敌军重兵压迫,大小战斗不止,我军处境日趋艰难。这时,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的消息不断传来,方面军的《红色战场》报作了连续刊载;国际代表张浩发来电报,传达共产国际的指示,肯定中央北上是正确的。这一切使广大指战员愈来愈清楚地认识到,张国焘南下方针是错误的,纷纷要求北上。
1936年2月初,敌麇集重兵向天全、芦山地区大举进犯,局势更加恶化。上级通知,抓紧时间做好再次过雪山的准备工作。连里给每个人分了40多斤大米,一半煮熟加点盐炒一炒,一半生米,分装两个干粮袋里,没有铁脚码子的人还赶制了三四双草鞋。中旬,部队离开天全,经达维、懋功向西北行进。途中再次翻越夹金山、折多山大雪山。
折多山大雪山横亘于丹巴、道孚之间,主峰党岭山海拔5000 多2 米,山上终年积雪,空气稀薄,气候变幻无常,不时有冰雹、狂风、大雪降临。当地的群众告诉我们,要想避开风暴、雪崩的袭击,必须在中午时分通过顶峰。为此,我们准备了照明用的松明火把和在山上御寒的生姜、辣椒,于头天下午离开山下驻地,沿着冰雪覆盖的山路,连夜向主峰攀登。天越来越黑,山越来越陡,我们摸索着刨开冰雪,手脚并用,一步一喘地往上爬。谁要是一步没踩稳,就会滑落万丈雪谷。到了后半夜,气温愈降愈低,凛冽的大风卷着雪片向袖口、领口里面钻,穿的棉衣好像只是穿着一张薄纸,四肢麻木,不听使唤,嘴里嚼着生姜、辣椒还是不停地打哆嗦。接近山顶,空气更加稀薄,人人呼吸困难,头晕脑胀,腰酸腿软,一个个呼哧哧不停地“拉风箱”。在这种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同志们发扬阶级友爱精神,你拉我,我扶他,一人晕倒,几人相帮。中午之前,我们终于胜利地越过党岭山大雪山。越过顶峰往下走时比较省力,喘得不那么厉害了。我们排有个同志不小心摔倒了,他顺着雪坡往下滑,一滑滑了好远,跑到部队前面去了。其他同志跟着滑,感到十分有趣,不到几个小时到了山下。过了半山腰,这里生长着成片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一些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有的还吱吱乱叫,逗得大伙忘掉疲劳。翻过党岭山后,至4月上旬,红军控制了东起懋功,西迄甘孜,南达瞻化(今新龙)、泰宁,北连草地的广大地区。我们在瞻化差不多驻扎了两个月。部队展开了整编、训练、筹粮和群众工作。整编中,我们10师改为11师,师长周世元,政委陈锡联,下辖3个团,实际只相当于3个营。1936年1月部队在天全时,我调到侦察排当班长,这次整编,侦察排和交通队合并,我重新成为交通队班长。为了帮助几个天全参军的新战士提高军事技术,那一段我天天带他们到驻地后边的河滩里练习刺杀和投弹。6月中旬后,2、6军团部队陆续到达甘孜地区。我们预先筹集了大批粮食、牛羊和食盐,腾出打扫干净的房子。六军团经过我们部队驻地时,大家高举“欢迎善打运动战的红2、6军团”的标语,夹道迎接,把早已准备好的毛衣、毛袜、牛肉干等礼品送到战友手中。军机关还专门召开了欢迎晚会,盛情款待6军团的团以上干部。
甘孜地区地广人稀,物产不足,大军无法久驻。在党中央的诚挚挽救和其他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张国焘被迫取消第二中央,再度率部北上。第30军军长李先念率领先遣军先行,为后续部队筹集粮食、牛、羊。7月初,红二、四方面军先后开始北上。这是我们第三次过草地了。出发前,我们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每人都带了二三十斤干粮,几双草鞋,许多同志还用未经硝制的生羊皮缝制羊皮背心。
这次过草地,路程更远,日子更长,尽管事先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可是所带的干粮根本不足沿途食用。几个天全参军的同志年纪轻,没有过草地的经验,他们的干粮早几天就吃完了,我们几个老战士就把节省下来的干粮匀给他们吃,自己多吃些野菜和草根。有时,连里给各班发几块羊肉或牦牛肉,我们舍不得一下吃光,留着一点,放些野菜熬成汤,每人喝一碗。有一次路过藏胞的住地,把藏民扔了的破牛皮、破羊皮捡回来,把有毛的地方放在火上烧一烧,然后切成小块,和着野菜一起煮着吃。大家风餐露宿,忍饥挨饿,大约熬过了20 几个日日夜夜,终于第三次走出了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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