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2月,我还不满14 岁,就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
这时,我的家乡已经成了红色革命根据地,即以大别山为中心的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为了保卫胜利果实,为了保证武装斗争的胜利,翻了身的劳苦群众,不仅从物质上大力支援红军,广大青年还踊跃参军,不断充实和扩大红军。
在我当童子团团长时,为红军送信、带路,接触了不少红军战士。
我看到红军里边有不少小兵,强烈盼望当一名红军战士。我把我的想法向我的一个本家叔叔讲了。他叫李家辉,是乡共青团支部书记。这个人文化水平比较高,工作积极,群众威信也高。他学篾匠时的胡师傅当乡苏维埃主席,说话比较管用。那时有了苏维埃政权,参加红军要由苏维埃批准。我和李家辉讲后不长时间,1930年2月的一天,有一个红军营长找乡苏维埃胡主席联系工作,李家辉就当着乡主席的面把我介绍给了他。那营长看我小,不想带我走,但听说我当童子团团长,又很喜欢我。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李德生。因为我读书不到半年,那个学名“李发学”一直没有叫开,大人孩子都叫我乳名“德生”,所以营长问我,我就说叫李德生。李德生这个名字也就从参军沿用至今。红军营长反复地端详了我一会儿,指着他的通信员对我说:你跟他赛跑,你要是赢了他,我就带你走。我把他的话当真了,就拉着那个通信员去赛跑。通信员把枪递给营长,跟我跑了起来。我从小放牛,爬山跑路不在话下,而通信员背着子弹带不大方便,我很轻松地赢了他。我们跑回来,营长看我那认真的样子,哈哈大笑。乡苏维埃的胡主席也笑了。笑完了,红军营长问我:“你跑的时候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他这一问,我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好像有敲什么东西的声音。”“敲了几下?”“3下。”红军营长又问我:“你跑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这,有点难,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路中间写着两个字。”“什么字?”我说:“是‘红军’吧。”我说完,营长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样的。”乡苏维埃主席也笑着拍了我一下肩膀,说:“合格了。”红军营长、乡苏维埃主席的话,牢牢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我立志要当一名合格的红军。就这样,我走进了中国工农红军的行列,成了一名红军战士,开始了漫长的革命生涯。
想当红军时怕当不上,心里着急,什么都不考虑;一下子当了红军,就要离开家,又犯难了:我走了,留下父亲一个人怎么办!我当红军的想法,和父亲讲过,他并不反对。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既当爹又当娘,父子相依为命;房子让反动派烧了之后,无力盖新房,他住长工屋,我住牛棚,过年过节,都没有地方团聚,他那辛酸的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经过营长的同意,我跑回村里去向父亲道别。当我见到父亲,把当红军的事向他讲了之后,他哭了,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只是流泪。过了好一会儿,他止住泪,拉着我的手说:去吧,孩子,听长官的话,好好干,别记挂我。他这样说,我的心里热乎乎的,也哭了。那时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父亲,我们父子俩相对流了一阵子眼泪,就告别了。两年后,有一次部队转移,我们连住进了离我们村不远的八合洼,父亲听说了,特意跑来看我。他看我身体挺好,个子也长高了,很满意。他非常高兴地告诉我,家里分了田,盖了新房,生活不愁了。这更坚定了我在部队干的决心。我们还说了些家常话,他就回去了。我参军两年,习惯了部队生活,感到除了走路多一点,部队各方面都比家里好,家庭观念也慢慢地淡化了。父亲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不像参军离家时那么难舍难分。哪想到,这一次竟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
不久,红四方面军向西转移,撤出了鄂豫皖,敌人占领了我的家乡,我家刚刚盖起来的草房又让敌人烧了。父亲孤身一人,无地1无家,靠打工糊口,日子更艰难。他因为是红军家属,受到了牵连,国民党抓“红属”,他只好离开我们村子,东躲西藏,四处游荡,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弄得他贫病交加。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去,1933年春,他被国民党抓去,关进了监牢,捆绑吊打,不给饭吃,受尽了 折磨和凌辱,等放出来时,已奄奄一息,肺气肿恶化。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什么东西也没有,为了活命,不得不挣扎着打短工,沿门乞讨,最后惨死他乡。那时他还不到50岁。父亲死后,我的本家李发传、李发家两兄弟在乡邻中凑了点钱,买了口棺材给安葬了。父亲的死讯,是1947年部队回到大别山,我回家探望时,邻里告诉我的。我这个当儿子的没尽到孝道,没有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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