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大别山腹地一个叫李家洼的小山村里。
我不知道自己的确切生日。我的童年,是在旧社会阶级压迫的最底层度过的。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还过什么生日?后来听远房的叔叔婶婶们讲,我属龙,是民国五年农历四月生的,即公元1916 年5 月,但究竟是哪一天出生,现在也说不准。
李家洼现属河南省新县管辖。新县是河南省最南端的一个县,与湖北省的黄安(今红安)、麻城两县接壤。新县的建立有一段故事。1932年11月,红军撤出鄂豫皖,国民党军队占领了当时光山县的新集镇,国民党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在这里划了一个特区,增设县治,命名“经扶县”。“经扶”是刘峙的字号。1947年8月,刘(伯承)邓(小平)大军挺进大别山,解放了新集镇,开始建立人民政权。在全县首届人民代表大会上,有人提议将经扶县改名为“伯承县”,刘伯承同志不同意以个人名字作县名,建议代表大会讨论提出更好的县名。当时第一任县长邱进敏,提议叫“新县”,既取新集镇的“新”字,又有重获新生的意思。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这个议案,新县沿袭至今。李家洼属柴山堡地区,四面环山,村南山势稍缓,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出。全村几十户人家就生活在这个山坳里。村子很小,大都是穷人,穷舍破屋一间紧挨一间,拥挤不堪。我的家靠村西头,只有一间房,屋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祖父李定祥,祖母郭氏。父辈兄弟4人:李家宽、李家裕、李家直、李家信。我父亲李家裕排行第二,成年后,分家自谋生计。我们家里没有水田,父亲在山脚林边开点荒地,种点杂粮,不够养家糊口。母亲崔氏生我之后,一直病魔缠身,无钱医治,我刚9岁,她就早早地离开人世,那时她才30多岁。在我7岁的时候,母亲让我拜师学裁缝,是想让我学点本事,好挑起养家的担子。在当时,学裁缝算一门手艺,比起干农活来要轻松得多。可是我总觉得整天闷在屋里,给师傅干家务活,什么也学不到手,就和母亲商量,不当裁缝,要去放牛。尽管放牛很苦,但比较适合我的性格。我给李家四兄弟放牛。那时,未成年人给人家放牛只给饭吃,不给工钱,是真正的“混口饭吃”。我们家只有3口人,按理说不会让一个8岁的独生子给人放牛的,可是家里实在难以度日,儿子能在外边混口饭吃,父母也感到是一种解脱和安慰。放牛不管刮风下雨,都得在山上、林间、草地、溪畔,东奔西跑,日晒雨淋,蚊叮蛇咬,还时刻担心牛跑丢了。李家并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只是家境比我们好一些。但主事的老太太很厉害,我管她叫婶子,她对我很刻薄,经常给我吃剩饭,还不让吃饱。每天放牛回来,她都要看一看牛吃饱没有,如果她认为牛没有吃饱,就说:“牛没有吃饱,你也不能吃饱。”让我饿肚子。放牛是苦事,但我有几个要好的牧友,每天天刚亮喊着放牛号子出去,太阳落山才回家,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舞棒弄棍,捉虫抓鸟,游水爬树,开心地戏耍,在我们那个小天地里,苦中取乐。有时也搞一点恶作剧。村里有个老头是个老光棍,脾气很怪,他好骂人,我们10几个放牛娃,他见谁骂谁,骂起来没完没了,有时还咬牙切齿,用菜刀剁着猪草骂。时间长了,我们几个商量好去治他,到他房子后面的高坎上,往他屋里扔石头,气得他不得了。
我放牛五六年,牧友间感情很深,至今难忘。有个叫李汝林的,1947年队伍挺进大别山,我顺路回家时见过他,那时我虽然当了旅长,但和他在一起谈的,还是放牛时候的事,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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