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伯、子谷:
十二月三十日、一月十日信,都看了。
“现在人想向城里跑,不久恐怕城里人会向乡里跑,形势很好。”这几句话,你们知道了并说出来了,是一大进步。以前你们是不这样想的。但还要当真地知道农业是建设的基础,知道农村与城市的差别、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差别必须也正在逐渐消灭,然后才能由口头说说进到有实际行动的打算。
劳动力正在向农村返还,据说去年有二千万劳动力还乡了,今年还要回去一些。这些回去的人,有是精简的,有是下放的(他们还领工资)。不管怎样,农业是基础,农村是老家,总得向那里去,将来也会想到那里去。你们的儿子暂时有的下放乡村劳动,将来还要退伍,就是学了技术的,也多数要用之于农业。第六中学,实际是农业中学,为农业培养人才。那么,现在就要向这方面打算。你们的儿子大的都出来了,小的现在应该想想,胜我、利他〔2〕寒假时或在学校或在家,农活还多着,边做边学,养成爱农活的习惯。关淑〔3〕只是个半劳动力,不能多向公社出工,但是养猪养鸡、在屋角路边种点蔬菜,收益也必不少。我在家没听说过死鸡的,关淑养鸡为何折了本,要研究原因,不要不想。
你母亲快八十了,她带儿子、带孙子,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她一生不用钱也不吃好的。估计她现在并不需要什么,需要的是儿孙们招扶她。八十岁的人随便碰一下可以致死,寒假时候子谷为甚不回家服侍母亲,而定要很远地来看你那不需要你服侍的本生父?这里你应该想想。梅馨〔4〕很困难,你们有多钱可以帮助点子。
去年正月我到宁乡看了许多好东西,值得称赞的,但也有的看不顺眼。为什么我只在南馥冲站了两个钟头就跑了,因为逼得我不能不跑。连夜由谭家湾修一条到我屋门走汽车的路,这是为什么,堆子山的木桥没有了,不修(听见细屋嘴的桥也没有了),却赶修一条过汽车的桥――涨水就要被冲去。屋子里站几个穿白衣的招待员,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院子里人站得不少,但没有一个是左邻右舍的。幼儿园几个幼儿从西湖冲赶来,那几个幼儿是长得好,但应该看看附近的托儿所及家庭的幼儿,但来不及了,只好走。
到流沙河主要是看鱼,有人吹得利害,后来我对张县长说:“乘舟归去看蔬鱼”,不是看这样的鱼,这是摆样的,应付参观者的。
在县里吃过饭跑到老粮仓不过二小时,你们要我吃饭,我不肯吃,关淑说:都是儿子,为甚不吃?我当时没回答。如在你的家里,关淑做几样小菜――煎豆腐、擦菜汤之类招待我们几个人,我一定高兴吃。可惜不是这样。在六中吃饭有四桌人,我问为何这多人,说都是随我来的。流沙河社又是丰盛的饭,听说五里社也准备了饭,好像谢胡子是个冒底洞,可以吃过不停。到宁乡县,你们又都来了,又是几桌,也站不住只好急走。
我四十多岁才离开乡村,乡里的印象留得很深。现已年老事少,到故乡住几天,随便看看谈谈,于人于己可能有一点益处。但必须给我自由,不要有这多人围了我,允许我自由到食堂买。我不能同劳动,同吃同住总还可以。
这回,我不怪县、社的人,也不怪你们,只怪我自己事先没有严格说清楚。这对我是一个教训。
当时没来得及向县委汇报,只在信上提了一下。
这次去长沙,可能住几天,你们可不必来。如要来,也只你们两个来,一宿两餐,因为我住在省委,那里不招待别人。不来也可以,要讲的话,只是这些。
你们都快六十了,体力劳动逐渐成为过去,但脑子思虑问题,应该比青年人强,希望你们凡事多想一想。
我历来是动眼动笔的人,现在也减弱了,只脑子还可以想想,但想的范围也不能不有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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