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

    十七日的信收到了。

    会说会写，是作任何事情的工具，一定要学会掌握这个工具。

    话是说给人家听的，要人家听的清，就需要口音正确，要人家听的懂，就需要语句清楚。这需要练：练习讲普通话，青年人口音善变，一学就会。练习讲话，先想清要讲的意义，没有意义的话，可以不讲；有了意义，要想如何讲才能使意义表达得好，使听的人好懂。

    你说：在小学时还会讲演，现在“说两三句腹内就空了，说的多了，就变得反来复去……”，这并不全是坏事，也许是你比前老练了些，没有必要的话就不想说；也许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让对方明白，对方总是不明白或不全明白，需要反来复去地说。这是好的。如果你真是腹内空空，没有说的，或者不是腹内没有，而是没去分析，哪些应说哪些不应说，于是只好不说；更或者是无意义地反来复去，使听的人讨厌，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是不好的。总之，说话要打“腹稿”，即先想清；也要“藏得话”，即心里有话不随便说，成熟了的话也要在有效的时候说；但也要爱说，不可做“泥菩萨”和“闭口道士”。

    写文章写信，是给人家看的，要人家看得清，需要字迹分明；要人家喜欢看，还得字写得美（印刷的在外）。如果人家看起来费力，自然就会忽视写的里面的意义了。有些人写的东西，文既不佳，字又潦草，恐不止老年人感到难看，年轻人也不见得欢迎。

    写，是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但并不会也不应该完全像说的一样。说是面对面，听不清可问，说不清可再来一遍。写就不同，定要人一看就懂，所以写，更要练习。首先是想要写些什么，如何才能写得好，这也是打“腹稿”；然后再写出来，边写边想，使写的比原来想的更好；写出来后，再仔细看看，把不明了和粗浅的字和句子改掉，有时甚至不惜把全文丢掉另写。

    飘飘，你说：“在中学时喜欢作文，因为我那时写起来不费什么气力”。这是好处，表现你还有点聪明；也是不好处，是没有费什么气力。世界上没有不费气力可以做好的便宜事。你们的病就在这里。写字不肯费气力，作文、写信、记笔记不肯费气力，写出来人家不欢迎，自己也未必满意；以至讲话也不肯费气力，“当了班长更感得不行”。“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已经或将在你们的身上考验。

    飘飘说得对，“由于几年来没有练”，那就练起来吧！

    定定、飘飘、桂芳〔2〕、飞飞，都有点聪明，早练早成功，迟练迟成功，不练不成功。

    飘飘这次来信开始好转，飘飘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大了，这些事情反不如小时候了”。可见说和写并不难，小时候就能做，大了应该也能够更好，因此你们也不要着急。练就前进，不练就后退，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希望我的信像针，能刺着你们痛，你们就会前进了。

    当然，说和写只是工具，你们要学习的还不在这里，但能说会写，可以帮助你们学习的进步。

    飘飘说：“我想爸爸还是尽可能给我们多讲一些，我感到父母的话，孩子是最能接受的；别人讲的虽对，自己接受起来，却不那么服气”。你妈妈常怪我没和你们多讲，的确我讲得太少，可是今后已不能对你们多讲，连长的信也不会多写。你们现在主要的不是望人家多教，而是在自己如何学，不是看来教的是什么人，而是自己如何计算去学。

    父母的话，孩子们易于接受，这是很自然的。“别人讲的虽对，接受起来却不那么服气”，这却是极错误的观点。毛主席经常说，不懂就得学，对高于我的人学，也对低于我的人学，“放下臭架子，甘当小学生”，“这些干部、农民、秀才、狱吏、商人和钱粮师爷，就是我的可敬爱的先生……”（见《农村调查》序言）。这些话你们须找出来看看。这可证明你们读毛选体会还差。何况你们接触的多是你们的老师或者同学，应该向他们请教，有什么不服气？这是极要改正的错误。

    我对你们讲得不多。但是我讲的却不少，出版社曾搜集我的一些文章出过几本小册子，你们的箱子里有没有，看过没有？要你们自己答复。还有从一九四二年到现在写的随笔，高高〔3〕把它订为三十本，你们也可看看，不过我还在世时只能允许你们在我的房子里看，不允许携出去，一，怕失掉了，二，自己有时想翻翻。

    总之，父母教导是要的，但主要是靠自己学，靠向老师及其他的人学。目前你们学好学校的各项课程，做到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这是你们对做父母的极大安慰。

    飘飘怀疑我没有去看乒乓球锦标赛，我去看了，并写有词〔4〕，录如下：

    一

    乒乒乓乓，十个台子削、杀、挡。二百多人，北京城里会群英。
    弧圈飞出，你善攻来我善御。脚下回旋，跬步之间路几千〔5〕。

    二

    飞虹闪闪，眼光撩乱难寻取。左右逢源，落而
    又起小星丸。
    你追我赶，万千观众惊呼喊。胜负高峰，彼此
    相差只一分。

    三

    大家庭里，小将敢同老将比。一鸣惊人，去岁犹悬红领巾。
    边打边练，跃进红旗无不利。不为奖杯，夺得奖杯颜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