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埙侄：

    你到武汉后寄我的信都收到了。所以没有复的原因，一来是忙，二来是不好复，不复你们对我还存有若干希望，复了就要使你们对我绝望。我忙的情形你们是难以想像的。别人在星期六下午、星期日一般不办公，夜晚只有我们党内少数人办公，夜晚办公的，白天往往不办公。我呢，早晨总是七点多钟起床，晚上总是两点多钟才睡觉，无所谓星期六下午，无所谓星期日，随我工作的秘书和警卫人员都拖得很辛苦。案上私人来的信件，自南京转来〔1〕后，都少回答，你们的信，自然包括在这些没回答的里面。

    现在你们既一定要我回答，我就回答你们吧！

    你和良新〔2〕原来在家中是失业的，要我介绍才找到一个工作岗位，是供给制〔3〕，你们都不满意。你们说：“个人吃苦不惜，只求得到点劳动的报酬品，去接济家中老小生活。”目前政府或其他机关工作人员绝大多数是供给制，只有个别机关有特殊的原因，或个别的人有专门的技能，才用薪水制。家中老小生活问题，老的、参加革命工作很久的人，都存在着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最近时期还不可能得到解决，也许还要一年二年或更长点的时间才能解决。我们这些人不着急么？着急同样不能解决。假如革命胜利推迟一年半载（这是可能的），家中的问题怎样呢？还不是没有解决。假若本人在革命运动中牺牲了（这样例子多得很），家中问题怎样呢？还不是没有解决。要解决家庭生活困难的问题，一般的只有靠发展生产，大家都要从事生产。革命胜利的结果，提供了广大人民参加生产的机会，老弱残废，鳏寡孤独，完全不能劳动的，那只好由政府和社会设法供养着，能半劳动的，也还要尽可能的从事生产。位三〔4〕同志介绍你们参加的是革命工作，你们想的是以劳动换得报酬品，以养家中老小。革命工作是为人民服务是不讲报酬的。你想以劳动换得报酬品，意思就是说你要出卖你的劳动力，那么，你们就到劳动市场去卖吧。你们的劳动力，不是什么特殊的熟练的劳动力，现时市场上没有人需要。你们怎么能怨位三同志言不顾行呢？你们说位三同志知道你们家中的情形，意思是说他应当为你们找一个报酬好点的工作，我知道你们家中情形不是更清楚些吗？我能对你们帮助什么呢？我现在应当忙的，不是单想着我们自己家中怎样生活的问题，而是怎样组织全国工农军民人等生产的问题；是怎样解决几十万几百万灾民的生活问题；是怎样恢复上海被敌机轰炸毁坏了的生产机关的问题；是用什么方法去消灭舟山群岛、台湾及海南岛上敌人的问题。把一个个人家中生活问题和我上面所说的诸问题相比较，你们就知道家中生活问题是渺小不足道到如何程度了。你们祖父和父亲，他们一生都是为家中生活着急，家中生活并没有因之解决，到你们头上仍然是个严重问题。照你们的办法去解决，卖劳动力，换报酬品去养家，同样是解决不了的。你们说良心道德上过不去，解决这个问题不是靠良心道德解决得了的，你们良心道德上过不去，干着急，甚至急得要死，问题还是不能解决。中国像你们一样讲良心道德的人不是以百计，不是以千计，而是以万计估计，也同样没有解决他们所担忧的家庭问题。这不是某个个人问题，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有人剥削人的社会经济制度存在，这个问题就不可能彻底解决。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搞革命，要革去社会上人剥削人的制度。只有社会上没有人剥削人的制度，大家努力生产，发展生产，那时人们才不致有家庭贫困的忧虑。这样的社会世界上目前还只有苏联，东欧新民主主义的国家很快地会跟上去，中国到那种境界是一定的，但要慢些。

    你们如不愿意作供给制的革命工作人员，你们可以请假不干。你们想找薪水制的工作，公家的薪水制是雇用有技能的人员，你们又没有什么技能。你们如仍想到市场上去出卖劳动力，取得报酬品，市场上是自由的，你们有出卖和不出卖的自由，雇用人的人也有买和不买的自由。你们在不久以前，曾经试过市场的火色，市场是什么情况，你们大概也总知道一些。革命工作人员是个光荣的称号，初参加进来的人不能马上取得这个称号，要干一个时期的工作才称得上。

    我们华北解放区对于革命工作人员的家属并不是不理，土地分了，革命工作人员及其家属都分得了土地，革命工作人员及其家属分得的土地，如家中没有劳动力，无人耕种，则乡村政府为他们组织代耕，家中生活有困难的，乡村政府尽可能为他们设法救助。这样办，个别革命家属讨饭吃还是有的，但没有听说革命家属饿死了的。我不知道湖北情形怎样，只知道那里还没分土地，今冬是要分的。对革命工作人员家属湖北若是有优待的办法，你们可以请求省政府告诉地方政府遵照章程照顾你们家中老小的生活，但这也要你们已取得革命工作人员的称号以后才能请求。这就是我指点你们的路。

    你在榨油米厂〔5〕中既不安心，自然不能和厂内负责人生活很靠拢。你的看法那里很少有前途的，我想厂内负责人总知你是位三同志介绍去的，你可以要求和他谈一次，把你观察所得适当的告诉他，除告诉他外不要和任何人谈，这点最要紧。

    良焱〔6〕的病不轻，四野〔7〕医院要送他到北京来医治，军委卫生部和我商量，我已同意。他病到那种程度，还写信来说家中生活不得了，借的债不能还，逼债受不了。应劝他不要想那些问题，那些问题不是他着急所能解决得了的，这在前面已说得不少了。这封信你可以给七叔和良新看，并摘要告诉良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