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2月16日,童长荣在瓮声砬子(今安图县明月镇)主持召开了东满各县党团负责人联席会议,史称“中共东满特委瓮声砬子党团会议”。
这一天是民国二十年十一月初八,节气已是大寒,铺天盖地的大雪让山根下草房成趟的瓮声砬子村披上了一层银装。凛冽的寒风顺着长兴河谷吹过来,像白森森的刀子,刮得关在圈里的牛羊瑟瑟发抖,冻得发出一声声的哀鸣。
党员李青山家的杖子,是用柞木杆子埋在地里一根挨一根竖立起来,用腊木条捆好夹紧,顶端保持平齐,又高又直,就是猫爬起来也费劲儿,到了门前想往里窥视也很难。
他家住的是歇山式木架子草房,方正低矮,进屋左边一铺大炕,右边偏厦是放舂米木椎、农具和存粮的地方,中间是下陷式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又厚又沉的铸铁锅,盖着铁盖,蒸汽不时从铁盖的缝隙尖叫着冲出来。
会议在深夜召开。大炕到处温热,四十多人挤坐在大炕上,让出了滚热的炕头。炕中间一个方桌,上边一个铜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米锅巴水,盆边是一摞木头碗,盆里放着个小葫芦瓢。
坐在方桌边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中等身材,戴着眼镜,苹果似的圆脸在油灯的光焰里显现出橘红色,一双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烁着灼灼的光芒。“冬木,我叫张长荣,省委指派我来接任特委书记。”冬木是朝语同志们、弟兄们的意思。他的话乡音浓重,夹带一点东北味儿,尽管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咬准了说,可是许多人听他说话还是眉宇微蹙、眼神茫然,感到很难听懂。担任翻译的朝族同志也听不懂童长荣混着安徽话和大连话的口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翻译才好,而与会的朝族党团员有的一句汉语都不会,会场的氛围尴尬起来。
这时,王德泰站起来说了几句朝语,大家听明白了,纷纷向他点头示意。王德泰又对童长荣说:“张先生说的大连话我能听个大概,南方话我就不懂了,请您边写边讲吧。”
童长荣身边是一块从延吉县立第九小学借来的黑板。童长荣向王德泰颔首示意,表示赞许,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为驱逐日本侵略者而浴血奋斗。”接着询问道:“东木,不依稀(认识)汉字儿都(的)请举手。”没有人举手,大家都认识汉字,童长荣心里宽松下来。
“九一八”事变后,东满形势迅速变化,抗日斗争风起云涌,急需了解日本、有与日本军国主义斗争经验的同志到东满领导抗日斗争,因此满洲省委指派童长荣担任东满特委书记,让他到最前线组织群众,建立武装,迅速开展抗日游击战争。
童长荣来到东满,决定召开一次会议,进行武装抗日的动员与准备。在充分了解各县情况后,他选择在瓮声砬子召开会议。就在12月7日,驻防瓮声砬子的“老三营”打死了两名强闯军事禁区的日本武装勘测人员,史称“瓮声砬子”事件,引起群众的反日情绪十分强烈;中共瓮声砬子区委有9个支部,30名党员,党的组织建设和群众基础比较好;瓮声砬子村地势平坦,交通方便,紧邻陡峭的石崖,会议一旦遇到敌情可以迅速转移。
童长荣此时24岁,和身边的同志们一样正值青春年华。他在黑板上写的字端端正正,边写边讲道:“公历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瑞金召开,宣布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选举毛泽东同志为主席,以中国工农红军作为国家的武装力量。我们的兄弟崔政武就是红军,被光荣地选为朝鲜族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并且在会议上作了发言,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建立红军,反抗日本侵略者,保卫苏维埃,建立新的中国。”
童长荣是左翼作家联盟的发起人之一,只是因为担负着党的秘密工作,没有公开列入发起人名单,有着很好的文学修养。此刻,他的心中回响着党的创始人李大钊的声音:“吾之国族,已阅长久之历史,而此长久之历史,积尘重压,以桎梏其生命而臻于衰敝者,又宁容讳?然而吾族青年所当信誓旦旦,以昭示于世者,不在龈龈辩证白首中国之不死,乃在汲汲孕育青春中国之再生。”
看着眼前这些青春的脸庞,童长荣觉得每个人都是一团火,每个人的血都在燃烧。这些青春的播火者,是东满大地的普罗米修斯,他们将随后掀起反抗日寇的血与火的风暴,让日寇陷于游击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早晚有一天滚回老家去!青春不可奴役,青春属于自由,青春勇于抗争。
讲话快结束时,童长荣平复一下心绪,一字一句地询问道:“东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国歌就是国际歌,那是全世界无产者共同的呐喊,你们会唱吗?”王德泰又站起来说了几句朝语。这时,参会者一起举手示意。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这是青春的歌声,这是战斗的号角,这是赴汤蹈火的呐喊。这一群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像钢铁的森林,不畏惧任何的狂风骤雨,像闪闪的星辰,要穿透任何的乌云与黑暗,像奔涌的波涛,具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像滚滚的风暴,席卷着大地上的污泥浊水。他们中的许多人年纪轻轻就牺牲了,他们的名字镌刻在东满大地的每个人心头。
参加这次会议的有东满各县党团负责人及党团积极分子共40多人。会议首先传达了中共满洲省委关于加强党对游击队工作领导精神,并根据中共中央关于选择群众基础好、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地区创建游击队、开辟抗日游击区的指示精神,就如何在党的领导下组织发动农民运动、建立农民武装、创建东满抗日游击队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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