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毛泽民同志从民国六年讲起:
“民国六年修房子,母亲开始生病;败兵几次来屋里出谷要钱,强盗还来抢了一次;八年死娘、死爹,九年安葬父母;还有给泽覃订婚。咯几年钱用得多,二十亩田的谷只能糊口。钱从哪里来?就把准备进桥头湾的田的钱用掉了。”
毛泽东同志听到这里便问:
“是不是欠了别人一些钱呢?”
泽民答复:
“别人欠我们的有几头牛;我们欠人家的就是义顺堂的几张票子。”
泽民还说:
“牛,别人喂了;欠人家的票子总要钱兑。”
“能抵销的有些什么东西呢?”
泽民说:
“能抵销的是家里有两头肉猪,仓里还有两担谷。”
王淑兰在旁边抱着孩子,有时也插上几句话。毛泽东同志听了弟弟、弟媳介绍的情况后说:
“你们讲的这些都是实在的。强盗来抢东西,败兵来要东西,这不只是我们一家发生的事,而是天下大多数人有的灾难。叫做国乱民不安生。”
毛泽东同志稍停了一下又说:
“这几年来,你们俩口子在家受苦了。现在爹娘都死了,屋里只剩下你们俩公婆,遭强盗败兵的事是免不了的,今后还会有。我的意见是把屋里捡一下场,田也不作了――这些田你俩口子也作不了,还是请人。我在学校里找了一个安生的地方,润莲细(细,韶山方言:小。——笔者注)时在家里搞劳动,冒(韶山方言:没——笔者注)读多少书,现在离开这个家,跟我出去学习一下,边做些事,将来再正式参加一些有利于我们国家、民族和大多数人的工作。
你们不要舍不得离开这个家,为了建立美好的家,让千千万万人有一个好家,我们只得离开这个家。家里发出的票子,你就写一个广告贴在外面,凡有义顺堂票子的,限定几天内来兑钱。你把栏里的猪赶到银田寺卖了,准备钱让人家来兑;牛就让别人去喂,你如果向别人要钱,除非他把牛卖了才能给你。现在快要搞春耕生产了,不能逼人家去卖牛啊!别人欠了我们的帐就算了,仓里剩下的谷子就不要了。
你们去长沙不要带多了东西,只要带被盖和要穿的衣服。如果东西带多了,要请人送到银田寺,还要坐船,路费、脚力钱加在一起等于买了这些东西。”
最后,毛泽东同志嘱咐毛泽民和王淑兰,从塘里打些鱼,从家里拿些腊肉,去送给左右邻居,亲戚朋友,表示感谢。
第二天,毛泽东同志出去请人来帮助作准备。晚上毛泽东同志又请来一些比他班辈和年纪大的客人吃晚饭,以表感谢之意。
初十那天,毛泽东同志吃过早饭就走了。毛泽东同志走后,大约过了个把礼拜时间,毛泽民,王淑兰带着孩子去了长沙。
其实,毛泽民对于大哥要他舍弃上屋场,起初是想不通的。他不愿离开韶山,毛泽东笑着说:“你就去卖盐茶蛋,王淑兰去纳袜底!”泽民说:“我们出去了,山怎么办?”毛泽东说:“山好办,把树砍了煮盐蛋。”这是毛泽东的幽默!
泽民又问:“我出去了,牛怎么办?”毛泽东说:“你出去又不作田,还要牛做什么?你把牛交给毛幼生喂。”泽民还想和毛幼生合作喂,毛泽东说:“你还要做什么,干脆送给他。”
至1921年初,毛泽东最后完成了他的杰作:家与国的融合。此前,毛泽东都是在为这项伟大工程而艰苦努力。他遇到的最大阻力来自于他的父亲。父亲代表了中国社会几千年来那种小家庭的维护者,虽然他本身是勤劳、坚忍的,他也受到了商品经济的感染而脱离地地道道的小生产者范畴,但他从来都未能把目光投向他个人及家庭以外的空间,他始终局限于为自己而不是为他人,为小家而不是为大家的狭隘圈子。这一点也不值得奇怪,从古至今,要作到家与国的融合(不是把国视为私产,而是以天下为公),岂是件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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