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走过来,看了看篾篓,惊讶地叫道:“挖到这么多泥鳅、黄膳呀?”她接过兴周的锄头,也挖了起来,土壤里草根很多,挖起来要费很大的力气,点点舍得力气,她拼命地挖,竟然一锄头把一条大黄膳挖断了,成为两截,大家都有点惋惜。兴周接过锄头,告诉点点挖黄膳要用阴劲,一点一点挖过去,先找到润滑的洞洞眼,然后顺着洞洞眼挖过去,就不会把黄膳挖成几截。刚才的超强劳动,令点点气喘吁吁,脸上红朴朴的。三元叔叔那边挖到个泥蛇窝,几十条泥蛇绞在一起,泥蛇没有什么用,三元叔叔把土埋回去,换个地方挖.点点又试着挖了几下,发现一个洞洞眼,按兴周的办法,挖出了一条完好无损的黄膳。点点脸上和发梢淌着汗珠,她抓起那只黄膳时,脸上笑开了花,似乎她挖到的,不是黄膳,而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三元和兴周都夸奖她。
点点把黄膳装进篾篓,抬头看马,马已经走到好远的地方去了,点点着急地说:“我要去放马,你们慢慢挖吧。”一溜烟跑开了,三元叔要她拿几条回去炒,她都没有听到。
点点和马单独处一起的时候,她着急的情绪又上来了,她又在想她爷爷的事.她尽往坏处想,爷爷是不是被尹道一的团丁抓起来了,搜了身,发现了点点的信,现在正关在尹道一的大牢里,团丁挥舞皮边打他,鲜血淋漓;一会儿又否定,不可能,爷爷历经大风大浪,能应付一切复杂的场面,对付几个团丁不在话下;一会儿又想,黑牯爷爷上山打猎去了,找不着人,爷爷坐在大门口,傻等着,又冷又饿,可能正在瑟瑟的寒风中发抖,爷爷这么大年纪了,一定会感冒的,万一弄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点点胡思乱想,越想越可怕。
其实爷爷的行程是比较顺的。他先是沿着大路快步走,快到三田垅时,他就沿着小溪走,他头戴箬叶小斗笠,腰系一个麻线网兜,手拿茶树把的脚鱼钻,全身抓脚鱼师傅的装束。有个团丁过来,看到是他,也没有多问什么,跟着他走了一趟,互相交流抓脚鱼的经验,爷爷不想跟他纠缠,便去了泉水涯。泉水涯是小溪的一个源头,那里有四个一年到头冒泡的泉水,冬暖夏凉,过一段时间去一次就可以抓到脚鱼,夏天脚鱼去趟凉,冬天脚鱼去取暖,特别是三九严寒,泉水涯冒着热气,团丁也实在是闲着无聊,背着枪跟着爷爷来到泉水涯.爷爷用脚鱼钻在砂石中响动了几下,看到泉水口冒了泡,他便脱去大棉袄,撸起袖子,到沙子里摸出了一只大红甲鱼。团丁哇地惊叫起来,爷爷也格登了一下,他抓过甲鱼万万千千,还真没有抓过红脚鱼。他把甲鱼翻过来,四处看看,全身红彤彤的,连伸出来的头、脖子都是红的,是那种红鲤鱼的红,真是漂亮。团丁问:“老师傅,您见过红甲鱼吗?”
爷爷犹豫一下,糊弄他说;“见过呀,抓到过很多只,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脚鱼也跟鲤鱼一样,有青的,有黄的,也有红的,正常得很呀。”
“那么哪一种颜色的脚鱼最好呢?”团丁摸着红脚鱼问:
“那还用问,肯定是红脚鱼最好,价钱得是青脚鱼的几倍,女人,特别是产妇,吃了特别好,发奶,袪邪,身体恢复特别快。”脚鱼滋阴、温补,这个爷爷知道,红脚鱼对产妇特别好,那是爷爷现编的.他听说过红脚鱼,但抓到还是第一次。他这样说纯粹是糊弄他,让他早点滚蛋。
听说红脚鱼对产妇特别好,团丁来劲啦。他老婆前面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娃,前几天生了个胖小子,他高兴得不得了,他抓过大红脚鱼,问爷爷怎么卖。
“不卖。我自己吃!”爷爷故意逗他,他还把红脚鱼一把夺回来。
“老人家,我求您卖给我,我老婆前几天生了个胖小子,奶水不够,我得给她补补。”团丁一面说,一面掏自己的腰包,他找出几枚铜钱,脸急得通红,把枪放下,解开棉衣,从贴身的衬衣口袋里,掏出带着体温的银元,一把都给了爷爷,万分恳求地说:“我身上就这些了,你看够不够?就算我代我胖小子求您了。”
爷爷听说他是给产妇吃,动了恻隐之心,接过一枚铜钱、一枚银元,也不说什么,就把红脚鱼给了团丁.团丁抱着红脚鱼如获至宝,飞也似地跑开了,没跑多远,他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爷爷知道,肯定是红脚鱼咬住了他的手指头,爷爷赶紧走过去,把红脚鱼放到水里,红脚鱼自动松嘴了。爷爷从稻草垛上抓了把稻草,搓成稻草绳,左插右转,三五下就织成一个稻草网袋,把红脚鱼放进去,团丁高高兴兴拎着回家了。
摆脱了团丁,爷爷加快了脚步直奔旗锣坳.大黄狗在前面开路,在上坡的时候,大黄狗异常地狂吠起来,爷爷知道,肯定有情况,一路过来,大黄狗一直不吱声,它突然叫唤,一定发现异常情况。他坐了下来,装了一袋烟抽着,装着慢不经心的样子环顾四周,他发现路的两侧都冒着不易觉察的丝丝的烟,那肯定是尹道一的团丁蹲在那边抽烟,一边应该是是两个人,共四个人。爷爷抽完烟,把烟灰磕去,把短烟斗斜插入系在腰上的白羊肚毛巾里,继续走路,拍了拍大黄狗,叫它不要叫,大黄狗摇了摇尾巴,不吱声了.离老黑牯家还有一段路,爷爷大声高呼:
“老黑牯、老黑牯……”声音急促而高吭,听出是泰诚的声音,黑牯从厨房走出来,也大声回来:
“你个老家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不是闻到我炖野猪肉的香味,找酒喝来了?你这个老家伙,鼻子比狗还灵,几十里路都闻得到香味,我是服了你.”
“我可是自己带了好东西哟,没好酒,我转身就走。”爷爷挥动着麻线网兜,亮给老黑牯夫妇看,更是有意亮给潜伏在山上树丛中的团丁看,里面有几口只脚鱼。
“你这个老家伙,你天天惦记我的酒,我的好酒都是被你喝掉的。”
说着说着,爷爷和大黄狗就进了老黑牯家的大门,爷爷朝老黑牯使了个眼色,老黑牯知道,门外有潜伏的团丁,便压低嗓音交谈。爷爷把点点写给黄猫的信交给黑牯,叮嘱他尽快送出去.老黑牯把信藏了起来。两人便开始分工做菜,讲话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老黑牯切辣椒,又去菜园里拔来大蒜、白菜、萝卜,爷爷剖脚鱼,炒脚鱼,老黑牯老婆烧火,焖饭。老黑牯的几个儿子都搬到山外去了。二老不愿走,也是为了方便党的工作,就留了下来。老黑牯喜欢打猎、抓石拐、上山采磨菇,挖笋,老黑牯老婆舍不得若大的一个菜园子,这个菜园子大,土地肥沃,又是向阳坡,无论种什么,稍加侍弄,就有很好的收获,就陪老黑牯一起继续住,舍不得离开。
不一会儿,一桌子的菜就做好了,热腾腾的冬酒也端上桌子。两位老人开始喝酒,刚喝完一杯,门口就出现两个团丁,干咳几声,老黑牯知道,这两个人是想来喝酒的,他又不愿跟这种人喝,便端了几个菜,拎了一竹筒临时掺了水的冬酒他们.这两个家伙非常高兴,拎着酒,端着菜,兴高采烈地走了。两个老人继续喝酒,由于被两个团丁搅了兴,又担心他们再来,两个人草草地就把酒喝好了。老黑牯告诉爷爷,山脚下的河边系了一个竹排,是他前几天砍了毛竹结好的,就让他撑着竹排回家,一来省得走路,二来还可以帮老黑牯卖几个钱。爷爷听了老黑牯的话,拎上老黑牯送的一大块野猪肉,放在竹排上,拿起竹篙,撑着竹排回去.老黑牯送到河边,推着竹排,吆喝大黄狗跳了上去.望着爷爷撑着竹排漂远了,他才回家。太阳快要下山了,他便拿好信,带上猎狗,扛着鸟铳,故意从大门出去,转弯往山里走.他翻过旗锣坳,遇了儿童团小黑牯他们,小黑牯找了一匹白色的马,让老黑牯骑着上茨坪,他亲自将信交到黄猫手上。
点点正在焦躁不安时,听到熟识的大黄狗的声音,她才看到夜色中爷爷撑着竹排回来了.爷爷系好竹排,提起竹排上的野猪肉上岸.点点牵着马走在中间,大黄狗走在前面,爷爷走在后边,慢悠悠地回家.刚到家门口,兴周送来一大钵炒好的黄膳,点点刚才回家已经焖好饭,爷爷剁下一块野猪肉小炒,又炒了个蔬菜,准备吃饭了.点点履行诺言,要陪爷爷喝酒,爷爷说他跟老黑牯喝酒了,酒足饭饱,吃不下。点点指了指那么多、那么好的菜,酒又热好了,怎么都得喝掉这壶酒.爷爷经不起劝,笑了笑,端杯接酒,爷孙俩开喝了,屋里弥漫着清香和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