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委员会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饭,一罾的红米饭,大家任意吃,每人半小碗田螺肉炒辣椒,半小碗黑木耳烩香菇,没有人陪同,就点点和七个新的同志一起吃,吃完后,一个士兵告诉他们到旁边的小溪把碗、筷子洗干净,整整齐齐的摆在大厅的案板上,八个碗叠在一起,筷子大头小头的朝向一样.
早饭过后,天大亮了,点点告别了昨晚她护送的七位同志,告别了陈毅主任,她策马上了茨坪,她要把陈潭秋书记关于井冈山红军发展的建议,报告给朱德军长和毛泽东委员。
点点先找到黄猫,说明来意。黄猫把她介绍给毛委员后,就牵着点点的枣红马去吃草了。
毛委员在她的住所大厅接见她,毛委员从香烛台上取下两个海碗,从一个瓦罐里抓出一大把茶叶分放在两个海碗里,他出去一会儿,一下子就端来一瓢滚烫的开水,倒入海碗中泡茶,他坐下来,示意点点也坐下来说话,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自来水笔,又从右口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摊在桌子上,随时记录着点点讲的关键点。毛委员侧目无意看到点点表情比较紧张,看到她脸红红的没有长胡子,便笑着调侃起来,缓和紧张的气氛。
“你这个伢子,怎么也跟我一样,脸皮厚得长不出胡子呀?”
毛委员说完,还有意做个老太婆的怪脸,逗得点点捧腹大笑,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点点用自己的语言准确、生动地转达了黑猫转述的中共江西省委书记陈潭秋的建议。 点点述说时,毛委员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下点什么,中途从柚子烟盒里掏出黑、细的烟丝和一小片草纸,卷烟抽,龙开富端着大瓢滚烫的开水来加过几次水。点点讲完后,毛委员站了起来,在大厅里缓缓地踱了几趟步,对点点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未雨绸缪,高瞻远瞩,这才是领袖做的事呀,陈潭秋,帅才也!”他突然停下脚步,望着点点,略提高点声音说,“告诉陈潭秋书记,你就说井冈山上的朱毛红军感谢他;我们朱毛红军听从并采纳他的意见,你还要转告他,他的老朋友毛润之想念他!”
“一定转告到,毛委员!”
龙开富和另一个小个子红军两个人抬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罾到毛委员和点点谈话的大门口,放下罾后,通知毛委员开中饭了,今天中午吃好菜,小鱼、小虾炒辣椒。看到老朋友白猫,非常高兴地走过来拉拉手,做个鬼脸,走开了.
毛委员笑着说:
“古话说男人身女人相就有福,南方人北方个大富大贵,我不太相信,你看,我都半个月没有见过荤腥了,你一来就有大鱼大虾吃,有口福,你是典型的男人身女人相,你是我毛泽东的大贵人呀,上次要没有你们通力协作,特别是小黄猫同志,国民党的特务早就把我送到马克思那里去了。”站在门口的黄猫听到毛委员叫到了他的名字,赶紧跑进来,毛委员和白猫看到急急忙忙跑进来的黄猫,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黄猫也跟着大笑起来。
“毛委员,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你就想开溜呀?”白猫也和毛委员调侃起来。
“说说看,我有什么任务?”
“带领我们打败国民党反动派,推翻三座大山,建立人民当家作主的强盛国家,实现伟大的共产主义理想.”
“有志气,有水平,有胆量,有气魄,长江后浪推前浪呀,你这个伢仔不简单啦!”毛委员边说边伸出大拇指称赞.说完招呼她和黄猫一起吃饭去.
点点跟在毛委员后面,从大厅香烛台上拿了一个海碗,一双筷子,到大厅门口排队装饭。点点刚要坐下,黄猫就端来一个小碗,小碗里装着一个油煎荷包蛋,黄猫告诉她,这是招待客人额外加的一个大菜,坐在她对面的毛委员鼓励她好好享受,她把这个荷包蛋倒入装菜的木盆中,让大家吃,毛委员竖起大拇指。
中饭后,大家都用吃饭的碗到大厅门口的水桶里装开水喝,水桶里有一把竹子勺子。黄猫告诉她,饭碗里还有稍许的饭粒和菜汁,开水一烫,就全下肚子里了,一点都不浪费。毛委员吃完饭,喝完开水,也和大家一起到屋前的小溪里洗碗、筷,一齐码在大厅的香烛台上。
点点告别了毛委员,告别了送她的黄猫,策马下山,她跃上北山山顶,回望茨坪,她才发现,这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小山村,四周是山,山脚下高耸入云的古树下住着山里人家,中间一小块的盆地上,一条小溪从中间穿过,由北向南缓缓流去,两岸是墨绿的禾苗。点点从心底赞叹茨坪这个美丽的地方.
她在出白银湖的山口听到厦坪一带有枪声,她选择另一条路回家,从寨子里到长牯岭、到菖蒲,经坳背,回到村里。时间还早,马路两旁的田里、菜地里到处都是劳作的人们.回到家,泰正爷爷也在,两个老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她,见点点平安回来,两个老人同时重重地舒了口气。
爷爷起身倒了一杯热水给点点,如释重负地说:
“你这个毛丫头,总算回来了,差一点把我们老哥俩给急死了。”
“爷爷、爷爷”,点点接过荼,给两个老爷爷打招呼,心里充满内疚。她知道,爷爷可能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操心,心里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才会把泰正爷爷叫过来。她端着茶杯走过去和两个爷爷坐到一起,非常淡定地和他们谈些老人家喜欢听的生活趣事,慢慢舒缓两位老人的心里压力。
“我大哥一大早就着急上火了,上、下两都的民团为争地盘开枪打仗啦,死三人,伤七人,现在,还在茶坪对峙,上都人多、枪多,下都人枪少一点,个个枪法准,人人是好汉,又是守地盘,助威的人多,双方相持不下,我们两个老人怕死,没有去看热闹,怕被乱枪所伤,打发兴周去找你了,回来就好.”
爷爷,我是去走亲戚了,你们还不知道孙女我一贯谨慎呀?你们先喝喝茶,我去做几个菜,今晚孙女,还有兴周弟弟一起陪两位爷爷喝杯酒。
“走,一起做菜去!”泰正爷爷站起身,邀泰诚爷爷一起去。
“上午我就把菜做好了,热一热就可以,下午渔梁上下了一条肥鲤鱼,我留下来了,没卖给炳华,红烧不错.”爷爷起身说.
泰正爷爷烧火,点点剖鱼,爷爷叼着长烟斗去河边叫兴周去了。炒好鱼后,其他的菜回锅热透就可以,不一会儿,一桌菜热气腾腾地端上了桌,爷爷跟兴周回来后,兴周满头是汗,大家很高兴,点点用装开水的大锡壶打满酒。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和两位爷爷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晚饭后,天还很亮,泰正爷爷和兴周回家了.爷爷去喂马吃黄豆,回来后,又和点点、大黄狗一起去渔梁上清理垃圾,拾回渔梁上的鱼。天气好,大樟树下自然热闹,炳华半路上就把鱼篓里的鱼提走了,他说有两桌客着实等鱼吃,还非得吃这渔梁上的鱼,他接过去就小跑着回去。爷爷、点点、大黄狗就一起到大樟树下听三元讲《三国》,今天还来了个唱莲花落的夫妻俩,丈夫是盲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肩上背着一把二胡,妻子只有一只手,模样还周正,脸色喜庆,比她丈夫要小几岁,拿着一根拐杖牵着丈夫走,两人恩恩爱爱。他俩一到,,三元立即就停下他的《三国》,热情地请他们唱莲花落.男的坐下来调了调琴弦,咳嗽一声,告诉他老婆他准备好了,女的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站好,也咳嗽一声,回应他丈夫可以开始了.
列位看官,我们夫妻俩来到贵地,承蒙抬爱,无以为谢,给列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唱《莲花落》为乐. 二胡声起,只听着她道:
东京有个黄表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生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巢窝里放债现过手,他管接客,俺使钱。线上放债没赊帐,他管杀人,俺管担。积的黄金拄北斗,临了没个大黄边。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兄弟不是亲,三窝两块说不均。同胞也要分彼此,争多争少要理论。有酒只和旁人吃,自家骨肉作仇人。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老婆不是亲,三媒六证结婚姻。嫌贫爱富窦家女,半路辞了朱买臣。墙西有个刘寡妇,守到五十还嫁人。夫妻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刳了足,那有桃园结义人?莲花落,莲花落……
望着专心致志表演莲花落的夫妻俩,点点想起了唱号音的爷孙俩,多好的爷爷,多好的妹妹呀,一老一小的爷孙俩,老的七十多岁,小的才十三、四岁,他们经常深夜还行走在深山老林里,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险为党传递情报,风雨无阻、日夜兼程,国民党特务把他们杀害了,他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烙印在她心中,激励她无畏无惧、勇往直前,点点想起他们,泪往肚里流.
大樟树下人员稀少的菜园旁边,仝小建站在那里,本来相当疲倦打算早点回家休息的点点站起来无意看到阴暗处的仝小建,一下子提起来精神.她装着没有看见仝小建,与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拉家常,说笑话,她想知道仝小建专注唱莲花落的夫妻俩到底想干什么?她想起黄猫曾告诉她,那些走街串巷唱号音、唱莲花落的人中,有很多是我们的递步哨,他们是不是接替唱号音的爷孙俩来传递情报?难道他们被仝小建盯上了?一连几个问题在点点的大脑里打转转.点点重新坐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那晚闹腾到好晚,中途,仝小建走了,唱莲花落的夫妻俩贝瑶有亲戚,唱完后,亲戚接过家里去吃、住了。果然,这夫妻俩是井冈山的递步哨,那女人手持《新学制国语教科书》与点点接上头后,告诉她,后天上午吉安、万安的九个革命女青年会到小通,要她及时送她们上井冈山。点点记住了,还提醒她有个叫仝小建的培根小学的督学,是国民党特务,好像盯上他俩了,务必注意.她说他们知道,会注意,也有人保护他们,不必担忧。点点悬着的心轻轻地落了下来,她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大早,唱莲花落的夫妻俩,往县城方向走了,村里很多人送他们,点点也倚靠在大门上,目送他们渐渐远去.
按照递步哨的交代,点点骑着马如约到小通村村口的后山上,等待吉安、万安革命女青年的到来.
村口一片古枫树林是天然的屏障,掩盖她和枣红马,枣红马静静地在山坡上吃草,点点坐在枫树下的石头上,慢慢地从下往上观察这十多个自然村,小通比茨坪要大,人也要多,地形、地貌有点近似,四面环山,山脚下住着人家,中间是稻田和渔塘,菜园,一条小溪由南到北贯穿其中,水流丰沛而清澈,滋润着这几十户人家。小通属三县交界地带,北边邻近泰和,东南与遂川相接,西北就是永新,属永新县管辖,虽然几十户人家,讲的方言总体是永新方言。但略有不同,靠近泰和的,带有泰和腔,靠近遂川的,带有遂川腔,日常生活,特别是婚丧嫁娶,都会受到邻近县的影响。这几十户人家主要有四姓,邹、王、吴、许,这地方柴干水便,人少田多,还算富裕。点点从下而上、由远而近地观察着小通,最后,眼光落在了前面的水塘里.早上,主人家撒过草,一群草鱼在争抢着吃,翻起一个个的浪花,当最后一把又嫩又绿的草被吃完后,水塘里变得平静起来,悄无声音.突然,一只铜色鳞片的穿山甲从斜对面山坡草丛中爬出来,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鼓起眼睛,看看四周一片安静,突然发力,爬上了点点旁边的大枫树上。它用鼻子顶破一个大的蚂蚁窝,然后趴在树上一动不动,任全身爬满蚂蚁,然后,穿山甲飞速地从树上爬下来,一头载进了水塘,水塘上面浮起一层足有大圆晒簟那么大成千上万只蚂蚁,刚刚潜入水底的鱼儿纷纷浮上水面争抢着吃,穿山甲飞起身子,“啪啪啪……”很快就把一层蚂蚁吃掉了,它又爬上了树,如此四、五趟,大枫树上的蚂蚁窝空了,所有的蚂蚁被穿山甲吃光了,鱼儿也分享了一点点,仅仅这么一眨眼的工夫,点点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穿山甲吃掉了一个硕大的蚂蚁窝,真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迹。吃饱了的穿山甲,大摇大摆,慢条斯理,旁若无人地消失在刚刚出来的山坡草丛里。
接近中午的时候,山脚的村庄里冒起了袅袅的炊烟,家家户户都在做中饭的时候,从对面的路上,走出了一群女孩子,点点数了一下,一共是九人,都是乡下小姑娘的装束,衣服新旧颜色不一,但精神抖擞,青春换发,神采奕奕。点点打了一个响指,枣红马回到她身边,她一跃跨上去,策马下到山脚下,等着她们。
走在前面的瘦高个女孩亮出了她手中的课本《新学制国语教科书》,点点也把课本亮给她们看,接上头,两个人热情地握手,看到女扮男装的点点,瘦高个女孩皱了一下眉头,一边介绍说:
“小伙子,我叫康桂秀,是这一行九人里领头的,年龄也最大,今年十八岁。”
她转身逐一介绍这一行的另外八人,每个人还自报了名字,最后那个个子最小,年龄也小,只有十四岁,叫罗尚德,像个男人的名字,她说她哥哥幼年夭折了,父母非常难过,生了她以后,是个女孩子,父亲心情不好地摇了摇头,为了省事,就把哥哥的名字给了她。大家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翻过一个山坡,她提议大家把蓝底白花的夏布包裹给她放在马背上,康桂香贴着她的耳朵说:
“包裹里装的全是金、银,外面包了各自换洗的衣服,放在一起互相撞击会发出声音,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点点听后.觉得有道理,就放弃了自己意见,她让罗尚德上马,她不太愿意,康桂秀把她抱了上去,她是第一次骑马,不敢伸直身体,全身都趴在马背上,脸红扑扑的,双手使劲拽住缰绳,生怕会掉下来。点点牵着马,走在前面,不停地回头安慰她不必害怕,这匹马很温顺,走了一段路后,她才敢慢慢直起身子,走出了小通,她就完全适应了,不但敢伸直腰,还敢加快速度,敢学点点一样很老练地叫唤马了,整个队伍也就加快了进程。
点点眼尖,她和康桂秀翻上一座小山顶时,看到山脚下昨天晚上唱莲花落的的独臂女人急急忙忙地往她们这边小跑,一边摇手要她们停下来。点点感觉到出事了,转身招手正在爬坡的人停下来,康桂秀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拨出手枪,问出了什么事,点点指了指往上走的独臂女人,说:
“不要紧张,是自己人.等她上来,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康桂秀要快速赶上来的人全部在北坡隐蔽等候,小个子罗尚德已从马背上下来,让马吃草,其他人都从包裹拿出武器,三个人有手枪,其他人只有匕首。
唱莲花落的独臂女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她告诉点点:
“仝小建,从吉安城防司令部调来一个班的兵,他领头,他们将在去井冈山的路上设伏,要把我们一网打尽,现在,他们还在夏坪。”
“多少人?配了些什么武器?”康桂秀抢先问
独臂女人杨起右手楷去脸上流趟的汗水,非常冷静地回答:
“九个人,一支短枪,八支长枪,长枪是汉阳造,还有两匹高头大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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