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宇得到消息,湘南有几个农会组织贯彻中共中央使小资产阶级变成无产阶级,然后强迫他们参加革命的政策,大肆烧杀,许多贫苦农民的房子也烧了,无家可归,愤怒的农民群起杀了他们的农会主席。湖南省委特派员周鲁上了井冈山,他要毛泽东执行中央的烧杀政策,井冈山的墙壁出现了恐怖的标语。
烧、烧、烧,烧尽一切土豪劣绅的房屋; 杀、杀、杀,杀尽一切土豪劣绅的头颅。
方振宇觉得这是一个借力打力的绝佳机会。
方振宇的父亲是个抓甲鱼的高手,他在家时曾跟着父亲去抓过几次,虽然没有他父亲那么厉害,还是抓到过几只,掌握了抓甲鱼的基本方法。他买来铁钻头,到山上砍来一根带杈的茶树杆做把,嵌入铁钻头里,又买来麻线纺织的网兜,系在腰上,穿上胶鞋,戴上斗笠,一身抓甲鱼师傅的打扮,他出发了。坐船来到古城,他便沿龙江河逆水而上。
前几天是难得的一连几天放晴,龙江河的水退了许多,这有助于他抓甲鱼。甲鱼一年四季生活的习性不一样,春天、冬天生活在向阳的地方,秋天、夏天生活在背阴的地方,春、夏、秋会潜入小溪或爬上水田、沙土里找食、产卵,夏天热的时候,喜欢扒在浅滩上享受湍急的河水冲击的凉爽。他父亲在传授抓甲鱼的技巧时,说了一句极富哲理的话:“抓多了,甲鱼会告诉你,怎么去抓它。”他起初不能理解这句话,后来,抓了几只,他回忆每一只甲鱼活动范围、捕获食物、躲藏地方,的确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应证了他父亲的那句话,他抓甲鱼的技巧有了质的飞跃。
踏入龙江河,才知道这是一条特别适合甲鱼生长繁衍的河流,河的两岸是稻田,稻田延伸到山脚下,河里水生动、植物特别丰富,水草嫩绿;小鱼、小虾、螃蟹、田螺特别多,螃蟹、田螺是甲鱼的主食;水温也适合,不是特别的凉;河水浅滩与深潭相间,河边沙滩特别多,沙子是甲鱼产卵的温床。
方振宇背着手横握着甲鱼钻,沿着河的西岸往上走,太阳正好照在龙江河的西岸,走过几个深潭,岸上是石壁,不是甲鱼生活的场所。他快速地走了过去,来到长长的浅滩上,河边是沙子,水里冲击着刚刚吃掉肉的螃蟹爪子和田螺壳飘起来。方振宇一下子提振了精神,他不顾冰冷的河水,脱去胶鞋,踩入河中,河里有几个新鲜的沙窝,又深又大,他更来劲了,这就意味着今天早上或者昨天晚上,有两只两斤重以上的甲鱼从这沙窝里出来觅食,吃了许多的小田螺和螃蟹,在浅滩掏出一个新沙窝,慢慢享受着春天温暖的阳光,慢慢消化着肚子里的食物,然后又悄然离开。经验告诉方振宇,这两只甲鱼就在附近,他把裤脚卷得高高的,不至于被水打湿,用甲鱼钻撞击河里的石头,发出急迫的声音,然后注意观察河面的水泡。河滩上是流动的水花,回水涡里并没有水泡,可见,这两只大甲鱼不在回水涡,而是潜伏在河滩上。方振宇握着甲鱼钻,缓缓地逆水而上,眼睛不停地在河水里扫来扫去,突然,一条螃蟹腿漂了下来,接着又缓缓地滚下刚刚吃掉的田螺壳。方振宇推测,两只大甲鱼就在前面,他急迫地往上走几步,湍急的河水哗哗地响着,透过翻滚的清澈的河水,方振宇鹰一样的眼睛,发现前面的河滩上有两堆新翻动的沙石,露出少量白白的沙子,方振宇有点激动,呼吸明显加强了,因为他知道,这两堆新堆积起来的沙子底下,躲藏着两只大甲鱼。他缓缓地移动脚步,靠近这两个沙子堆,沙子堆一左一右,非常平整地摆在那儿,相隔两米左右。他先接近右边那个,甲鱼挖洞是后爪子挖,新鲜沙子多的地方,一定是屁股的方向,整个身体会被沙子埋起来,头是露在外面的,一来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二来看有没有经过的螃蟹或螺丝,它可以觅食,三来可以观察水面的情况,有没有险情,甲鱼除了防人抓之外,更多是会被老鹰捉去吃。方振宇轻轻地放下甲鱼钻,贴近水面,他看到了那个青黑色的甲鱼头,张开两个巴掌,合围它,甲鱼看到有险情,正想拱起身子逃跑,无奈一只手已经将它的背死死地按住,另一只手扒开沙子,把它掀翻,像钳子一样,钳住它的后脚两个窝,提出了水面,甲鱼迅速伸出头,从左右两边反过来咬,都够不着,怎么也挣扎不脱身子。方振宇取下系在腰身的网袋,把甲鱼放进去,重新又系在腰上。他往左边移动脚步,蹑手蹑脚的,生怕发出大的声响被另一只甲鱼发现,甲鱼在水面可以飞起来,三两个飞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况且往前十来米就是一个深潭,到了深潭,不要说方振宇,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接近沙子堆时,那甲鱼正在吃一只小的螃蟹,方振宇又采用刚刚的办法,把这只大大的甲鱼放在网袋。两只甲鱼都是母的,肚子都是白白的,身子是厚厚的,可以断定里面有很多卵。方振宇拎在手上掂了掂,他猜测,两只足有六斤重。
抓到了甲鱼,方振宇才感觉到水是冷的,水浸到脚上哪里,就冻到那里通红,他拾起甲鱼钻,走上岸,洗好脚,穿上胶鞋,沿着河岸往上走。
河里有撒网的渔民,也有人站在河滩上钓鱼,还有在河滩上做鱼梁的人,岸边有人放牛,有人打猪草,有人割鱼草,人很多。他故意走下河,使劲地用甲鱼钻撞击石头,发出激烈的响声,经过人多的地方,他会停下来,咳嗽几声。经过这么一番努力,终于跟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了,起初是小孩,半大小孩,老人,妇女,后来一些大男人也跟了过来,方振宇的目的达到了,他就希望有很多人跟着他。
来到一棵大樟树下,方振宇摘下斗笠,解下网袋,坐在凸起来的树根上休息,任凭这两只大甲鱼在网袋里蠕动,挣扎。人群慢慢围拢过来了,大家议论纷纷。
“这两只甲鱼真大。”一位老人说。 “甲鱼好吃,大补。”一位中年男人说, “是是….”许多人应和着。 “小媳妇、大姑娘不能吃,吃了将来生小孩会缩进缩出,难产。”一个中年妇女说。 “是呀 是呀,你看这甲鱼头缩进、伸出的,吃了生小孩也会这样。”另一个中年妇女附合着。 “这位师傅,你是湖南过来的吧?”一位老者问到。 “这位老伯,你怎么知道呀?”方振宇将身子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招呼老者坐下,老者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很简单呀,我们这边的人戴的斗笠都是蔑丝织成的,两层蔑丝夹几层箬叶,四周用篾丝缠绕固定住,打上桐油。你们那边的斗笠都是篾片织的,好几层篾片,但后刷上桐油和黑漆。”老者也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跟方振宇的放在一起,果然是这样。方振宇一惊,很佩服老者的观察力,问:
“老人家,您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篾匠,主要是织斗笠卖。” “哦,怪不得那么厉害。” 两个人都笑了笑,大家也都会意的笑了起来。 “小师傅,从湖南哪里来的呀?”老者慈祥的问。 “您说对了,湖南茶陵的。”方振宇回答。 “什么时候回去?” “回不去了,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 “怎么?有家回不去?犯了大案啦?” “您看我这样的人会犯大案吗?” 老者仔细地端祥方振宇,方振宇故意装着善良和可怜的样子,老者摇了摇头说: “不像,是个居家过日子的老实人。那是为什么?” 方振宇用左手遮住嘴巴,压低声音说: “我家房子烧了,共产党烧的,父母一下子承受不了那个打击,父亲活活气死了,母亲也上吊死了。” “那你家是地主。” “是地主就好了,带着钱财跑到省城去了。我们家是贫农!” “不可能,我们这也是共产党的天下,毛委员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他在我们这,从来不乱烧滥杀,房子没有烧过一栋,人是杀了几个,都是老百姓要杀的罪大恶极的地主、土豪、劣绅。” “我骗你干嘛,你去打听打听吧。”方振宇撂下一句话,戴好斗笠,系好网袋,拾起甲鱼钻,起身要走了。他走了一段路,老者小跑着撵上他。 “师傅,等一等,你没骗我,刚才有人告诉我,他家酃县的亲戚,也是穷人,房子也烧掉了,一家人流离失所。那边的共产党头领说了,烧得一无所有,才能成为无产阶级,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共产党闹革命。我就闹不明白,同样都是共产党,怎么湘南的共产党跟我们井冈山的共产党就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都一样,那是因为井冈山的共产党还很弱小,不来点假慈悲、假仁义,你们怎么会支持他们?共产党就像是乌鸦,都是黑的,你能找个白乌鸦给我看看?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蒙人的。” 方振宇边走边说,逐渐地把老者丢在后面。老者停顿一会儿,转身像打了霜的茄子,低着头往回走。 方振宇又下了几次河,抓了几只甲鱼,不过,抓到的都不是特别的大,都是一斤左右,都是公的。到达龙市镇时,街上有人在写标语,还有人扛着红缨枪、大刀、梭标或者汉阳造的步枪,在街上游行示威。队伍中有小孩、老人、妇女,也有军人,他们高呼着口号:“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同苏联和世界无产阶级运动联合起来。”“工农兵政府万岁!”,“苏维埃万岁!”……步伐坚定有力,高呼的口号也整齐划一,振臂高呼时也非常整齐的举起右手,坚定而有力量,经过人群时,路边的人也赶紧停下手中的活,一起举手,跟着高呼着口号,无不肃然起敬。方振宇被这一阵势吓倒了,他待在龙江河里,不敢上岸。待游行队伍过去后,他才缓缓地走上来,压低斗笠,偷看墙上用石灰水书写的正楷标语。
杀 杀 杀 ,杀光一切反动派! 烧 烧 烧 ,烧毁整个旧世界! 一根枪枝 ,开辟红色地区在今岁, 万民团结 ,推翻黑暗统治属当年。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工农武装割据,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打土豪,分田地。 欢迎绿林兄弟加入革命队伍 杀,杀老百姓要杀的人。 烧,烧老百姓要烧的房子。 …… 凡有房子,就有标语。
方振宇振惊了,共产党上井冈山也不过6个多月的时间,这里与外面确实两重天,这里的氛围紧张得令他喘不过气来。同时,他也感觉到,如此紧张的气氛,如此滥砍、乱杀,是不可能成事的。共产党这样做,那是自取灭亡,他内心窃喜。转而又想,现在这样激进的场面,与几个月前他看到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那是共产党高层出了问题,而不是井冈山出了问题。井冈山的工农革命军,是共产党建立的第一支军队,他们必须听命于共产党高层。高层人士在上海,都是些学者、教授,即便是他们,也要听命于共产国际,听命于苏俄的高层领导。世界形势那么复杂,各地的情况不一样,共产国际、苏俄几个人要领导全世界的革命,不出问题,那叫一个“怪” 字。共产党高层躲在上海租界,革命形势瞬息万变,他们又不在革命的第一线,仅凭马克思的几本破书,凭一个苏俄的十月革命成功经验,就以为自己也是万能的,是无所不能的神,到处指手画脚,到处颐指气使,这能打胜仗?能与国民党争天下吗?方振宇海阔天空地想着,他为自己加入国民党,跟着朱主席的人生选择,感到无比的自豪。同时在狂想中编织着自己美好的一生,上校、将军,或者像朱主席那样,四十多岁成为地方大员,成为民国的栋梁。此时,他走起来脚上分外有力,他腰上系的不是装甲鱼的网袋,而是将委员长亲自授予的中正剑,他手上拿的不是甲鱼钻,而是呼风唤雨的战刀。他脸上露出了鲜花般的笑容。
方振宇到了龙市,来到闹市区,解下自己的网袋,袋子里装的是自己抓到的大甲鱼和小甲鱼,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几个开餐馆的老板就来问价。正在讨价还价当中,那些老板都显得的谦谦君子,一个一个轮流过来谈价,走一个,谈一个。离开的时候,几乎留下同样的话:“如果到晚了没有卖掉的话,还是这个价,送到某某餐馆。”方振宇咬紧一个高价,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而是想多跟一些生活在红色区域的人聊天,了解他们的生产、生活状况,了解他们所见、所想。瞄准时机,散布一下共产党滥杀乱烧的政策,老人、妇女、小孩聚多的时候,他就会抛出一两句。龙市与湖南的酃县相隔就几里路远,两地亲戚朋友多,走动也多,这里的一些小青年,多多少少都听说了湘南共产党滥杀乱烧老百姓的行为。方振宇的话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人越来越少了,方振宇看着天色已晚,就低价把甲鱼卖了,还是到上次的旅社住宿。
第二天,依然放晴。
方振宇沿着一条小溪,前往茅坪。路上是山区,偶尔能看到一两户人家,也都是住在山脚下,大多数都是干打擂的墙,盖的是杉树皮。这条小溪被树林和荆棘覆盖,平时很少有人光顾。水中动物很多,石板鱼随处可见,螃蟹到处都是,还有娃娃鱼,当地人叫狗鱼。娃娃鱼很鬼,听到响声就潜入水潭中去了,一动不动,它的肤色与石头、泥巴和撒落的枯枝败叶接近,不仔细,很难发现。一路上,方振宇抓了一只两斤多重的大甲鱼,半斤左右的小甲鱼抓了几只,还抓到了游入浅滩来不及潜入深潭中的大狗鱼,估计得有四斤多重。狗鱼身上特别粘,它分泌出粘液像鼻滴,网袋无法系在腰上,不然衣服、裤子都会被狗鱼的粘液打湿。他把网袋绑在甲鱼钻的杈上,扛在肩膀上走,也不再下河去抓了。凭他的直觉,他知道,这里肯定有许多暗哨。因为茅坪是井冈山共产党的老巢。毛泽东等中共首脑就住在这里。他目不斜视,一副职业抓甲鱼人的模样,走过几栋低矮的茅草屋。眼前的路变得宽了,马路上还铺了一层沙石,人、马走在上面很舒服。路面有人打扫,干干净净的。在往前面走就是茅坪了。攀龙书院住满了工农革命军的伤病员,外面栽了一排一排的竹蒿,竹蒿上面,晒满了纱布,也有三三两两的伤病员坐在一起晒太阳。走过攀龙书院,前面到处都是房子,新做的占大多数,清一色的红土干打擂墙,盖的都是杉树皮,一直连到谢氏慎公祠那边,不过祠堂四周的房子都是老房子,青砖黑瓦。房子外面和路上都有军人走动,大槐树下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摆摊设点,卖农产品和手工制品的。方振宇走过去,紧挨着一个卖竹制品的大爷坐下,甲鱼钻当凳子,把网袋放到脚下的鹅卵石上,甲鱼、大狗鱼不停地爬动,狗鱼偶尔会发出婴儿一样的哭声,很是凄惨。边上的的大爷看到方振宇坐得不安稳,主动递过一把竹制的矮椅子给他,让他坐得舒服些。方振宇接过来坐下,点头表示谢意。网袋里的大狗鱼和甲鱼很快引来了一群人来观看,还有些小孩用短树枝去动甲鱼的头,方振宇和他们一起玩。也有提着篮子来买菜的,问了下狗鱼和甲鱼的价钱,看了几眼,也不还价,走了。方振宇知道,这两种鱼在这里都是高档食品,一般的人家不会买,一是舍不得,二是自己也吃不起,除非来了贵客,要特别招待,才会咬紧牙关,挑小的,买一只、或一条。方振宇也不急,慢慢等待。人逐渐地散去了不少,大家都要回去吃中饭,他也感觉肚子饿,他忍着,他要多观察一下这里的情况,最好能够在这里,把大狗鱼和甲鱼卖掉,他还想多走些地方,多了解一些情况。他的眼睛不停的来回从谢氏慎公祠扫到攀龙书院,甚至透过大门和窗梁,看到房子里面的动静。
一位老者挎着一个大的竹篮从谢氏慎公祠旁边的侧门,踱了出来,直接朝着大槐树走来,他弯腰看看小菜的质量,问了问价钱,接近中午饭的时候,卖小菜的开出的价比早上刚来时,低了许多,老者还了个价,对方接受,就捡起来称一称,买了一个大南瓜,买了几斤芋头,买了几把白菜,买了几斤干辣椒,把他的大竹篮塞得满满的。他付好了钱,坐下来,装了一烟锅的烟,划着火柴点着,喷着烟又慢悠悠的过来。方振宇赶紧招呼: “老人家,买菜呀?我这里有好菜,便宜卖给你。”
说完,他双手提起网袋,晃了晃。看到网袋里的狗鱼和甲鱼,老人家走过猪肉摊、牛肉摊和手工竹木制品摊,直接就到了方振宇的跟前,蹲下来,翻转着狗鱼和甲鱼,甲鱼、狗鱼一个打挺就翻回来了,力气大得很,老人家眼睛闪着光亮,自言自语地说:
“多好的东西,鲜蹦活跳,毛委员就好这一口呀,可惜吃不起呦!”
老人家一声叹息,站了起来,不停地回转头看看,无限留恋地走了,双腿好像注了铅,迈不动。
“您老价都没问,怎么就知道吃不起?”
老人家又转身走回来,蹲下,摸了摸大狗鱼的头,又摸了摸甲鱼的背,感慨地说:
“什么货色什么价,这两个东西,在我们这贵着嘞,您总不能把他们当小白菜卖?就是牛肉、猪肉价,我们也吃不起呀!”
“当小白菜卖不行,当牛肉卖是贵一点,您也舍不得,可确实是好东西呀,水中珍品,大补呀。时候不早了,我又是外乡人,不满您说,兜里没一文钱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晚上还还得找地方睡觉,都得要钱,今天我就亏回本,当猪肉价卖给您,怎么样,买不买?”
“当真?” “当真!”
老人家显的有点激动,解开棉衣,从最里面的单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带体温的银元,握在手心,给卖猪肉的邻居招呼一下,那中年屠夫拿着称,三两步就跨过来了,满脸堆笑地说:
“二位,我来给你们过称。”
他用称钩钩起网袋,二毫打不到,他迅速换成头毫,秤砣的线放在十五斤十三两的地方,称尾略微往上翘了点,老人家拨开秤砣的线,刚要张口问能不能去掉零头,方振宇抢先说在前头:
“零头去掉,按十五斤算吧。”
老人家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旁边就有人赞美方振宇真大气,杀猪的屠夫放下网袋,拍拍方振宇的后背,发自内心的称赞:
“小伙子,真不错,我知道这些玩艺,鬼得很,不是那么好抓的,有技术,还得有好运气,风里来,雨里去,夏天热,冬天冷,蚊虫咬,毒蛇缠,难呐!”
屠夫的这番话,差一点让方振宇感动得流眼泪了。方振宇故意装着被无限感动的样子,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抓住屠夫的手,握了握,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人家张开手掌,露出一枚银元。 屠户看到老人家的银元,算了算账说: “今年的猪肉价是每斤十文,这些狗鱼和甲鱼,是十五斤,那应该是壹佰五十文钱,您这么大一块钱,我破不开呀。” 屠户又问了问卖牛肉的,他也摇摇头,张开双手,苦笑了一下,表示也破不开。 屠夫说:“老人家,都破不开您这块钱,要不,我先借给您?” 老人家摇了摇手: “家里有,正好还得麻烦这位小伙子把甲鱼剖好,我真没有剖过这么大的甲鱼。” 老人家往回走,到小菜摊前跨起自己的大竹篮,略微有点吃力走着。方振宇拎着网袋和甲鱼钻,跟在后面,看到老人家吃力的样子,要老人家放下来,他用钻头重的那边挂网袋,杈子轻的那头,挂竹篮,挑起来大步往前走,老人家在前面小跑着带路,依然走的是他出来的路。进了门,方振宇才发现,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左边一栋大房子,是谢氏慎公祠,正面是两栋连在一起房子,大房子后面是拴马桩,栓了三匹马。院子地面铺设了鹅卵石。老人家直接把他带到拴马桩过去的用土砖砌的厨房里。老人家端来一个大脚盆,倒上水,方振宇解开网袋,把甲鱼和狗鱼倒入脚盆中,老人家把竹篮里的小菜一一分拣出来,码得整整齐齐放到案板上,然后,跟方振宇一起抬着大脚盆出去。左手拾着大、小两个铜脸盆。一出门,下个坡,到了河边。河边还有一口井,井水清澈见底,井里几只小河虾和石板鱼,清晰可见。老人家拿起菜刀在磨刀石上磨,磨好菜刀,递给方振宇。他顺手到河里抓了一大把草,用力擦拭狗鱼身上的粘液。方振宇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甲鱼剖好,剁好,放到大铜脸盘中,老人家也把狗鱼杀好,剁好,放进小脸盆中,两人回到厨房。老人家说,他回家去拿钱,要方振宇随便走动下,等他。每一栋房子里都有人,他便在院子里晒太阳,谢氏慎公祠的侧面墙壁上用白石灰水写满了标语。
打倒中国国民党反动派! 消灭欺骗工农的国民党反动派! 消灭新旧军阀! 消灭屠杀工农的国民党反动派! ……
他从侧门走进谢氏慎公祠,几个男孩子在里面玩耍,你追我打,嬉戏着。厅堂正中,是中国共产党的党旗,党旗左边是马克思、右边是列宁。侧面墙上,一面是红纸上抄写的《国际歌》,扫盲班日常用的汉字,另一面墙上是《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内容是:
三大纪律:
第一,行动听指挥; 第二,不拿群众一个红薯; 第三,打土豪要归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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