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赤卫队员抬走国民党士兵尸体后一下子,袁文才、王佐带着防务委员会的一帮人就赶到了塘溪,袁文才、王佐两人老远就翻身下马,一个拉毛委员左手,一个拉毛委员右手,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傻笑。毛委员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笑着说:“难为你们俩安排得那么周密,难为你们俩那么早就赶来看我,今天早上,我请你们吃早酒。”
毛委员的话才把他俩唤回到现实。
“毛大帅呀毛大帅,您要有个闪失,叫我们怎么活呀!”王佐抢先说话。
“没有您毛委员,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袁文才一脸紧张地说:“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呀!毛委员富大、福大、造化大!好,听毛委员的,我们喝早酒去。”
“大家都去呀!今早吃毛委员的大户,不醉不罢休!”王佐摩拳擦掌,边说边吆喝大家一起去吃早酒,他就喜欢人多热闹,尤其是喝酒的时候。
很多人犹豫地站在那里不动,毛委员知道,现在正是春耕、春种最忙的季节,错过了这个黄金时期,今年就没有收成,何况大家都分了田,分了旱土,都铆足了劲,多种,勤养,图个夏、秋有个大好收成,超过原先租地主家的地,过个好日子。这时,太阳出来了,昨晚又一场暴雨,正是春耕的好天气,毛委员笑嘻嘻地对大家说: “有活的,都去抓紧着干活,有空闲的,跟我一起去吃早酒,不要吃了我没钱的酒饭,耽误了你们有钱的农活呀!”
“还是毛委员知根知底,体贴我们,你这个大户留到以后吃。毛委员,那我们下地干活去了,种不好庄稼,我们可对不起您分给我们的土地呀!”一群手持锄头,铁锹、棍棒的农民跟毛委员道别,拿农具的直接下地干活去了,那些拿棍棒的人小跑着,回家换成农具,也下地干活去了。
跟着毛委员走进房东家的就剩下袁文才、王佐带来的人,还有黄猫、龙开富、黄龙。女主人给大家倒茶后,去菜园摘菜去了,男主人做饭,从厨房的楼板上摘下悬挂的腊肉、腊鸡、腊鸭、腊肥肠,用热水洗净,一边蒸饭,饭罾冒了气后,他把切好的腊味一层一层放在饭面上蒸,黄猫骑马去县城买酒,买菜,龙开富、黄龙打扫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的卫生,毛委员和袁文才、王佐他们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黄猫很快从县城买回一桶米酒、一条猪腿、一长条牛肉,和已打扫完卫生的龙开富、黄龙一起下厨帮忙,女主人也把青菜、大蒜、葱洗净拿回来,一起切菜。
农会主席带着昨天拽毛委员的两个大个子赤卫队员,拎来了两大锡壶酒,酒香扑鼻,近了,大家揭开盖子一看,壶里的酒变成暗黑色,很粘稠,王佐知道,那是至少存了十年以上的老酒娘。味道好极了,他们还带来了猪小肠,猪脑子,几块零零碎碎的精肉,还有一段腰排肉。袁文才故作外行地批评到:
“你个吝啬鬼,就知道买些便宜的猪下水来糊弄毛委员,没有一块好肉……”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农会主席也笑了。笑完,他说:
“我拎来的东西,得我亲自做,这是我们这儿的一道名菜哟,从唐朝就开始传下来,一千多年了吧?”
“我知道,那叫脑子肉,快下厨去,用点功夫,早就听说你会做这道菜,你可不要坏了这道永新名菜的名声哟!”袁文才依旧笑哈哈地说。
厨房里一片忙碌。
毛委员他们谈完近期的工作后,王佐又提出了加强边界防务委员会的工作。最近,有不少的特务,湖南的,江西的,潜入井冈山,他们化妆成各行各业的人员,刺探搜集情报,企图刺杀我们的毛大帅,消灭我们红色政权,搞得根据地人心惶惶。在我们的周边也布满了国民党的特务,不断地搜索情报上报。我们近期要端他几个窝,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我们内部也要好好总结经验,扎紧自己的篱笆,不让敌人有空子可钻。农会、赤卫队、暴动队、妇女会、儿童团各部门的积极性都要调动起来,发现可疑的人,立即上报防务委员会,及时监视,必要的时候可先行羁押,反特务行动没有非常手段是不行的,递步哨是个好东西,覆盖面广,传达消息快速,还要完善,还要增加几条线。
毛委员对王佐领导的防务委员会是满意的,他不停地点头,袁文才也不时插话,提出好多很好的建议。
毛委员点着一根烟,吸了几口,弹弹烟灰,环视大家说到:
“递步哨是很适合我们井冈山的,山高林密,便于隐蔽,传递也快,成本底,效果好,应该充实、壮大。在关键地方,关键时刻,设置一明一暗两种哨位,也是可取的,可以出奇制胜,保护好自己,战胜敌人。昨天晚上就是我们防务工作一个很好的有典型意义的战例,你们要好好总结一下,以后有指导意义。走,出去看看现场。”
毛委员起身正要往外走,转身交代王佐,把外号叫黄猫的小伙子一起去,王佐便叫上黄猫跟上。
毛委员要黄猫给大家介绍情况。黄猫把大家先带进后屋,说,昨天他们首先朝这里射击,好在龙开富、黄龙一直亮着灯,我蹲在对面的古樟树上,看到了人影,最先扣动板机射击,枪声把大家都叫醒了。两个狗特务不顾一切地朝毛委员的房间射击,扔进去手雷,大黄狗衔着手雷冲出房间,手雷把大黄狗炸成了几大块。龙开富、黄龙一边射击一面冲出房子,毛委员也冲出来了,农会主席他早以安排两个身强力壮的赤卫队员都去保卫毛委员,毛委员要他们去打特务,不要保护他,还骂了人。赤卫队、暴动队抬来了机枪,在我们强大火力的压迫下,狗特务后撤,我们当场打死一个特务,还有几个逃跑了,天太黑,我们无法追击。这次狗特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刺杀毛委员,以后,我们要加强毛委员的保卫工作。黄猫边说边把大家带到外面,指指点点,现场解说。袁文才、王佐认真听她讲话,时而提些问题。
“哎呀,在蒋委员长和朱主席的眼里,我毛泽东还值几个钱,以后,我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能便宜了他们,哈……”毛委员大笑起来,大家跟着他一起笑。“这两个赤卫队员力气真大,死死地拽着我的手,拉住我的脚,叫我动弹不得,现在四肢还有酸痛,气死我了。”毛委员笑着说,一边甩动自己的两只胳臂。
“狗特务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还要拼命往外冲,这不是给敌人当活靶子,给他们提供立功的机会吗?不拽住你,行吗?”黄猫略带一点批评的口吻对毛委员说,转而又神秘地笑了笑,告诉大家,“那两个高大的赤卫队人员告诉我,毛委员的劲可大了,拽得他们两个都冒大汗,毛委员发脾气的样子特别吓人,像只老虎要吃人……”
“你个小娃娃,蛮会编派人的,我有那么吓人吗?大家瞧瞧,仔细瞧瞧,我多慈眉善目。”毛委员边说,边堆着笑看大家,还指着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毛委员像个大姑娘,做事温文尔雅,讲话细声细气,不准丑化我们毛委员哟!”袁文才故作嗔怪地说到。 毛委员笑了笑说:
“各司其责,以后我无论怎么发火,你们只管做好你们应该做的事,我毛某人大是大非分得清。”
“那你以后不准吼我们。”黄猫见机赶紧提意见。
“那我可不能保证,脾气上来了,我忍不住,我骂我的,你做你的嘛,千万不要受我脾气的干扰,但我可以做到,我毛某人骂完人,不往心里去,心存感激嘛!”
“好好,那就好,这才是真正的毛泽东,王者风范!”袁文才鼓着掌大声说。
“闲话少扯,还是请这位娃详细地说完昨晚的事吧,大家都得认真听。”毛委员很快把话拉回到正题。
黄猫带着大家走过菜园子,来到樟树底下,柏树底下,后山的松树林子里,详细讲述着昨天的经历。她指着大樟树的枝桠分叉处,告诉大家,她连续在那个地方蹲了五个夜晚,白天也会去蹲一会。上面视野开阔,隐蔽性好,可以看到几里路之外情况,隐蔽太好了连树下的人都发现不了。从这个点到毛委员住的房间再到后山的松树林子,这三点正好构成了三角形,任何一条线上出现动静,都可以发现。走到柏树下,她接着介绍,昨天晚上下暴雨,柏树下可以避雨,也可以御寒,赤卫队员都潜伏在树底下,他们白天干活实在太累,又连续蹲了几个晚上,半夜的时候都睡着了,还发出了轻微匀称的鼾声。我没有吵醒他们,但听到枪声,他们立即醒来了,很快投入了战斗,看得出,他们的素质是相当高的,我们相互配合,形成强大的战斗力。袁团长、王大帅及时送来的那挺机枪和两杆崭新的汉阳造步枪,发挥了重大作用。她带着大家沿着小路,跨过一条小水渠,走过几块红花田,来到松树林里,继续介绍说:几个特务是在这里先下马的,留一个人看马接应,几个人潜入村庄,刺杀毛委员。可以说,不经过多次的踩点,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是不可能选择这么隐蔽的线路的,而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塘溪村有二十八条大狗,还有十七条小狗,外加龙飞虎养的大黄狗,都没有吠一声,林子里那么多斑鸠也没有扇动翅膀,说明他们没有发出什么动静,要不机敏的狗和斑鸠一定能听到,只要是异样的声音,狗一定会吠,斑鸠会飞起来。但没有一条狗吠了,一只斑鸠飞,听到我发出的枪声,狗才狂吠起来,大黄狗叫了,它蹲在办公桌上,发现冒着烟的手雷,衔着就往外跑,牺牲了自己。几个狗特务之所以绕这么大一个弯,主要是怕惊醒狗,狗是最机敏的动物。当然,树林里的斑鸠也是反应灵敏的。
大家陷入了沉思。
毛委员打破了沉默:
“保卫工作,不仅靠勇敢,还要靠智慧呀!一切要素皆可为我所用。怪不得龙开富,黄龙这两个娃娃死缠烂打要跟我换房间,他们的嗅觉真灵,保密工作做的也好。”
“毛委员,我们防务委员得好好总结一下保卫工作的经验,真正做到以小博大,以弱胜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王佐望着毛委员说。
“好!”毛委员握了握拳头,称赞道。
大家回到毛委员的房东家吃早酒。农会主席把黄猫买回来的酒和他家的老酒娘混到一起,热好,味道更香,喝起来更顺口。大家喝着热气腾腾的酒,吃着香喷喷的菜,没有忘记继续总结保卫工作的经验。
黄猫早早地吃完饭,一个人坐在昨晚赤卫队员蹲守的大柏树下,反思昨晚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义父王佐在很多地方都布了哨了,那么晚,又是暴风雨,国民党特务悄然出城,消息很快就到了她这里,准确且快速,她打心眼里钦佩。当她跟毛委员一行讲述昨晚事件经过,要提到永新县城传递出消息时,义父轻轻地干咳了几声,她知道,那是阻止她讲这个话题的暗号。她又学到了一招,在得意忘形时,千万要把握好嘴巴这道门,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说,这一行人当中,除了义父、袁文才、毛委员,毕竟还有其他人,况且在屋外,声音会往四处传播,弄不好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带来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她为自己有时鲁莽,捏了一把汗。做情报工作,得时时提防,处处留心呀!
早酒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袁文才、王佐打马回宁冈。
毛委员在塘溪的调查工作也已经完成,今晚就要回到茨坪去。毛委员带着龙开富,黄龙去和塘溪村农会,赤卫大队、暴动队、妇女会、儿童团及在地头干活的农民告别。房东一家依依不舍,老大娘送出很远,毛委员站住,跟送行的女房东握手,放下手后,两只手分别到衣服兜里找钱,捏遍了所有的荷包,一个子都没有找到,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手足无措,龙开富用永新方言告诉房东大妈:
“大妈,毛委员在他睡的枕头下放了三块花边,是送给你的,回去收好!”
毛委员侧身看了看龙开富,笑着点了点头,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但没有说话,挥手向房东告别。走了好长一段路,他们三个人才跨上战马,策马飞一样消失在深山老林中。
黄猫目送毛委员走了以后,翻身上马,缓缓地绕塘溪走了一圈,告别农会主席和暴动队队长,策马去县城转悠。
沿路稻田里的油菜花已经盛开,微风吹拂,金黄的油菜花翻起黄金般波浪,紫云英开着细小的红花,使得它的叶子更翠绿,几个养蜂人打开蜂箱,让蜜蜂扑向盛开的油菜花和紫云英,小渠、小溪、禾水的水都涨了,白鹭、八哥、斑鸠、野鸭在水面上嬉戏,间或发情的公牛飞奔起来,惊起觅食的水鸟。农民有的赶着牛在水田里犁地,有的荷着锄在田埂上行走,还有的挥舞着田铲在清理水渠,让水畅通地流进田里。河里有人撒网捕鱼,有的在河滩浅水区造鱼梁。有几个中年男子从山里挑出鱼荷子,层层叠叠,把人都掩盖在黄色的篾片中,还有的挑着锅盖、脚盆、棕叶丝,匆匆忙忙往县城赶,都希望把手头的货卖了,买回急需的农具或日常用品,也有人坐着轿子,鲜红的盖头,那肯定是女眷,男的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左右,还有人赶着牛车,车上载满刚刚砻好的米。四面八方的人往县城汇集。
黄猫常住在山里,忽然看到这么开阔的平地,这么纷繁的人群,这么美丽的油菜花、紫云英花,不由得放慢脚步,信马由缰,缓缓前行,一路欣赏美景。不知不觉,来到浮桥边,每只支撑浮桥的小船上都有洗衣服的妇女,老老少少,她们打湿衣服,擦上茶籽麸,用捣衣捶,捶打衣服,在水里晃动几下,又提上船板擦上茶籽麸捶打,反复四五次,这衣服就洗好了,叫旁边的人搭把手,把衣服拧干,放进竹篮或木桶里,提着回家去。也有的人洗被子,程序也是这样。浮桥上下禾水河里,鱼夫站在腰子船上撒网打鱼,鱼网撒下去,又提起来,十网九空,一个早上不停地撒网,也能打上二、三十斤鱼,收工时就把腰子船系在浮桥的铁索上,吹着口哨进城去卖。两旁的洗衣妇女忍不住起身看看鱼篓,直率的人会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桥头就在眼前,渔翁特地划船绕半圈,把腰子船系到靠西岸桥头的铁索上,然后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从两边长长的浣衣女的中间,缓缓地走过去,遇到长得俊俏的,故意干咳几声,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欣赏他的战利品,还会很大方地抓住一尾中等个大,一、两斤的鱼递给她,看得别的女人眼馋。
黄猫从马上下来,牵着马,缓缓地走过浮桥,从东门进城,城门口只有两个团丁站岗放哨,任人自由进出。门楼上还有两个人,遥望远方,看见骑马的人才俯视一下,并没有盘问和阻拦。黄猫把马寄放在东门亲戚家,慢慢到县城逛一逛。
永新县城还是很有特点的,不愧为一个九百多年的老县城。房子都是两层青砖黑瓦的大房子,临街是几根大的木柱子,一条宽宽的过道,过道上的木头削成平的,方便客人走走,坐坐,里面才是店铺,下雨天,过往的人不必撑伞,天晴也晒不到太阳,这种建筑真正突出了以人为本,顾客至上。县城布局也比较合理,东门靠码头,饭馆、客栈比较集中,卖米,卖菜,特别是卖鱼的人多;南门各种匠铺多,铁匠铺、染衣铺、成衣铺、理发铺、金银铜加工铺……店铺林立;西门相对冷清些,主要经营死人有关的东西;北门南北杂货铺多,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县城中央偏东一点就是县衙、党部、保安团等,钱庄、邮局、商会等驻那里,还有几所完小,几所初中、一所高中,房子也比周围的要好,虽然也是两层,但明显比别的两层楼要高出一两米。永新县城不愧为一个大县城,遂川的龙泉镇比不上,宁冈的新城镇更是不及五分之一大,文化氛围更为浓厚,各家各户门框上的对联就写得各具特色,龙飞凤舞,每幅都是上乘的书法作品,非一般县城可比。房子用料、做工很考究,还有许多几百年的老宅,真是个富庶之地,是名不虚传的赣西重镇。
黄猫时刻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默默地记下她看到的一切,特别是经过四座城门时,更是放缓脚步,甚至驻足观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她知道,这些细节的观察,对她今后是肯定有用的。她也默默地感谢潜伏在县城的递步哨,要不是他们的辛勤劳动,及时准确地传递出情报,昨晚就要出大事,她多么想见见这些不认识的默默无闻的英雄呀!
绕县城走了一圈子,黄猫回到东门,从亲戚家取马回去。这时浮桥上没有了洗衣服的女人,失去了刚才的热闹,她走过浮桥,登上桥头的一个小山包,回头再望永新城,然后翻身上马,飞一般往茨坪奔驰。
方振宇回到永新县城,交代邢大山跟县保安团谢忠山一起,去把罗文翼的尸体抬回来,自己咬着牙坚持回到住处,他开门反栓住门后,和衣躺在床上,捂着被子,鸣鸣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哭。颤抖的身体也引得被子微微颤动。他本想建立奇功,走终南捷径的晋升之路,出人头地,名垂千古,可是,一夜之间,他的梦想破灭了,“除毛”行动不但没有除掉毛泽东,还把自己的一个弟兄搭进去了,他还是那么年青,没有结婚生子,他有年迈的父母,有美好的梦想,他在危险时刻挺身而出,牺牲自己,保全组织,这是多么优秀的战士呀!他带着罗文翼从云南出师北伐,在赣州城久攻不下的情况下,是他顺着楼梯爬上城墙,潜入城内,打开城门,为攻克赣州立了头功,只是因为他没有进过学堂门,不认识字,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晋升机会,他从不怨天尤人,总是默默地做好一件又一件事……这么一个仁兄,就在今天凌晨,被共匪枪杀了,尸体还在野外,他伤心极了,他钻进被子,忘情痛哭。
许久,方振宇掀开被子,起来,拿着毛巾、端着铜脸盆,去后院打水洗脸,双眼充血,像水牛的眼睛一样通红。洗好脸,放好脸盆,挂好毛巾,他木木地站在大厅,眼泪又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掉在地上。门口有敲门声,一重两轻,连续敲了几遍,他才从悲戚中出来,是邢大山,他急忙打开门,邢大山退了进来,露出两个洁白的虎牙,转身把两扇门关紧,栓好,低着头说:
“罗文冀的尸体运回来了,是那边四个农民用牛车送到东门的,跟把守东门的民团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他依然没有抬头,停顿了一会儿,用比刚才更低的声音说:
“尸体安放在门板上,作了简单的处理,上面盖了一块白布,白布下面放了个信封,信上写了几行字。”他缓缓抬起头,看到方振宇没有表情的脸,继续说:
“这是你们昨晚送死的士兵遗体,请领回去,厚葬!共产党宽大为怀,欢迎白军兄弟参加工农革命军!”
沉默。
只有方振宇颤抖的抽泣声,还有眼泪顺着脸颊砸在地上的轻微的嘀嗒声,邢大山脸在抽搐,双肩在抖动,虎牙更加突兀,只是眼里没有眼泪。方振宇站起来,从喉咙深处挤出两句话,声音极其压抑:
“可耻呀可耻,是我们军人的耻辱!”
“方长官,你没有做错,我也没有做错,罗文冀更是有军人风范,他死得其所,死得光荣,他是我们特别行动队的骄傲!我们都没有给国民革命军丢人,我们都在发扬和光大伟大的北伐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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