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忠想着又迷糊着了。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通讯员小赵便来向他报告:
“市中心的敌人核心工事,正太饭店和大石桥全都打下来了。我们打下石家庄了!”
时为1947年的11月12日。战役从6日开始,共打了七天六夜。
战役结束了,罗营长的事还没有结束。营长顶撞了旅首长,而且“抗拒了命令”能不了了之吗?那应该如何解决,又怎样看待这件事呢?
如果单是这一件事,好像并不复杂,无非是旅首长认为罗忠只是摔了一下,伤势不重,不知他中了枪弹,误认为他是躺倒不干。或者还把罗营长和他战士当成无坚不摧的能手,便连续把最艰巨的攻坚任务都交给他。罗营长不仅真的起不来,而且感到“太不公平”,这也是事实,所以才没有接受任务。上下级都有充分理由,好像却没有大的错儿。
事情往往不是单一的,其中还有些跟我们的人物有关的小事。比如,罗忠爱在工作中发现问题,又总是直言不讳地提给领导,这便给人一种骄傲,“受找茬儿,不满领导”的印象。还比如,这次发起攻击之前,罗忠提了不少建议,他想使用坑道和爆破的办法进行突破,旅首长批评他吹嘘敌人的火力,“能等你挖好坑道再发起进攻吗?”这些,虽然都算小事,却无形中造成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事情过去已经50年了,要说那场战役的参加者,不管是指挥员还是战士,都是从那场战役的枪林弹雨中过来的,全都是功臣。至于中间曾经发生过的一些枝节,无需再论功大功小,谁是谁非。现在只是把这件事情的头尾都记下来,让后人评说,或者能从中吸取点什么。
战役结束的第三天,旅部的警卫连长带两名战士到四团一营来了,交给罗营长一份文件,上写罗忠两条错误:一、罗忠同志在石家庄战役中,不服从命令,作战自由行动;二、本位主义,无组织无纪律。为此,特撤销营长职务,送军法处查办。
罗忠仍然不能走路,张团长给他找头毛驴,并让通讯员照顾着,送阜平晋察冀军区军法处了。有位长征时的老战友看见了跟他开玩笑:
“你倒是不错,别人犯了法要捆起来或铐起来,用枪押着。你犯了法倒骑上毛驴儿,还有通讯员牵着,倒像走亲似的!”
“不光这个优待呢。领导看我这一阵儿太劳累了,送我到后方去休养呢!”罗忠倒挺乐观。
军法处很快查清了罗忠的问题。处长对他说:“小罗啊,你在石家庄战役中是立了大功的,结果还到了军法处。事情已经查清楚啦,送你到干部处,等候分配工作。?而立之年的罗忠,看起来还像20多岁的小伙子,故这位老处长亲切地喊了他一声小罗。在他等待分配时,伤口化脓,才到医院将箝在腰脊骨里子弹起出。
在以后的几十年里,罗忠没再讲这件事,更没有发表回忆文字。还是在石家庄解放50周年即将来临之际,亦即他近80高龄的时候,偶而见到一本石家庄党史资料,石家庄战役的各个部队都写到了,唯独没有冀晋兵团。他又找到军委专门编的一本有关此次战役的资料,从中只找到敌94团团长(即他在北兵营俘虏的那个中校团长)的供词,却没有介绍战斗情况,更没有他们几次的攻坚经过。他想,这是历史,是革命史,应该完整地记录下来,不应该残缺不齐。仅他们四团在这次战役中即有400多名指战员流血牺牲(他们营在突破内市沟与坚守突破口时伤亡200多人),不该一字不提的。等他们这些已经不多的当事者都不在了,缺着的这一块,只能是永远缺着了!所以,他才将他亲自经历的这一段讲出来了。
听者起初并无兴趣,因为有长篇、电影和回忆录都描写和记载过这次战役了。但是,忽然听出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必须把它写下来。
笔者曾经写过两部中央“五大书记”指挥解放战争的纪实文学,所以,从各个战场的指挥员或当事者了解到,石家庄战役的攻坚经验,几乎运用到了整个战争的所有攻坚战役。这是朱德总司令有意识的从这儿打的第一个夺城的攻坚战,从中找到了经验,又由他向各个战场推荐介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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