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学者所著《广群芳谱》和清人刘献廷所著《广阳杂记》中都记述了这两种树:楷树又名黄莲树,系落叶乔木,果实椭圆形,红色,木材细致。相传这种树最早生长在孔子墓旁,树干挺拔,枝繁叶茂,巍然屹立,似为众树的榜样。模树,树叶随季节变化,春天青翠碧绿,夏季赤红如血,秋日变白,冬日变黑,因其色泽纯正,“不染尘俗”,亦为诸树之榜样,相传此树最早生长在周公的墓旁。因为这两种树分别称之为“楷”和“模”,加之楷树生长在留名千古的孔圣人墓旁;模树生长在先智先哲的周公墓旁,以树喻人,故把人的模范行为,榜样作用,孔子为人师表的风范,当称之为“楷模”也。
生态观的环保者孔子终生倡仁,孜孜矻矻,赤诚执著,爱人爱物,泽及草木,其中有关树的一些论述和轶事,尤为深刻隽永,颇耐人寻味。认为随意破坏树木,是不仁不孝。针对滥伐滥猎、肆意破坏生态的行为,孔子厉声断喝:“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言之凿凿。其并不反对适时、适度的利用动植物,他是要把这种利用约束在合其情、顺其理的范围内。违情违理,肆意而行,全然不管不顾树木鸟兽鱼虫的生存权利和生长规律,就如对祖先肆行忤逆一样,乃不孝子孙也。对自然不尊不重、撒泼放肆,岂不是“不孝” 又是什么?2500年前的孔老夫子,其维护生态伦理观,在今天看来,竟是这般时尚和前卫。 孔子积极宣传这种维护生态平衡观点,并注意用之影响当权政治人物,以期产生实际的施政效果。直到晚年,当鲁国执政季康子向他讨教有关传说中五帝的情况:“五帝中最早的太皞氏,为啥一开始就推行木德”?孔子趁机答道:“木,东方,万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则之。”木色青青,正象征着东方,象征着春天,象征着万物诞生之处。王者效法自然,当然要以木德开始王天下。万物皆生于木,树木是万物之祖,我们能不对自己的祖宗敬之孝之,能不对树木爱之护之,能不广为植之吗?
早期典籍未必有森林是“物种之家”,“氧气库”,“绿色水库”,“地球之肺”之类概括。先人们却深知树是人类朋友,植树造林,成为经久不衰的时尚、传统和文化。 作为著名的教育家,孔子尤其注重向学生传授这一重要观点,并以之规范弟子们的言行为己任,培养出一批在生态伦理和生态实践方面卓有建树的高足。孔子一生诲人不倦,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其中有个叫高柴的,原本为人就憨厚,经孔子训导,更是推己及人,推己及物,无微不至地爱护动植物。特别是每到春天,他都坚持“启蛰不杀,则顺人道也;方长不折,则恕仁也”,这时决不猎杀和宰杀动物,决不攀折树木花草,对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小虫,正在春风中舒展的枝条,尤其注意呵护。赞誉高柴不伤害小虫,不攀折草木,是很好地践行了人伦道德,体现了儒者的仁恕情怀。足见生态伦理在孔子心中的崇高地位,也足见孔子对高柴践行生态伦理的满意程度。从此,“启蛰不杀,方长不折” 言简意赅,就成了国人真诚奉行而自觉地爱护自然,保护自然,天人合一的经典言行。
孔子的另一高足曾参,将孔子和高柴这方面的思想观点升华,进而概括为“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被其后学庄重地记入儒家重要经典《礼记•祭义》,得以代代传习。百年后,孟子又结合其他古典,将之细化为“斧斤以时入山林”(采伐树木有一定的时间),“数罟不入洿池”(不用细密的网到池中捕鱼),为实现其最高政治理想的基点,一再向当国者进行宣传诱导,说这是“王道之始也”。要想当圣王,就得从这里起步。树木茂盛,是诚信政治的体现 。孔子的大弟子子路,在卫国蒲地当长官已经三年了,为探其政绩如何?孔子决定去做个实地考察。进入蒲地,马车缓行,孔子一路细看,竟情不自禁地三次脱口赞叹:“善哉由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苟且)也。”想想我们不少地方的绿化工作这么多年,为何总是收效欠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缺乏诚信。缺乏持之以恒,上下敷衍,蒙混了事,岂能不年年栽树不见树。要想彻底改变这种状况,把绿化工作落到实处,绿化出一派“树木甚茂”的生态,恐怕首先是我们的官员以身作则,得像孔子称美的子路一样,脚踏实地从诚信做起。学树中松柏,做人中君子 。
孔子博爱行仁,爱树敬树,寄情于树,对松树和柏树寄托尤深。不管季节更替,冷暖变换,夏也青青,冬也青青,始终如一,固守树木绿的本色。孔子从这里看到了一种坚毅执著、守道不变的高贵品格,而这正是他终身坚守和大力弘扬的君子人格,是净化心灵,情操的陶冶,是人伦道德中的极致。因此对之极尽颂扬:“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尧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把松树和柏树,与人们最崇仰的远古圣君尧和舜类比,赞美松柏和尧舜一样是独得天地之正气,是做人做事之楷模。“幸能正生,以正众生” 言之成理,君子若能浩然正气如松柏一样,保持纯正的心性,就能如尧舜一样引领人伦,纯正世人的心性,一扫趋炎附势、媚态应变的恶俗,让天地间正气充盈。人与树木和谐平衡后则“休”则“艺”,人与鸟类和谐平衡后即“欢” 则“乐”,人与人和谐平衡后则“仁” 则“爱”。 原生林与自然界中的一切和谐相依相生;建筑物与树木和谐相依相映;建筑与人和谐相依相融;人与人之间和谐相依相扶;人与景观和谐相依相衬,一切美丽的事物都在和谐中滋生繁衍。人们不再冷淡着面孔,也不必矜持着笑容,所有的伪善都是多余的装饰,唯有真善美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孔子一生都志在推行仁恕,以救世于崩坏,拯民于水火,但总是处处碰壁,屡遭困厄。孔子说:是君子只要“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越是处于逆境中,就越能磨砺和升华自己的意志和操守,越是困境,也越易彰显君子的人格魅力,产生巨大的道德感召力。所以,困境对君子而言,不仅不是穷途末路,恰恰是其完美人格成就事业的人生佳境。孔子拿寒冬松柏作比喻,深情而坚毅地说道:“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天寒地冻,霜雪肆虐,万物凋零,我因此而清楚地看到松树和柏树是那样青葱繁茂,是那样顶天立地。由此看来,今天在陈蔡之间遭遇困厄,对我来说还真是一件幸事呢!子路和子贡深受激励,胸中如有松柏挺然,豪情陡生,怨气尽消。《论语》里有一则更为简练的记载,被人们经常援引:“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到了冬天,才知道松树柏树是不凋谢的呀。这句话文字很短,字面意思也很浅显,但内蕴却深而且广,极富诗情画意,极富震撼心灵、激荡豪情的力度。古今歌咏松柏的诗文多矣,孔子这个短句不仅历史最为悠久,审美价值也最高,即便诗圣杜甫的名篇《古柏行》,单读常觉几近绝唱,若与孔子此句相较,便有杜诗难望孔句项背之感。无论气派格局,境界蕴涵,杜诗都要比孔句差几个量级。孔子,可谓松树和柏树千古第一知音。 “木主仁,其性直,其情和,其味酸,其色青。” 孔子爱树,树也与孔子执著的教育活动相伴终生,与孔子所代表的中国教育事业结缘千古。习礼大树下,授课杏林旁 。孔子一直带着弟子们奔波在列国之间,一边游说诸侯,一边坚持教学,不少时间都在路上,为了不因赶路误了弟子们的学业,经常在路边树下趁着休息时间上课。 14年间风雨列国在路边树下课,对孔子师徒来说,真是太值得怀念和留恋了,以至孔子晚年被尊敬地迎回鲁国定居时,且被尊为国老,弟子中不少人也已做官,教学条件已远非昔日可比,但师徒们仍时不时地到树林边上课。《庄子•渔父》对此作了极富诗意的描述:“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有学者考证,此地就在鲁国都城东门之外。其地杏树成林,郁茂蔽日,犹如黑色帷幕,所以人称“缁帷之林”。其中土台,也因是在杏树林边,所以叫做“杏坛”。背依气象森然,犹如庙堂华贵幕帷的杏树之林,高坐于讲台之上,学生静静地攻读,老师以琴声和歌声点化。雍容优雅,景致动感,情怀境界,尽在其中。空旷的课堂,别致的教学。千载之后读此,犹令人心向往之。所以,直到今天,人们还爱用“杏坛”一词,作为教学之地的美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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