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可见闻一多的冷幽默:“原始时代本来就是那一回事。也不要提原始时代了,咱们这开化的二十世纪还不是一样的?我们应该惊讶的,倒是《诗经》怎么没有更淫一点!”1933年,闻一多住进清华西院46号,书斋名为“匡斋”。查《闻一多年谱长编》,语出《汉书•匡衡传》:“无说诗,匡鼎来,匡语诗,解人颐。”闻一多以匡衡自许,的确是“解人颐”。《匡斋尺牍》里论《诗经•芣苡》,发前人未发,观点独特,读来令人耳目一新。芣苡本是多籽的车前草,每逢秋季,田间道旁边处处可见,生命力极强。闻一多从清代朴学的训诂法入手,借助现代生物学观点,发现“芣苡”的本意是“胚胎”,因有“宜子的功用”,方被初民社会作为“性本能的演出”。接着,他又运用社会学方法,指出《苤苡篇》实际上是隐喻了妇女在种族繁衍上的作用。闻一多以深厚的学养、诗人的敏感研究古诗,可谓明心见“性”。《毛传》在解释“芣苡”这个词时说:“芣苡,马舄。马舄,车前也,宜怀妊焉。”从上古的《诗经》研究者在解读《芣苡》这首诗时,都与妇女怀孕、生子联系在一起。闻一多先生受此启示,在《匡斋尺牍》中通过古声韵的考证认为“芣苡”实与“胚胎”同音,具有双关的含义。余冠英先生在《诗经选》中对“芣苡”是这样解释的:“植物名,就是车前,古人相信它的种子可以治妇女的不孕。”“乐有子”、“宜怀妊”、“双关胚胎”、“治妇女不孕”,古今学者的这些观点是符合《芣苡》的实际的。我们知道,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原始社会都有一段“生殖崇拜”的阶段。那时的人们由于不懂得人类生殖的奥秘,见到从一个妇女的腹中能诞育出一个新的生命,就认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支配。闻一多研究《诗经》,颠覆了数千年来所谓“思无邪”“发乎情,止乎礼”的儒家诗教观,还《诗经》活生生的生活和情感情调,以至于被正统的《诗经》研究者诟为“闻一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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