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坡全集》第九十三卷中有一篇《书刘庭式事》,文中记叙了一位叫刘庭式的济南人遵约守信、进士及第后不负盲女的感人故事。吴曾《能改斋漫录》亦有载:齐人刘庭式未及第时,议娶其乡人之女,既成约而未纳币也。庭式及第,其女以疾,两目皆盲。女家躬耕,贫甚,不敢复言。或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矣。虽盲,岂负吾初心哉。”卒娶盲女,与之偕老。
刘庭式,字得之。苏轼任密州(治所在今山东诸城)知州时,刘庭式以殿中丞通判密州,为官清正,颇有令名。而苏辙则在齐州(治所在今济南)任掌书记。当时苏轼、苏辙兄弟二人经常有书信往来,其间少不了要谈到各自身边的一些同僚,其中即包括刘庭式。苏辙曾在信中告诉苏轼:他从济南当地老百姓的言谈话语中了解到,刘庭式是位懂得礼仪的人。在未考中进士之前,刘庭式曾“议娶乡人之女”,有了婚约,但尚未送聘礼订亲(按古代的礼制,这种情况并不能算订婚)。后来,刘庭式考中了进士,而那个女子却因病而双目失明了。由于女子家务农为生,而且非常贫穷,所以就不敢再向刘庭式提婚约的事。有人劝刘庭式娶盲女的妹妹为妻,刘听后笑着答道:“吾心已许之矣。虽盲,岂负吾初心哉?”最终娶了盲女为妻。千百年后,这句话仍然掷地有声。
不过刘庭式真正可贵的地方,也许还不是娶了盲女,而是在跟这位盲女结婚生了3个孩子后,盲女不幸病世了,哭得甚为悲痛。哀痛之情经年不减,他还不肯续弦,一直独身鳏居。试问,这样的人,普天之下有几个?旧民谚有曰:“穷人家里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丑妻无人招惹,薄地无人争夺,棉袄再破也总比光膀子要强得多。老婆孩子热炕头,再能够一日三饱的话,穷人的日子也就能凑和着过。 “丑妻恶妾胜空房”,但如果有可能,谁都想找个温柔又漂亮的。一次,苏轼问他:“哀生于爱,爱生于色。子娶盲女,与之偕老,义也。爱从何生,哀从何出乎?”刘说了句挺酷的大白话:“吾知丧吾妻而已,有目亦吾妻也,无目亦吾妻也。吾若缘色而生爱,缘爱而生哀,色衰爱弛,吾哀亦忘。则凡扬袂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为妻也耶?”让苏东坡击案叫好,连赞刘庭式是有情有义、一诺千金的大丈夫:“庭式,情痴!”刘说:只是因为我知道死去的是我的结发妻子而已,她有目是我的妻子,无目也是我的妻子啊!如果我因她容貌俊美才生爱恋之意,因对她有爱恋之意才生哀痛之情,那么随着她逐渐变得年老色衰,我对她的爱恋之意就会越来越少,她死后也就不会有哀痛之情了。如果那样的话,那些站在大街上挥舞衣袖、用眼神挑逗男人、卖弄风流的女人,岂不是都可以娶作妻室了吗?一席话,说得风流倜傥的苏学士口服心服,大受感动。深为赞叹说:“子功名富贵人也。”当时有人笑话苏轼的话有点言过了,苏遂以三国时羊祜的例子来为自己的断言作了进一步的解释:羊祜娶夏侯霸女后,当夏侯霸叛魏入蜀、“亲友皆告绝”时,羊祜却能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的妻子恩礼有加。后来,羊祜最终成为了西晋的开国名臣。刘庭式的品行和羊祜差不多,因此,他如果不能大富大贵,就会得道而成正果。在座的客人听完苏的话后仍不相信。在文章的最后写道:昨天(苏轼的这篇书事作于元丰六年七月十五日)有人从庐山来,说“庭式今在庐山监太平观,面目奕奕有紫光,上山下山,往返六十里而步履如飞。绝粒不食,已数年矣”苏轼听到这一消息后特别高兴,因为它证明自己八年前的预言是正确的。于是,苏轼立即写信,把这则消息告诉了密州的乡贡进士赵杲卿,因为赵与刘庭式是好友,亦有行义,而且当年苏轼说刘庭式是“功名富贵人,不富贵,必成仙!”时他也在场。 由于苏轼在当时文坛和政坛上的重要地位,刘庭式遵约守信、不负盲女的事迹很快随着这篇文章而流传开来,比如宋代的李昌龄在《太上感应篇注》、谢采伯在《密斋笔记》、王称在《东都事略》、祝穆在《古今事文类聚后集》、章定在《名贤氏族言行类稿》、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就都据苏轼的这篇书事转述了刘的事迹。刘庭式还因苏轼的这篇书事而名垂史册。在元代脱脱等人所修的《宋史》第四百五十九卷《列传第二百一十八•卓行》、明代李贤等撰的《明一统志》卷二十二《山东布政司•人物》、清代乾隆年间所修的《钦定续通志》卷五百二十八《独行传》和《山东通志》卷二十八之二《人物二》、《历城县志》卷四十二《列传八•孝义》中皆有其传。一个走时,一个背运,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苏轼在熙宁八年(1075)所作的《后杞菊赋》中还提到:当时他和刘经常一起沿着古城废圃寻找杞菊充饥。此外,民国初年的《续修历城县志•山水考六》“罗姑井”条下还曾引清代王初桐《济南竹枝词》的释文曰:“罗姑井,相传罗士信故宅,刘庭式聘女而瞽,竟娶之。庭下得泉成池,瞽女凡三饮其泉而得三男,号‘瞽女池’。”池现已不存,但清代诗人董芸《瞽女》诗还常为后人传诵:“鸳鸯野鸭自成群,忍以糟糠负细君?可惜东坡老居士,一生多恨为朝云。”当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而已。刘庭式亦能诗,《全宋诗》中即收有其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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