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19同,鲁迅因病在上海逝世。鲁迅的同乡兼学生,现代作家、文学翻译家、“左联”常委兼秘书长徐懋庸闻此噩耗,当即写了一副发自真情的挽联:“敌乎?友乎?余惟自问;知我?罪我?公已无言”。徐懋庸言:我在我和鲁迅先生的私人关系上所感觉到的哀痛,总算是寄托在这十六个字之中了。次日上午九时,我到万国殡仪馆去瞻仰先生的遗体。看了那依然严肃,正直,强毅的遗容以及纷至沓来的瞻仰者,我总感到先生虽然已经“无言”,但是他的永留在中国大众身上的影响,就是此后“知我,罪我”的代言者!徐懋庸与鲁迅原有师生之谊,因“大众文学”与“国防文学”两个口号之争,意见分歧,产生误会,互相论战。徐懋庸挽联在所有悼挽鲁迅的联语中,感情最为复杂的要算是徐懋庸了。鲁迅生前曾和徐懋庸进行过论战,虽说鲁迅曾对徐产生过误会,也撰文严厉地批评过他,但徐还是深敬鲁迅先生的。因此鲁迅逝世,徐的挽联实在不好写,其挽联中通过连续发问的表现形式,更多地表达了自己当时欲说还休的复杂心情,同时也把自己从尴尬的处境中解脱了出来。
1933年初,年仅22岁的徐懋庸以他文思敏捷、笔锋犀利、风格独特的杂文走上文坛,引起人们的关注,受到鲁迅的器重,鲁迅为他的《打杂集》作序,并介绍它出版。在鲁迅关怀鼓励下,徐懋庸写作热情高涨,他以杂文形式挞伐邪恶势力,张扬真理,先后出版了《打杂集》、《不惊人集》、《街头文谈》、《文艺思潮小史》等杂文集,从此一举成名。1936年,上海文坛上发生的“国防文学”与“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两个口号的论争中,徐懋庸同鲁迅意见相左。他冒失地给鲁迅写了一封不适当的信,激怒了鲁迅,致使鲁迅鲁迅去世前两个月,发表了《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公开信》,痛斥了徐懋庸。一时间,徐懋庸由鲁迅器重的人变成攻击鲁迅的罪人。对徐懋庸作了严厉批评,但徐懋庸还是非常敬重鲁迅的。鲁迅逝世,挽联更多地表达了自己深感愧疚、引以自责,体现了磊落的胸怀与真挚的感情。下联中的“知我罪我”语出《孟子•滕文公下》:“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后以“知我罪我”为相知、相责之词,联中用以感慨鲁迅逝世,自己再也听不到教诲了,表达了对鲁迅逝世的沉痛悼念之情。因为两人之间的论战和误会,徐懋庸的这副挽联被人认为有讽刺鲁迅之意,在追悼会上没有悬挂出来。
为此,他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表达对鲁迅的尊敬和推崇。在《通俗文化》杂志第4卷第8期上发表的《鲁迅先生又有一比》一文中,他说鲁迅不但可以比作苏联的高尔基,而且可以比作法国的伏尔泰,并对挽联和送挽联一事作了说明:“我的那副挽联,是被治丧处的不知谁某取消了,他对人宣传的理由,是其中有讽刺鲁迅先生之意。这完全是胡说!……那上联是‘敌乎?友乎?余惟自问;’这就是说,我到底是先生的敌人,还是先生的友人呢?这我只问自己就是了,这‘问’字还可以作‘责勉’解。下联‘知我?罪我?公已无言。’这是说,先生生前,看到我的好处、坏处,都不吝批评,但现在是‘无言’了,在我是不能再受教诲了。”但遗憾的是,这联和这事在以后的历次运动中,还是继续被视为攻击、诽谤鲁迅的“罪证”,使徐懋庸长期蒙受不白之冤,遭到残酷的打击和迫害。
徐懋庸与鲁迅争论那年才26岁,早已蜚声文坛,年轻自得。更兼其质朴天真,从不虚与委蛇、欲说还休,更没有“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圆滑,总是针针见血,字字穿心,责斥锋利,不容纤尘,故而祸及自身。他在后来的文章中也说过:“三十年代上海的乱子,固然有种种原因,但我的骄和躁,起了很大的作用。”难以预料的是,两个月后,鲁迅竟与世长辞。惊闻噩耗,徐懋庸如遭晴天霹雳,他说:“这在我心头撒下了一种成分十分复杂的痛苦”,悲痛“是异于一般人的,是无法表达的”,其坦诚其痛苦撼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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