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游泳的吴家骥,见到先头部队开始渡河,急得心里发痒。他跑到营长冯家树的身边,解开纽扣说:
“营长,让我下去游两圈看看!” 冯家树笑着问:“你识得水性吗?可别四两充一炮给我丢人现眼。” “放心吧,营长,不是我吹牛,像这样的大河我能浮它几个来回哩。” “好吧,那你就下去试试吧!”
吴家骥脱下了衣服,光着身子,抓了两把水先拍拍脑门,再拍拍胸腔,两臂向前一伸,就一个猛子扎进水肚里,许久没有露出水面。站在岸上的冯加树急得直垛脚,说:“哎呀,不会游泳就不游泳,还充什么能,他这个人就喜欢凑热闹,好表现自己。”营长冯家树见他迟迟没有浮出水面,竟有些后悔起来,不该轻易答应他下水,让这个楞头楞脑的新兵蛋子蒙混过关,一旦惹出乱子来,自己受处分事小,人命关天哪!要不要派人下去救他呢?还是再等等看,正自犹疑,就见吴家骥突然露出头来,一看他已游出了几十米远,冯加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人们看到吴家骥游泳的姿势很特别,全身都埋在水里,只把头浮在水面上,像个皮球似的,接着又按下浮上仰卧侧游,像蛟龙戏水鲤鱼打滚。月光洒在粼粼的波涛上,波光里,冯家树和战士们不住为他喝彩。
水面上人头攒动,像是万马奔腾。这是一幅多么壮丽的图景啊!漂在水上的这些战士们又是多么地自豪啊!他们像是沙欧、海马,又像是飞鱼、游龙,在滚滚的河面上急驰,浪花在他们的身边溅起,将他们按下浮上,推向前进。更让人感觉惊讶的是,在这宽阔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战士,她叫胡惠萍,是彭冲那个团的机要秘书,白净的脸上闪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特别可爱。只见她像一只欢快的水鸟在水中自由自在地遨游,一会儿像青蛙跳跃着前进,一会儿像美人鱼似地躺在波谷浪尖上颠簸着漂游。她一连串优美的动作让站在岸上的人莫不感到欣慰和鼓舞,人们用掌声和喝彩声向她频频赞许,她回报给人们的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波涛汹涌的河水被征服了,战士们露出喜悦的神色。刚刚爬上岸边的胡惠萍喘息了一会,甩了甩沾在一头秀发上的水珠子,这才掉转身子,用专注的目光在人海茫茫的水面上搜寻着二营营长、她的未婚夫冯加树。
确切地说,她俩的感情还是建立在战斗的友谊之上。那次,部队围攻泰兴城,由于战士们连日激战,疲劳不堪,疏于警戒,遭到敌人的偷袭,幸亏被谭震林、王必成等及时发现,才幸免于难。当时,胡惠萍被政委彭冲派到二营传达作战命令。冯加树接到团部的命令,立即叫醒正在熟睡中的战士,仓促迎敌,敌人已将他们三面包围,混战一个多小时,部队被打散了,官寻不着兵,兵找不到官。情急之中,冯家树单枪匹马保护着胡惠萍且战且退,因为天黑看不清,竟摸错了路,钻进敌人的老窝,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被敌人发现。他俩一见就傻了眼,连忙又掉头向北急奔,才走出不到三五里,就被一条巨浪排空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手持电筒火把的敌人在身后摇旗呐喊,渐渐地逼近了,他俩无路可走,冯家树心想完了。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到了万不得已时,就和惠萍跳河自尽,决不当俘虏。打定主意,他就将弹匣里的子弹填满。
胡惠萍犯急,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捣鼓这玩意儿,咱们还不赶快过河,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过河,怎么过法?”冯加树一脸茫然。 “咱们趟水过啊。”胡惠萍轻松地说。 “你会游泳?”冯家树睁大眼睛问。 胡惠萍默默点头。 “可是,我不会游泳呀?要不,你一个人游过去。”冯加树建议说。 “不!我带你一起过河。”胡惠萍说。 “你?”冯加树疑惑地望着她,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那样谁也逃不脱。” “放心吧,我的大营长,你不要门缝里把人瞧扁了。”胡惠萍胸有成竹地说。
60
两个人达成默契,便一头扎进滔滔翻滚的波涛中,胡惠萍仰卧在水面上,右手搀着冯家树的左手,箭一般地向对岸游去,很快游到了河中央。敌人追到了岸边干瞪着眼,对着河水胡乱地打了一阵子枪,就回去交差。
半个小时后,他俩终于逃过了这场生死劫难,爬上岸边,钻进了一片丛林。两个人喘息方定,惠萍对营长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那边把衣服拧干。” “好,你去吧!”胡惠萍走到一颗合抱粗的松柏背后,脱光了衣服,正自拧水,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条茶杯粗的青蛇吐着信子向她游过来,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冯加树误认为她出现了什么意外,忽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寻声走过去。看到惠萍用才拧干水气的褂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手指向身边的草地,冯加树这才闹明白,原来是一条蛇,就赶紧走过去抓住蛇的尾巴提了起来,抖了几下,那条蛇瞬间就不动了。胡惠萍突然受此惊吓,竟忘记他们之间的性别,穿好衣服,就一头倒在冯加树的怀里,颤抖着说:“家树,我好怕呀!”拍着她柔嫩的肩膀,加树哄她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哩!”看着她那张椭圆形的脸蛋和鼓起的乳房,冯加树口干舌燥。啊!美丽的姑娘都有一副俊俏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材!她像月季,像杜鹃,像开不败的野花,点缀着男人心灵中的春天。如果,春天没有花的点缀、花的芬芳,又何为春天一说,同样,我们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美丽姑娘的靓影点缀,也会了无生趣。
冯加树嗅着从胡惠萍的肌肤上散发出来的醉人的青春气息,心里蹦蹦直跳,忍不住地想去亲吻她,拥抱她。但是,他这个一闪念间的欲望和冲动很快地被理智控制住了,他为自己刚才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后悔和滑稽可笑。他平静地对她说:“好了,惠萍,咱们走吧。”这以后,惠萍教他游泳,两个人常在一块交谈,讨论各种各样问题,渐渐地,两颗心走到了一起,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在彭政委的撮合下,两个人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
23日凌晨四点,18旅全旅几千号人马顺利开进朱码境内李庄、韩庄一带。韩庄是一个有着二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庄。虽然村里的房屋大多数破旧低矮,但周围树林茂密,适合部队隐蔽休息。饶守坤命令部队就地生火做饭,做好战斗准备。部队安排就绪后,他和政委商定,由政委留下来掌握部队,他带着骑兵班进城找11纵联系。进城以后,从城南传来激烈的枪声、手榴弹、炮弹的爆炸声,街道上堆满障碍物。因为,18旅和11纵事先没有直接的通信联系,饶守坤不知道纵队指挥部的确切位置,问街上的士兵,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骑兵班的战士分头寻找了好半天,才在北门外的一个院子里找到了11纵指挥所。饶守坤刚踏进院门,司令员成均和政委赵启明就从上房里跑出来,三双手紧紧地叠握在一起。成均说:“你们是雪中送碳啊,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望着成均和赵启明他俩憔悴的面容和惺忪的眼神,饶守坤不无心疼地说:“你们辛苦了。”说着,三个人一起进屋坐下。成均简要地向饶守坤介绍了涟水城的地形和敌情。他说: “敌整编74师是19日向涟水城发动进攻的。我们部队的四个团负责南门和城西一带的防御,10纵的三个团担负着城东至徐集王码一线的防御。我们和10纵已在城南废黄河沙滩上同74师激战了五天四夜,给了敌人以重大杀伤,但终因敌众我寡且火力太猛,敌人于22日渡过了废黄河,现大约有两个团的敌人攻到城下,同我们激战,我们的伤亡很大,正吃紧啊!”
这时,饶守坤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他诙谐地说:“我们从昨晚九点钟出发,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哩,肚子里也吃紧啊!”成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光顾说话,把这件事给忘了。”他让炊事班马上做饭。须臾间,炊事员已将一碟玉米饼和一盆香喷喷的清炖鸡汤端了上来,不时发出诱人的香味。坐在一旁的政委赵启明说:“在激烈的战场上吃到鸡汤不容易啊,这是涟水城里的居民慰问我们的,我们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你们。”饶守坤报以感激地一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捷足先登喽。”
饶旅长一边吃饭,一边和成均他们研究作战方案。成均提出,要十八旅尽早投入战斗,以解燃眉之急。饶守坤说:“如果我们的部队全部投入战场,不但施展不开,也未必奏效。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你们先在阵地上坚守。兵力不足,可从10纵调一个团过来,以城西南的宝塔为依托,把周围的房屋贯通,能坚守一小时就坚守一小时,为我旅展开争取时间。我旅迅速占领城西的大关镇,再以一个主力团沿城墙从西往东打,你们派出一个团从东往西打,两个团接手后,一同向南压过去。我另外两个团直接由大关向南出击,打敌侧后,迫使逼近城根的敌人撤退。”成均和赵启明对饶守坤提出的这个作战方案都表示赞同,双方握手道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