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在田野里荡漾,废黄河水涓涓东流。从这里回首西望,涟水城已隐没在深深的夜色里,是那么的遥远。稀疏寥寂的星光下,有一团红色的光晕在涌动。新四军华中野战军第一师的大队人马悄然行进在夜色中,匆匆越过浮桥,挺进到河南岸的村落中去了。这支队伍是这样的庞大,他整整过了大半夜,到曙光微露时,还留下一大截尾巴,拖在河北岸的旷野里。次日夜晚,皮定均部也从这座浮桥上通过,一路上,步兵、炮兵、民兵和担架队络绎不绝,拥挤的部队时走时停,直至天亮时,才到达淮安县的复兴镇。
退守废黄河南岸的敌人,迅速在淮安县钦工、马厂、顺河集等地连夜构筑工事,企图固守待援,等援兵一到,再和新四军华中野战军主力部队在淮安境内决战。敌军的态势是:敌58旅172团团直和第3营驻守钦工,第2营驻扎王家口、谢家荡,第1营驻扎顺河集;173团驻扎顺河集以北黄庄、蒋庄一线;192旅574团驻守茭菱镇、高家荡、大孙庄、大胡庄一线;桂系171师513团两个营驻扎渔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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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日,敌171师一个团经丁集,向大兴庄、悦来集进犯,企图策应74师作战,经新四军顽强阻击后,回窜大兴庄;511团驻守汤集;驻守宋集、八集、五里庄的敌人也不断向新四军发动袭击。根据战场上情况变化,粟裕司令员决心趁敌人溃败之际,乘胜追击,力争歼其一部或者全部。
28日下午一时,新四军华中野战军前线指挥部向各部队发出向废黄河南出击的命令。敌74师全部,并28师192旅,于本月19日开始,向我涟水城发动进攻,经我八昼夜反击,共毙伤俘获敌约5000余人。该敌遭严重打击后,现退守河南构筑工事,企图卷土重来,再与我决战,因此,野战军决定趁顽敌立足未稳之际,再打他个措手不及,将其消灭。各部任务、开进部署如下:
9纵应于今晚接替涟水城防及以东、以西任务,限于今晚12时前接替完毕。11纵主力位于大关以西及西北地区休整,派一个团位于带河镇(保滩镇张渡村),与9纵大关以南部队保持密切联系,并派出一个营伸至带河镇以南,担任废黄河沿线之警戒,派一个侦察队控制悦来集,担任向西警戒,同时与老张集山野2纵密切联系。
6师开至涟水以东大顺集一带休整,担任涟水东二塘至茭菱以及徐集一线警戒。9纵、6师、11纵战斗分界线为:涟水城东二塘向北,经张花园、柴市以东隶属于6师;线以西属9纵。大关西南之罗庄向北经西王庄至盐河以西属11纵,线以东属9纵。1师应于29日晚,开进至苏嘴东南地区隐蔽集结。13统一由1师指挥,该旅今晚由涟水开至徐集以北地区,29日晚继续南开至苏嘴西南池埔头一带隐蔽集结,南开路线由1师统一规定。10纵位于仇桥以西之西水井、北涧一线集结待命。野战军本部明晚开进徐集东南之张庄和徐庄。
萧瑟秋风在田野里荡漾,废黄河水涓涓东流。从这里回首西望,涟水城已隐没在深深的夜色里,是那么的遥远。稀疏寥寂的星光下,有一团红色的光晕在涌动。新四军华中野战军第1师的大队人马悄然行进在夜色中,匆匆越过浮桥,挺进到河南岸的村落中去了。这支队伍那样庞大,整整过了大半夜,到曙光微露时,还留下一大截尾巴,拖在河北岸的旷野里。次日夜晚,皮定均部也从这座浮桥上通过,一路上,步兵、炮兵、民兵和担架队络绎不绝,拥挤的部队时走时停,直至天亮时,才到达淮安县的复兴镇。
31日拂晓,随着粟裕司令员的一声令下,突进废黄河以南的各部队同时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新四军会这么快就打过来。狡滑的敌人在茭菱、顺河集、徐家荡一线构筑起密密匝匝的工事,像蜘蛛网一般,各村镇的入口处都用树枝编织成屏障,两旁以及纵深处排满了机枪火眼。在茭菱镇,敌人沿着圩沟建起了两道铁丝网,村镇四周挖有纵横交错的交通壕,每隔一二十米设置一个小土堡,在两三个小土堡的后面或者中间构筑一个大碉堡,每个碉堡设置两到八个发火孔,有的碉堡深入地下,发火孔几乎与地面平行。差不多所有的房屋都工事化了,土墙上开凿高低不一的枪眼,邻居的墙壁也被打开贯通,屋里全部家具粮食都被堆到门前做障碍。屋角外和门口筑有半圆形的土堡,有深及胸腔的壕沟和屋内相通。
在高家荡村庄房屋的地下,敌人挖有宽广的深穴,和外面的交通壕相连。东西不足三百米的顺河集街道上,敌人砌成了七道用门板、砖石和泥土的障碍物以及横断街心的堑壕,掩蔽在地底下的步枪眼、机枪眼随处可见。街道上还矗立着一百多个大小土堡,最大的可容纳十几个人,深入地下两米多。敌人企图依托这些坚固的工事,将新四军击溃,却又一次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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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随着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新四军的大炮在茭菱镇十余华里的战线上突然怒吼起来,向敌人发起猛烈轰击。二十分钟后,1师9团6连的战士猛虎下山般的跃出战壕,在一面鲜艳的红旗指引下,向敌人发起冲锋,嘹亮的军号声撕破夜空的寂静。战士们紧跟在红旗后面,沿着河堤冲到敌人阵地前沿,拔掉鹿砦,用大刀砍破铁丝网,出其不意地发起冲击,很快便攻占敌一个排的前哨阵地。爆破手方晓云在火力掩护下,迂回到敌一个地堡旁,塞进一捆手榴弹,将地堡里的敌人送上了天。6连战士乘势勇猛穿插,向敌纵深挺进,短兵相接后,撕开了一个突破口,后续部队陆续从这里通过。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斜刺里冲出敌一个连的兵力,组成密集的火力封锁住了突破口,部队前进受阻。情况紧急,营长何立宽,命4连、5连发起侧击,尽管攻势凌厉,但敌人仍然负隅顽抗,踩着同伴的尸体玩命似的向前冲锋,消灭一批,又上来一批,撵走一群,又来一群。四连二排遭遇很大伤亡,战士们一批接一批地倒下,剩下的战士已经不多了。连长张国华急红了眼,他摘下帽子,一咬牙,亲自带领一个排上去增援,一阵猛打猛冲,才将敌人击退,但立足未稳,后面的敌人蜂窝似的冲上来,火力愈来愈猛,张国华被敌人的机枪扫伤了,担架把他抬了下来。他躺在担架上吃力地睁开眼睛,拉着何立宽的手说:“营长,我们没有打好,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敌人还在不断地向我们反冲击,不拿下茭菱镇,我死不瞑目啊!”营长被他的话说得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多好的连长啊,自己挂了重彩,还惦记着战场。他拉住他的手安慰说:“不要自责愧疚啊,你们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好好安心养伤吧!我们会尽快消灭茭菱镇上的这股顽敌。”
激战一个多小时,9团2营的战士最终粉碎了敌人的反冲击,将敌人逼了回去,巩固和扩大了突破口,占领废黄河堤南的一排房屋,向纵深扩张。8团的战士在攻击前进中也占领了茭菱镇上的部分房屋。战士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战场上已听不到口号声,所能听到的是一片怒骂声、刀枪撞击的叮当声和敌人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空气在剧烈地震荡着,机枪和大炮筒散发出来的热气、手榴弹和炮弹爆炸时散发出来的热浪,阵地上到处浓烟滚滚,致使空气中弥漫着烁热,闷热得令人窒息。
夜晚,师长陶勇再次命令部队向敌人发起攻击。9团3营和特务连投入战斗,他们迂回到东南敌人的侧后实施战略展开。担任主攻的8连连续突破敌人的两道铁丝网和鹿砦,同敌人逐块阵地进行争夺,阵地上堆满敌我双方的尸体。战斗持续了四十多分钟,8连仅剩下三十多人,正副连长负了重伤,指导员牺牲,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波动。第一排排长张志友义不容辞地挑起了指挥的担子,他带着战士从敌人的尸体上搜集弹药,振臂高呼:“同志们,跟我来呀!”这一声长啸撕裂长空,使刚才还沉寂的战士们如出水的蛟龙,向凶恶的敌人扑去,摧毁敌人的暗堡,炸开敌人的堑壕,攻进了地堡群,跟随而来的是一声声沉闷的巨响和飞在天空的碎木泥块。
穿插至茭菱镇中心的特务连,同敌人展开血拼。敌人从正面和两翼的地堡里向他们猛烈射击,密集的子弹在他们的头顶上和耳边呼啸、飞舞。战士们潜伏在壕沟边,瞄准敌人暗堡的火力孔狠狠射击,将敌人的火力暂时压了下去,便立即跃身而起,猛冲十几米,在敌人火力恢复后又趴下来寻找出击的时机,最终逼近敌前沿指挥所。当战士们即将冲到敌人的前沿阵地时,躲在碉堡里的敌人向他们疯狂地扫射起来,战士们上不去又下不来。连长胡学仁气得手脚发凉,立即拎起一捆炸药冲了上去,身后的两名战士也各抱一捆炸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匍匐前进,很快迂回到敌人的碉堡跟前,用木棍将炸药包顶在碉堡的墙壁上,随着一声声巨响,敌人的碉堡被炸得灰飞烟灭。特务连和八连的战士趁势冲进了敌指挥所击毙敌指挥官。至此,茭菱镇上的残敌被压到西北一隅,成了瓮中之鳖,部分敌人侥幸逃脱,被8团的战士逮个正着。经过彻夜激战,全歼敌一个加强营,收复茭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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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师长陶勇命令部队继续南下,一路横扫,继克大、小胡庄和张家洼,如风卷残云一般,又消灭敌人两个营。敌人被新四军凌厉的攻势打得闻风丧胆,急慌慌如丧家之犬,拼命逃窜。出击部队又收复了大孙庄、高家荡。敌192旅574团7营8连战场起义,投奔到新四军怀抱。谈到起义的事,敌指挥官黄永清说:“当时,我们部队被派在最前线,夜间月亮快要落下去时,我再也忍不住了,提起冲锋枪对弟兄们说,大家跟我来,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看地形的好了。我们就这样投奔了新四军。”黄永清是江西乐平人,抗战开始,他抱着一颗爱国心自动投军,曾一度负伤请假回家,不久又代弟弟补丁入伍,结果幼弟仍然被抓走,家中老母小妹生活困难。这次被调来打内战,他在心里本来就窝着一肚皮火,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毅然决定脱离蒋军,走到人民一边来。
在茭菱战斗打响的同时,顺河集一带,6师、13旅共同对敌51旅残敌实施两面夹击,重创敌军,歼敌一部。敌人向徐家荡仓惶逃窜。王必成、皮定均随即命令部队乘胜追击,直逼徐家荡。
徐家荡是一个有着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庄,村庄前横躺着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大河。这里驻有一个团的敌人,野战工事坚固。皮定均命令1团和3团从两翼向敌人发起攻击。1团通过6师部队的空隙,穿插过去,打响了围歼徐家荡之敌的战斗。但因地形不熟,对敌情没有搞清楚,战斗进行了一个小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皮定均在电话里对团长王诚汉发了一通火,狠狠地克了他一顿。王诚汉立即调整部署,部队很快冲到了村边,给敌人当头一击,但部队仍然被敌人密集的火力阻挡在河边,因缺乏渡河工具,一时僵持在那里。王诚汉立即派侦察员查看地形,摸清敌人的火力部署情况,另寻攻击路线。时间不长,派出去的侦察员便回来向他报告,从村庄的后面可以绕道直捣敌人的巢穴。王诚汉得到这个情报,绷紧的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立即命令一营和二营分别从东北和西南两头迂回到村庄背面向敌人发起攻击,炮弹、手榴弹和机枪的子弹铺天盖地而来,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徐家荡,像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起来。火焰撕破了夜幕,在天空中交织;枪炮声划破了寂静,把大地抬了起来。遭到毁灭性打击的敌人如同惊弓之鸟,从攻击部队的夹缝中撕开一道缺口,慌忙逃窜钦工。6师16旅跟踪追击,逼近钦工镇,48团3连1排同敌人展开肉搏,一班长茅永年一个人刺死九名敌人,缴获一挺机枪,三支冲锋枪,还俘虏了八名敌人。
经过连日苦战,新四军在淮安境内又歼灭敌74师和192旅各一部。敌192旅旅直和575团大部就歼,旅长曾振负伤,率领几个随从仓惶西逃。在战斗中,部队还缴获了敌人的大批电文,其中有蒋介石刚从牯岭发来的密电:“任匪纵横自如,致我军处处陷于被动地位,殊为可虑。”敌28师政治部主任戚南谐在电文中称:“共军避实击虚,迅雷不及掩耳,使我军措手不及……”
败讯像雪片一样飞往敌最高指挥部。张灵甫如丧考妣,遥望南京,仰天长叹:“天不助我,如之奈何!”他本指望能在淮安境内集结主力给新四军来个迎头痛击,将在涟水城下的损失捞回来,也好向南京有个交代,想不到粟裕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使战局恶化到如此糜烂的地步,眼下败局已定,再也无法挽回了,他的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参谋长魏振钺见师长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也一筹莫展,献不出一点良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面前轻声说:“军座,您还是早作打算啊,据我判断,新四军的这次南袭不光是要消灭我国军主力,还有包围我前线指挥部的企图。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叫人胆战心惊的鬼地方,再晚一步,极有可能被他们包了饺子,那可就再无翻盘的那一天哪!”参谋长的一席话仿佛把张灵甫从梦中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他吓得冷汗直冒,决定连夜率部向淮阴方向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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