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水城北门外东西三华里地段，埋葬数千新四军将士的遗体，他们每个人随身陪葬品仅有一尺白布。秋姑、于秀玲来看望邢献良和徐根生，得知英雄壮烈在涟水城下，早已泪飞如雨，肝肠寸碎。遍埋尸海，哪是英雄身？天地苍苍，江河茫茫，冥币飞舞，天人永隔。

    昨天晚上，县联防大队教导员田素菊从无线电收音机里，听到了新四军全线大反击胜利的捷报。这台收音机是孙祥国在攻打桥头堡战斗中，从一位被打死的敌军官身上缴获的。作为战利品他本该上缴，但营长李保田念其杀敌有功，在部队前进受阻时，他接连打死了九个敌人，又亲自带着战士冲向敌桥头堡，实施连续爆破，减少了部队的伤亡。作为奖赏，他将这台收音机让孙祥国留下。孙祥国舍不得心上人，托人转交给田素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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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战时期，这对战斗英雄就生死与共。一个是英俊果敢的小伙子，一个是漂亮神勇的大姑娘。两个人在战争的岁月磨练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谁也不愿将这层纸捅破，只是在各自的心里深爱着对方，直至孙祥国入伍前的那天，素菊送他上路时，才敞开心扉，互诉衷肠。田素菊说：

    “祥哥，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你问吧，我有什么就说什么，绝不对你有丝毫隐瞒。”
    “好，那我就不妨直说了，我问你，你对我的印象如何？”
    “那还要我说嘛，论相貌，你是百里挑一姑娘；论打仗，你巾帼不让须眉。” 孙祥国说。
    田素菊娇嗔说：“人家不稀罕你夸奖，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孙祥国为难地说：“田妹子，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心里想啥？”
    “你当真就一点看不出来？”
    “我看到啥了？”
    “你真像戏文里的梁山伯，怎么就点不透？”
    “哎呀，我的大妹子，有话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我哪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听他这么一说，素菊用手帕捂住脸，急得差点要哭了。”看素菊认真的样子，孙祥国心里不舍，直言不讳地对她说：“素菊妹妹，说句心里话，其实我早就猜透了你的心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在队伍里处处关心照顾我，我也不是傻子，能看不出来？我从心里感激你，爱慕你，可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对你说，只是我也有难言之隐哪，我的年龄比你大，丢在一边不说，你看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何况我已是过来人，只不过我那口子才入殓没一年，我怎敢有这等非分之想？”，

    “我就要你给个痛快话，说句良心话，我爱你别无所求，就图你人好心眼实，跟你有安全感。”

    孙祥国的脸上荡起了笑意，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不怕跟着我吃苦受累，我会善待你一辈子，像亲哥哥对亲妹妹一样。现在，我可以将我的心思透露给你，在我去部队那阵儿，最丢不下的就是你，做梦都想着你的安全！”

    田素菊心里漾起一股暖意，深情地望着他说：“你就别为我担心了，我自己会照看好自己。你可要时刻小心，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别让我天天为求神拜佛就好啦。行，不吉利的话我就不说了，反正我等你，等你立功回来就……”

    胜利的喜讯，如春雨般洒落在每个人的心田。涟水、淮安、阜宁等地的老百姓纷纷杀猪宰羊慰劳前线将士。他们提着鸡蛋，抱着母鸡，夹着香烟到乡公所，委托地方干部送到队伍上去。田素菊跟随区委书记王秉同携慰问品到15团驻地劳军。她这次来不仅仅是劳军，想看看亲爱的祥哥，听说他在战斗中负伤了，不知伤势如何？在15团第1营驻地，她和祥哥相遇了。看到他消瘦了许多，两只原本会说话的大眼睛深陷下去，心疼地落下泪来。两个人正在那里谈说这些天来各自对对方的思念和担心，筹划着他俩的婚事，秋姑在证实邢献良牺牲的消息后，挽母亲的胳膊，抽抽嗒嗒地走了过来。昨天，她整整哭了一夜，一夜泪水未干，眼泡都哭肿了。毕竟两个人相爱了一场，虽然时间不长，说不上轰轰烈烈，倒也情深意笃，牵肠挂肚，怎么说也得要来见他最后一眼，烧化点纸钱，表达自己的哀思。她本是一个人来的，可母亲放心不下，怕她寻短见，就陪着她一道来了。母女俩在孙祥国的引领下，来到城北一块坟地里。这里埋葬着涟水保卫战中牺牲的几千名将士的遗体，秋姑很难辨别出邢献良埋葬的具体位置，只是蹲在他的名字前，一边烧化纸钱，一边泪水不断，哽咽着说：“献良哥，你就这样匆匆地走了，走得连一声招呼也不打，真是苦煞秋姑想煞秋姑了，实指望秋姑遇上了你，今生今世与你相依相伴，终身有靠，不曾想这老天爷存心作弄人，一转脸就把我俩分开了，如今阴阳两隔，你让我怎么才能见到你啊！啊呵呵，苍天哪，秋姑的命真比黄连还要苦万分，你既然把献良哥赏赐给我，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又狠心地把他从我的手中夺走，究竟是秋姑做错了什么，非要给我这样的弱女子天大的惩罚？离开献良哥，你让秋姑怎么活得下去啊！哦呵呵……”

    哭着，哭着，秋姑背过气去。孙祥国连忙跑过去，又是拽头发，又是掐人中，约莫过了一支烟功夫，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缓过来，继续哽咽。孙祥国劝慰说：“秋姑啊，你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再哭，他也听不见了。你在他的面前已经尽到了心意，如果他地下有知，一定也会为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好姑娘而含笑九泉，他可不忍心见到你这副模样。再说，他人已去了，你再哭也不能把他哭转过来，是不，嫂子？涟水一仗，牺牲了那么多将士，他们哪一个身后没有妻儿老小，哪一个不是血肉之躯，难道他们的亲人就不悲伤吗？邢排长他死得壮烈，一个人打死了几十个敌人，他为保卫涟水洒尽最后一滴鲜血，涟水人民会永远地记住他，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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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秋姑让他办一件事：“孙排长，真是麻烦你了，我们就要回去了，有一件事请你务必请帮忙。”
    “你说吧，我会尽力帮助你。”
    “请你给队伍上的领导捎个话，给献良哥记个功，莫让他躺在地下受委屈。”孙祥国不假思索地答应她：“这个请你放心，众眼是秤，他的功劳跑不掉。”

    送走了秋姑母女，孙祥国还想说点什么，营长就从那边走了过来，请田素菊吃午饭，说团长正在那里等着她哩。

    第二天，黄士荣的未婚妻于秀玲又来到部队上。她给黄士荣织了一件毛衣，特地从老家泰兴送过来，说是天冷了，打仗要暖和身子，不能让根生挨着冻凉，影响战斗。连长石洪才将她迎进办公室，递过一杯水给她。于秀玲抿上一口，就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向连长提出要去见士荣。

    石洪才心里为难，低头不语，不知道怎样向她开口，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她。沉默良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缓缓地对她说：“嫂子，你要有思想准备啊，我说出来，你莫要着急……”

    听连长的口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于秀玲的心头，她连忙追问道：“士荣他怎么啦，他犯了队伍上的纪律啦？他挂彩了？”

    连长眼含热泪，轻轻地摇头，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嫂子，实不相瞒，士荣他，他，他牺牲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于秀玲猛然听到这个噩耗，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无数火蛇舞动，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漱漱地滚落下来。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等她宣泄完心中的悲痛之后，连长石洪才将黄士荣的遗书和遗物交到她的手上。于秀玲展读那封血迹斑斑的遗书，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于秀玲抹着泪水离开了连长办公室，从商铺里买了些冥币，踉踉跄跄地来到城北那片烈士的埋葬地，为黄士荣祭奠。她在他的墓碑前，手扶碑沿，肝肠寸断，哭干了泪水，哭得昏天黑地。半晌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站直身子，呆呆地凝视着墓碑，喃喃地说：“士荣，你说过等战争结束了就回来照顾我和孩子，和我共同撑起这个家，你让我等得好苦啊，可你却永远地回不来了！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世上，你不管我了，不管我了。”她步履踉跄，神情恍惚，摇摇欲倒，突然举起手中的那件毛衣向天怒喊，“黄士荣，你说过，为了我和孩子，你不会死的！黄士荣，你骗我！你骗我！你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她的怒喊逐渐微弱而又变成了哭泣！“你骗我，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上，你怎么忍心？……”她把毛衣紧紧地搂在怀里，跪在地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送走了于秀玲，石洪才就接到营部打来的电话，要他明天去参加团里的祝捷大会。在团部论功记功大会，在涟水保卫战中，团参谋长何隶亲率第1营、2营在废黄河两岸歼灭蒋军一部，单独坚守阵地，完成阻击任务。经大家一致推荐，将他的功劳记入团的功劳簿，发给他功劳证。次日，第1营召开记功大会，由功劳最大的石洪才、孙祥国等人组成主席团，各连记功委员会介绍英雄们的英勇事迹，邢献良、徐根生的事迹感动得在场的人泪流满面，营秧歌队向立功者献上大红花。经民主讨论，记上营的功劳簿24人，记上连的功劳簿160余人，还有三个班荣获集体奖。战士们提出“功劳，功劳，刻苦耐劳，打仗打好。有功的功上加功，没功的创建功劳。”刚刚解放过来的蒋军官兵也在会上表示以功赎罪，为人民建立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