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第一只船已经搬空了,接着又把第二只、第三只船搬空了。点点惊讶地看着这支队伍办事那么神速?人不是很多,能挑走那么多的东西,怎么那么快,还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静悄悄的,连那么多的马都不出声,是谁把这些农民训练得那么好?
最后留下来送点点他们返回的是黄猫和小黑牯子,小黑牯子拎着一大竹篮热气腾腾的米果,他拍了拍白猫的后背,笑嘻嘻地说:
“大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吃米果!”
说完,他把米果分发给白猫和各位船工,最后把竹篮给白猫,挥手要和他们道别.点点把竹篮转给兴周,双手摸小黑牯子的头,算是告别,小黑牯子垫起脚尖,伸出双手,张开巴掌,摸点点的脸,一面称赞说:
“大哥哥长得真秀气,再见!”。
码头重归宁静.山里树林中偶尔飞起一、两只不知名的鸟,传来鸟的叫声,还有远出兽的哀鸣。兴州、三元、炳华乘着下水船往回走。点点飞身上马,飞一般地离开了罗浮。她到贝瑶时,爷爷和泰正爷爷在码头上迎接她,他们一起回家。兴州他们到贝瑶码头停顿了一下,点点给她们喝口热水.点点回家了,他们三个人趁着夜色继续往下漂,把船还给牛牧的船主,然后,走路回家。经过泰诚家时,兴州咳嗽了一声,算是报平安。点点和爷爷知道,他们把事办妥了,才安心地去睡觉。这时,公鸡啼鸣,点点猜想该是下半夜了吧。
过了几天,旗锣坳传来噩耗,老黑牯子老石死了,下半夜的时候,有人把他家房子烧了,他们俩老夫妻被活活的烧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泰诚爷爷流泪了,点点也流泪了。组织上传来命令,点点爷孙俩不准去吊丧,老黑牯子的儿子也不准去泰诚家报丧。点点和爷爷只能呆在家里,遥祭黑牯子老石夫妇。此后,小黑牯子充当了老黑牯子的角色。
那天放学回家,点点经过杂货一条街时,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小叫化子打闹,其中有两个还是他们培根小学的学生。她走过去,那个学生看到老师来了,赶紧低着头走开了,他们怕被老师认出来,训斥他们,另外几个闹得正疯,把一些枯草、干树叶堆到叫化子的头上去,叫化子挥舞着讨饭棍,挣扎着,毕竟他一个人对付不了一群与他同样大的半大小子。点点走过去,叫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把他们赶开了,剩下她和小叫化子时,他们四目相对,两人都惊愕了。
“你不是那个哥哥吗,怎么变成姐姐啦?”
“本来就是姐姐,小黑牯子,赶紧到我家去。”点点环顾四周,看到没有人,压低嗓音说。她快步往前走,小黑牯子紧跟在后面,一路有人不停地跟点点打招呼,同时疑惑地看着跟在她后面的小叫化子。走到大樟树底下,小黑牯子见四周没有人,背后又是个大樟树,停了下来,轻声地说:
“姐姐,这是黄猫要我送给你的信,你要尽快送出去。”
点点转身看到小黑牯子手里拿着一封信,赶紧接过来,插入荷包中,要留小黑牯子吃饭,黑牯子摇了摇头,拔腿就跑,很快跃过木板桥,消失在对面山上的松树林中,点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心里涩涩的,一个多好的孩子呀!
点点接到黄猫的信后,就在思考怎么送出去。黑猫已经很久没有来贝瑶了,她在吉安的住址点点又不知道,即使她去吉安,虽然吉安城不算太大,但要找一个人,一个隐藏着身份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点点只好选择等待。
整整一个下午,点点都在思考着送信的事。明天晚上,船会回来,如果明晚黑猫没有随船上来,又要等两天,这封信就要呆在她手上四天时间。虽然信封上只用了一个逗号,属于最不急切送出的暗号,但也不能够无缘无故地停那么多天呀,按照上次与黄猫的约定,“逗号”最长不得超过一周送出去,“句号”最长不得超过四天,“感叹号”则不能超过两天,如果是三个“感叹号”,就是特别紧急的信笺,即接即送,而且要快马加鞭。不过,迄今为止,点点还没有接到“感叹号”的信笺,黄猫那里没有,黑猫那里也没有。
晚饭过后,点点跟着爷爷,带着大黄狗出去走动一下,先去鱼梁上清除垃圾,然后由着大黄狗带路,来到柏树堤下,走在前面的大黄狗突然“汪汪”地狂吠不止,点点和爷爷觉得很蹊跷,如果不是遇到特别的情况,大黄狗是不可能这样疯狂的吠的。他们俩几乎是跪着去看在大柏树后面狂吠的大黄狗。他们赶到柏树底下,一个人正从一颗大柏树上滑下来,他转过身,站稳脚,抬起头时,满脸通红.点点看他时,她惊讶地叫了声;“赖督学,您在这里干嘛呀?”
“哎哟,钟老师呀,这是你家的狗吧,我正要方便一下,你看它狂吠不已,吓了我一跳。”赖督学回答,又指了柏树梢,继续说“我听到喜鹊在树梢上喳喳叫,爬上去想抓几只小的来玩玩,没有什么事.你们忙,我回去了。”他快速地离开了。那只大黄狗仍然对着赖督学的背影吠个不停。
爷爷抬头望了望柏树梢,又转身看了看离去的赖督学,回过身又看了看眼前的柏树,移开目光察看别的树,他发现这棵树正好在两棵樟树之间,很特殊,柏树杆也比较光滑,看来近期经常有人爬上爬下,那是人体多次磨树杆,才会有这么光滑,再抬头望树梢,树梢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喜鹊窝,倒是邻近的樟树上有三个大的喜鹊窝。这个赖督学显然刚刚并没有讲实话,脸急得那么通红,大黄狗又那么激烈地对着他狂吠,这个人一定有问题.爷爷这么思考着。等到爷爷看到赖督学走进上面那个村庄时,他对点点说:“你注意观察赖督学的行踪,看他会不会闪出来看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马上回来,我要到树梢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
点点一下子警醒了,她看了看赖督学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爷爷带着她和大黄狗往下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他要点点躲在樟树背后观察赖督学可能出现的方向,他非常敏捷地爬上了大柏树,他在一个树叉上找到一个很小的红色墨水瓶子,里面装了一个老鼠尾巴,还有一根火柴,他把东西放回原处,下来了。赖督学那边没有动静,他带着大黄狗、点点回家,路上都不作声。
其实,就在这段时间内,赖督学匆忙离开点点他们后,他走到村庄里,躲在一个拐角处往回张望,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这爷孙俩往回走,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这棵大柏树就是他和他的顶头上司方振宇交换情报的地方。柏树提有一百棵大柏树,都是一棵连着一棵,也只有这棵柏树是夹在两棵樟树之间,便于识别,而且又有很多枝桠,方便上上下下,他这次要告诉方振宇的是,他已经按照方振宇的指示,把共产党的特工旗锣坳下的老石头干掉了,是烧死的,老石属相是老鼠。
爷爷回到家,把门关上,生好木炭火,和点点到中间的房间烤火,这个房间的窗户是对着开井,天井外面还有一行杂物间,外面行走的人不可能听到这个房间谈话的声音。
爷爷告诉点点他在柏树上看到的物件。
点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平时教学认真,对老师、学生都很友好,连不太喜欢夸人的严校长,对他也多次夸奖,关爱有加,他喜欢做好事,就是有点好表现,这个人居然会是国民党潜伏的特务?
红色墨水瓶里装着一根老鼠尾巴,这到底是什么暗语?点点低声的,反复多次地念叨着这三个词:红色墨水瓶、火柴、老鼠尾巴……
爷孙俩百思不得其解。
点点从自己的房间找来了一个空墨水瓶,用红墨水染红,找来一根火柴,又用一根小布条代替老鼠尾巴,放在桌子上的大红蜡烛下观察,不停地变换角度。爷爷连续抽了几锅烟,不能破解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的暗语,多次反复看着,点点还是摇了摇头,用手指头不停地挠自己的头发。
点点运用医学上医生给病人诊病的方法来分析这个案例。如果病人告诉医生肚子痛,就那可以排除大脑和四肢的毛病,可以排除肝、心脏、脾的毛病,这样就大大地缩小了诊病的范围,可以少走弯路,集中在肚子里面找,这种方法叫排除法。如果赖督学真是国民党的特务,他要告诉他的上司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信息,要不,不但得不到上司的肯定,还会被上司辱骂。因为每一次信息的传递,都会付出重要的代价。无谓的信息是不可能上报下传的。
点点自言自语,这里是关北,关北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或者四天前、五天前…..不可能再往前了,情报的价值就在于时效性,如果是谁都知道的旧闻,连听的人都不愿意,那么特务还会上报吗?今天、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扳着手指头,历数着关北这一带近期发生的事。那几家娶了媳妇,哪几家嫁了女,哪家老人过世了,哪家牛棚着火了….历数完了个遍,他自己都摇头否定,这些都是没有什么情报价值的,国民党的特务,他关心的,应该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井冈山,一个群体,那就是井冈山的军民。爷爷一拍大腿,压抑着嗓音说:“是不是向上面报告,尹道一这个国民党任命的七县联防总指挥被杀的消息?”
点点摇头否定,这件事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如果半个月的事现在才报上去,而且用暗语,那么是不可能的,不过,点点说顺着这个思路去想是对的,就应该朝这个方向去思考,一定能找着答案。
点点又把目光聚到墨水瓶上。墨水瓶是装墨水的,里面放着一根火柴,火柴是点火用 ,里面还有一根老鼠尾巴,这个老鼠尾巴代表什么呢?“耗子、耗子….”点点重复地念了几遍,她突然顿悟似的问到:“今年是什么年?今年属什么?”
“兔子呀,怎么啦?”
“哎呀。”点点的脚用力顿了一下地板,生气地站了起来,她为刚刚抓到的一点线索又丢失了,感到恼怒。她又问:“爷爷,您属什么?”
“我属兔呀,今看七十二周岁,是我的本命年。”
“黑牯子老石爷爷是哪一年的?”
“他比我小三岁,他属鼠的。”
“爷爷,答案出来了。”想到了答案,她反而变得出奇的冷静,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她仔细地分析给爷爷听。
“火柴是用来点火的,墨水瓶”她把瓶子返过来继续说:“这,像不像石爷爷居住的房子?老鼠尾巴代表着老石爷爷,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赖督学这个狗特务,到旗锣坳纵火烧死了黑牯子老石爷爷。”
爷爷被孙女的分析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多年好友,是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暗害的,他恨不得冲出去把这个狗特务给宰了。
“爷爷,息怒,现在还不是宰杀这个狗特务的时候,眼下要做的,就是赶紧向上级报告,贝瑶有潜伏的国民党特务,这个特务像毒蛇一样盘在这里,会给井冈山造成致命的危害,可以肯定,国民党的特务,不仅仅在我们贝瑶,可能围绕井冈山的七个县都有,只有彻底铲除他们,才是真正算解除了威胁。爷爷,会有到收拾他们的时候。”
此时,鸡棚里的公鸡叫起来,爷爷把火埋好,催点点去睡觉。
点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回忆着赖督学的情况。他是个外地人,到这里不到几天,就能讲地道的本地方言,她知道,本地方言是极其难学的,不是语言天赋特别好的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讲得这么好。还有,他多次到我们贝瑶来,每次来都是小火轮船回来的日子,他来肯定是接什么人或猎取什么情报。这个家伙是个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务。原先,她对他还有些许的好感 ,觉得他是个热情向上的青年,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还有点想念,哎呀,好在今天无意中看到他,发现他,要不太可怕了。
她又反思自己近期的一些举动,会不会被他察觉到了什么呢?老石爷爷到我家来,他知道吗?爷爷他们去买米、牛、猪的事,他知道吗?我们晚上运送那些物资上井冈山,他发现了没有?还有,他在我们贝瑶是否培植了本地的特务?
点点在脑海里闪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又一个一个地否定掉。她又一次感到上级的英明,杀掉尹道一后,她和爷爷绷紧的神经都不同程度地放松了,上级大概知道这种状况,赶紧要求他们保持高度的警惕,严守地下工作者的纪律,如果上级提醒不及时,那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点点倒抽了一口冷气。
公鸡啼第二遍的时候,点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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