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家又做诗人。做政治家与做诗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范畴,诗人当政治家往往是失败者,政治家写诗往往很干瘪乏味,但毛泽东即能当政治家还能是一个很好的诗人。他把这两个范畴的东西统一起来,都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他对既成建国大业又写诗的曹操评价很高,也很爱读他的诗。相反,他批评坐享其成做了帝王后来又丢了江山的李煜,说他只会写诗不懂政治。毛泽东是有资格说这话的,因为他自己做诗挥洒自如,政治上也驾轻就熟。这是他独具魅力的个性,也是天才的显露。
访问人:要不怎么说这样的人几百年出一个呢!
陈晋:还有逞强与悯弱在毛泽东身上的统一。所谓逞强,就是不但不信神,不怕鬼,而且要打鬼捉鬼。看毛泽东的人生历程,往往是越处于逆境当中他的才华就发挥得越充分,他喜欢在压力下生活,日子过顺了,好像反而没意思,有时免不了人为地制造点压力。
访问人:说到这里,使人想起1965年1月9日毛泽东同美国记者斯诺有过的一次谈话。那次,毛泽东讲到自己时说:与其说我是写文章的,不如说我能同反对我的人打仗更合适些。不打仗了,有时候病也来了,出门不骑马,坐汽车、火车、飞机。……每天走10里路,骑20里马,非常舒服。他还说:简单的生活,对人反而好一些。这是毛泽东的生活态度,表现在宇宙观上,他就强调世界的不平衡的一面,动的一面,强调斗争的一面。
陈晋:是这样。这是逞强的一面,他的另一面就是悯弱,非常同情、照顾、扶持、抬高那些小人物,有时甚至不太讲原则。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随处可见。
访问人:这大概多少与他个人的经历有关,上学时,富家子弟看不起他这个农家子弟。革命初期,在党内留过洋的,学过军事的又看不起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土包子。在江西的时候,就曾有人针对他说,山沟里出不来马列主义。
陈晋:他给小人物们做思想工作也是很有特点的。1959年时,他告诉农村的那些穷队,穷要有志气,王国藩不是靠三条半驴腿办起了合作社吗?搞出点样子来给富队看看。他就这么做工作。有意思的是,毛泽东的性格是“对立的统一”,毛泽东的思维方法也是什么事情都习惯于一分为二。他的成名作,《毛泽东选集》的开卷篇《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打头就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篇文章是毛泽东富有个性的政治生活的开端,也是反映他政治思维方式的开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他就是这么把世界劈成两半的,不属于这一半,就属于那一半,并且一旦作出选择,就一生以这一半去反对另一半。
访问人:这种思维方法是中国式的?
陈晋:不是。中国人喜欢调和,搞中庸,不善于搞非此即彼。打倒一方树立自己是西方的思潮。就拿文学来说,最早是古典主义,是浪漫主义把古典主义打倒了才起来,后来是现实主义打倒浪漫主义以站稳脚跟,再后来又是现代主义对现实主义的批判。中国人的思想具有包容性,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四书五经,就那么一点点,几千年来注家纷呈,把它们的内容越说越多,有意思的是,即使是反儒的人,也要借注解经书来表达自己的观点。从思想方法上应该说,西方和中国是不一样的。毛泽东习惯于把世界劈成两半更多的是从西方的文化思想中来的,但同时毛泽东本人又是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所以我说他的思维方法是中西合璧。
这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就是毛泽东是在什么起点上用什么方法来接受马克思主义的。他并没有读多少马恩著作的原文,他读的只是仅有的几本别人的翻译本,他抓到了其中的一条核心,这就是“阶级斗争”四个字。他最早理解的唯物史观就是阶级斗争。阶级斗争学说是马克思主义对人类的一大贡献,但毛泽东抓住了它后把世界劈成了两半,“一分为二”。毛泽东找到了这个方法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