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以上从几个方面,谈了诗人峭岩作品中特别是在几部长诗中对于英雄崇拜情结的彰显和史诗性情节构架格局的运用,从而昭示了峭岩诗风走向的重大转变。这种唯美主义与现实情感的严肃回归,势必造成诗歌内在张力对于当下固有观念和思维定势的大范围撞击,并使读者的心灵承受一次革命性的洗礼。
其实,引起诗坛关注的并非局限于题材和内容的某种突破,而更为重要的是对于诗歌审美取向的重新认识和界定。
下面再谈这部同样具有史诗成分的长诗《烛火之殇——李大钊诗传》,(以下简称李大钊诗传)。
诗传体写作是诗歌创作领域的固有和突破。说它固有是早已定势,说它突破是需要创新。它是以作品中核心人物(传主)为主线的一种叙述与抒情相结合的一种长篇创作方式,成功运用诗歌的表现特质并介入诗人独特的审美视角,来完成的传记体长诗。
李大钊诗传是诗传体写作的一个成功范例。它与峭岩其他几部长诗一样,气韵恢弘,大气磅礴。其情感的波澜激昂澎湃,贯通全诗的始终。与此前的《静静的白桦林》、《遵义诗笔记》等相比较,《烛火之殇——李大钊诗传》则更具史诗特质。具体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结构庞大,叙事恢弘。
诗人对于传主(历史英雄人物)生平、经历、思想脉络的全面把握,对于当时社会状况、国际国内形势的突变,做到了掌控于心,润笔成章的程度。在辽阔而苍茫的历史天空中,大小事件的堆积沉淀恰如一团团翻滚的云朵,浓密繁杂目不暇接。此时诗人似一只苍鹰,不时抖动灵动的翅羽,搏击着过往光阴的云团。他用了一双鹰的眼睛,时而翱翔九天,时而盘旋俯冲。采撷、归纳、整理、提炼、升华,直至幻化为一章章一节节诗行的跃动。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说峭岩是个高手。掌控与驾驭,梳理与抽丝,吞吐与归纳,辨识与凝思,他都了熟于心,运用自如。这来源于他多年诗歌底蕴的坚固和厚重,更是他独具诗性感悟与才情睿智的潜质。
《烛火之殇》全诗十歌(章),歌歌如泣如诉,首尾相接,宛如一气呵成,气势贯穿始终,诗情如地火运行,奔突跳跃,字里行间无不血泪泣下,常常使人掩卷沉思。十歌虽独立成篇,却篇篇辉映相对,相互关照,递进演变,时光更替恍如梦幻。时而现击鼓雷鸣之势,时而入和风细雨之境。诗篇起伏跌宕,翘首寰宇之态,吐纳古今长河之气,常常令人慨叹不已。
全诗以“烛火”为意象贯穿全篇,是传主形象之象征,又是诗意之象征,两者相互依托,意象纷呈,欲达诗境之美。而一个“殇”字点化出英年早逝、青春之可贵的哀惋氛围,契合了社会大众心理。
再者,诗歌之篇首,皆以篇头诗起承切入。赋体诗词的运用,在此不乏悲壮凄怆之感,壮怀激烈之势。诚如峭岩在后记中所言:“再就是每一章的题头诗,采用了屈原九歌的体例风格,是我故意这么作的。九歌阴郁浑厚、沉雄哀惋的语势氛围,很适于悲壮的诗歌内容,目的是烘托气氛,加大诗的外张力和感染力。这种新旧诗的搭配,也能体现诗的多元性。”
这种古典词章及乐感的巧妙植入,无形中让新旧诗篇浑然交汇,古今天人之情愫完美融合,势必造成一种气势的哀惋、雄沉之美。
2、情感的依托,归宿于跪拜之意愿。
在中国近现代的历史上,李大钊可说是民族启蒙的先师,是追寻正义自由的化身与先行者。在那个年代,李大钊凭借其思想的先进,意识行为的进步,当之无愧地置身于伟人的行列。而这炷“烛火之殇”,无疑给整个的民族带来巨大的伤痛和惋惜。
对于先驱巨大膜拜之情的渊源,加之以上诸多因素的叠加,更让诗人深深地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情感渊薮之中。这种阵痛与纠结的蹂躏,让峭岩用诗歌的方式找到了他唯一倾诉的理由。读李大钊诗传,我们无处不感到这种粘稠情愫糅合着心之血泪一同蠕动的声音。它不是那种若隐若现的潜台词或蒙太奇式的张扬,而是独立于诗章之上的振臂呼唤和呐喊。这声音与诗韵之美构成洪流一般的庞大乐章,支撑着所有的想象。
于是,诗人在全部诗歌的诉诸中,始终如一地虔诚地将传主——李大钊称为“父亲”。原由自然由同乡、同族、同姓引起,但更多的来自诗人浓重的跪拜之情,让人感到自然而亲切。就是在“父亲”与“儿子”的情感交融中,伴随着诗人崇敬的目光,走完了一段关于历史的回望之旅。诗歌没有终结的时候,终结的是我们从一次次的感动之中抽身回到现实当下的无奈与尴尬的表情。
有这样的诗句或许可以佐证诗人峭岩的心理路程于一二:
“我一次又一次返回那片热土 站在家乡高粱大豆的田野 我常常怀念他 我认定他是我的另一个父亲 他的精血未孕育我的肉体 他的精神却使我茁壮成长 …… 还是这样的时日 身心充沛了浪花的激情 我抚摸亲吻那片尊荣独享的土地 -----乐亭 东临渤海 背依燕山 兼海 兼山 兼林 兼原 黄帝的驾车滚过 唐帝李世民的战骑踏过 是什么样的灵光惠风护卫了它呀 老天保佑的土地啊” (第一歌:高粱大豆的田野,一炷烛火啊) “我不愿翻动那个情节 那个大悲大痛的 历史的罪恶丑剧 情节,扭曲着丑陋与狰狞的面孔 向我的疼处走来 它几乎占据了我本以忧伤的心空
我不愿翻动那个情节
那是个比黑暗还黑暗的日子 那是个比凄楚还凄楚的日子 一支笔从历史的天幕 轰然 落下 白纸濡染飞溅的墨汁 空气凝固了 历史的脚步 瞬间定格
噩耗把国共两党的神经震撼 北京,苏联大使馆的铁门 终未抵挡住军阀的牙齿 -----李大钊被捕了 …… 在北京的西郊民巷 一个鬼哭狼嚎人民受辱的地方 在一片灰色的惊恐中 在神与鬼的角斗中 李大钊走了 呼啸着38岁的青春 他和其他19位壮士一同走了 去了他们不该去的地方” (第九歌 :烛火之殇) “我是说啊 我是土地上的一棵树 没有什么会使我们分开 我不是睡在诗的眼睛里的动词 我是你的儿子 是你入土的根须随时而舞蹈 …… 父亲,在这样的夜晚 我耐不住寂寞 我必须乘月亮的光晕飞回 飞回大黑坨 那里有熟悉的乡音 让我夜夜梦回
啊,大槐树 已披上时光的万缕沧桑 依然站在家门口 历史让它守候 风雨里唱着走远的歌谣 它最最忠诚 不会撒谎 一分一秒的用年轮刻记岁月 我明白 只有家乡村头的大槐树 和历史并肩站立 牢牢记得你 年年舞出你的归程” (第十歌 :村头,大槐树与历史并立)
够了,已经够了。只要有了“大黑坨”和“大槐树”的身影,就有了故乡的身影,就有了诗人怀揣滚烫的诗行跋涉回乡的风尘仆仆的身影,也就有了与历史并肩站立的那道身影。而沿身影长出的,不是遥远的记忆,那是不死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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