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露重霜深,湘江之上烟云水汽弥漫,橘子洲边蕙草半已枯凋,尽管浏阳河畔喧嚣繁华如故,但星城长沙终究也不免添了一丝清秋的愁思。恰在这时,岳麓山漫山的枫叶却像火焰般燃了起来,令人眼前一亮,心中快慰。
回顾初时,遥望古木参天的岳麓山,苍翠掩映中的枫树与松、竹、柏、香樟、油茶等各类常绿植被浑然一体,目之所及层层密密,尚且难以分辨,需行至山中,方可洞幽察微。
几经寻觅,漫步于枫林间,抬头便见一片片巴掌大的青枫叶在阵阵秋风中扭动着的轻盈的身躯,是何等从容、何等灵动、何等潇洒,而整枝、整树、整丛的枫叶也听从着秋风的指挥飒飒而歌,唱响了一曲曲充满生命力的独特乐章,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抑扬顿挫、时而舒缓悠扬,好似倾诉着岳麓山的喜怒哀乐。
恍惚之间,眼中突然闪过些许嫣红,定睛细看,几片枫叶不知何时早已与众不同,是那样鲜红、那样耀眼、那样夺目,好似莽莽荒原之中的点点星火,让人于百无聊赖之中看到些许热烈、些许激情、些许期盼。
不需几日,这点点星火便已成燎原之势,终究点燃了这整座岳麓山。此时,恰是暮秋天气,不禁让人想起宋代诗人王之道“枫叶经霜红更好,晚来扶杖过前村”的诗句。
夕阳西下,驻足爱晚亭侧,漫山殷红的枫叶,映衬着秋日的余晖;崎岖狭窄的山路,铺洒着斑驳的红晕;奔渤不息的湘江,仿佛吟唱着三湘故事。面对这麓山枫景,感叹这江山胜迹,万千思绪接连涌起。
思接千载,距今一千多年前的北宋开宝九年,潭州太守朱洞在这里正式创立了岳麓书院,初设“讲堂五间斋序五十二间”,渐开讲学之风,于湖湘蒙昧初觉之时,奠定道南正脉之基。
二百多年后的一个秋天,湖湘大儒张栻在岳麓书院主持教事,与自闽专程来访的理学家朱熹进行了为期“三日夜”的“朱张会讲”,在漫山枫叶的见证下,朱张二人各有所悟,“白云红叶两悠悠”,这也意味着湖湘学也与闽学互相影响、互相促进,由此兴起了“会讲”之风,树立了讲学讨论、求同存异的典范。
自此之后,岳麓书院名声更加远播,“岳麓之为岳麓,非前之岳麓矣!”正如同今天书院讲堂两侧的那副对联所书:“院以山名,山以院盛,千年学府传于古;人因道立,道以人传,一代风流直到今。”及至元明清代,岳麓书院屡有兴废,阳明心学、明代实学、清代朴学相继发扬,经世致用之风不断传承。
近代以来,风雨如晦,中国几近亡国灭种。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岳麓山以其不屈脊梁砥柱其间。从陶澍、贺长龄、魏源到曾国藩、左宗棠,从郭嵩焘、曾纪泽到谭嗣同、唐才常,从蔡锷、杨昌济到毛泽东、蔡和森,岳麓山上留下了无数仁人志士的足迹。他们感时务之变,于山中或上下求索、或消遣排解、或访古抒怀,不一而论。只能猜想,那秋日“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枫叶足堪他们寄情其中。
回想起一百多年前,一群同学少年,他们曾击水于湘江中流,迎着缤纷飞落的枫叶,攀爬于岳麓山上。他们秉承着“实事求是”的湖湘精神,立下了“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宏大志愿,并最终选择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创建了中国共产党的早期组织,开始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而不懈奋斗。他们历经千难万险,最终带领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向世界宣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何等的荡气回肠!他们的拳拳赤子之心、前赴后继之行,正如那片片殷红的枫叶,所展现出“万木霜天红烂漫”的生长热情,所诠释出“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奉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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