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有《风入松慢》手谈词曰:“三百六十一周天,枰子喻方圆。凝神静气奇谋定,一声响、白后黑先。侵御疾徐劳逸,实虚静动危安。攻防布势务相连,争利不言贪。冲飞粘顶尖枷断,平常心、成事由天。小技怡心明智,为君胜负欣然。”行家里手,起笔脱俗,上下句相呼应。木狐、乌鹭、方圆、手谈、忘忧、黑白均为围棋的别称,楸枰为围棋棋盘的别称。诗曰:“木狐隐楸枰,乌鹭栖方圆,手谈无止境,忘忧黑白中”。称它为“手谈”的原因,则是因为下棋时,默不作声,仅靠一只手的中指、食指,运筹棋子来斗智、斗法、斗勇。诗曰:“客来寒舍意犹酣,煮茗燃香约手谈。挂角侵削防紧气,腾挪打劫点三三。”饭后手谈黑白道,茶余诗赋是非棋。对弈间其落子节奏的变化、放布棋子的力量的大小等都可反映出当局者运指如飞的心智情况,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手谈”一词的发明沟通了清谈和围棋的联系。士人们发现在清谈之外,围棋也是一种风雅之举。手谈强调了围棋在对弈过程中对话的作用。而这种对话是一种中国式和谐的对话。这正是围棋的本质所在,也是围棋区别于其他棋类之处。
“乾坤无定数,演绎有黑白”既是说围棋,又是讲太极(八卦)。黑白转换变化无穷,乾坤演绎奥妙。一切复杂(万物)皆由简单(黑白、阴阳)演化而来,最终又回归简单。围棋的黑白演绎、太极的阴阳(八卦)变幻,与宇宙大千世界同理。整个棋盘就是历史交错,就是生活纠结,也可以是处事人生,世态炎凉。“松下手谈将进酒,亭中醉卧未吟诗。”每悟到此,胸中总起波澜。因此称为“手谈”。围棋在东晋被称为“坐隐”、“手谈”,实际上坐隐、手谈、忘忧、烂柯所用的典故均是两晋时期的言谈作品,坐隐、手谈出自《世说新语•巧艺第二十一》,忘忧出自《晋书•祖逖传》,烂柯出自晋人的《志林》。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王中郎以围棊是坐隐,支公以围棊为手谈。”真乃:手谈黑白烽烟起,胸怀成竹稳坐台。《南史•齐武陵昭王晔传》:“汝与司徒手谈,故当小相推让。”唐•薛戎《游烂柯山》诗:“不语寄手谈,无心引樵子。” 元•李文蔚《蒋神灵应》第二折戏文有曰:“老夫闻知相公善能围棋,令人将过围棋来者,我与老相公手谈数着咱。”
清•蒲松龄《聊斋志异•丐仙》:“丐者陈九,又善手谈,高与对局,辄败。”“聊取江山棋局上,犹争胜负少年时”。围棋在东晋被称为“坐隐”、“手谈”,道出了围棋所蕴涵的文化内涵;至北宋,又有徽宗所言“忘忧清乐在枰棋”,陆游《寓叹》“诗瘦慵看镜,棋鏖恐烂柯。残年犹有几,切莫负渔蓑。”围棋又称“忘忧”;烂柯传说流传甚广,围棋又有“烂柯”之名。看看烂柯的故事“松下一盘棋手聊,返身寻斧柄全消。”从中可以细品出坐隐、手谈、忘忧、烂柯。这四个词,正是围棋文化和中国文化精神绝妙暗合的地方。二童子本为仙人,而中国的隐士高人常常被以仙人来看待,那些人总是有些仙风道骨的,腾挪对局间,只有棋局凸现,而无世俗所扰,人事纠纷,是故坐隐。童子坐弈不语,全凭棋局中黑白相交,是谓手谈。世间苦乐全在棋局之外,童子不晓,王质不觉,所以忘忧。一局未竞,世易时移,斧烂柯矣,世间千回百转,竟然不如一局棋的时间长,故言烂柯。楸枰之上,绞杀如涂。呜呼!毫端空有千题巧,枰上原无一着真。
多少神仙事,神在妙笔中。那地,那天,那人,那棋盘,那时间和时间杂乱拼凑过的图案。扰扰亭中客,悠悠局上棋。黑白方圆之间,天地纵横之间,参透了黑白世界的诸多玄机:人生如棋,文章如棋,官场如棋,世事如棋,有时需进一步以更上层楼;有时需退一步以海阔天高。“吾棋一局千年事,纵使旁观烂斧柯。”由此感悟渐入佳境,时间,好像从手指间轻轻滑落的棋子,棋理寓人生无限,青山已老,世界从此叮叮然也。而不老的棋坪硝烟弥漫,演绎着陌生而熟悉,最爱而最恨的至理名言,花朵谢了、森林老了,玄妙机缘稍纵即逝毫厘间,趟过思想的田畴,柳暗花明,景象万千。天地黑白逆转。蜜蜂走了,怪兽来了,欲望的陷阱和虚无的渴望在召唤。情趣浸润其中,向而往之,向往之余更感寂寞寡淡,但又无处去寻这已古去多年的古人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