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伟人时代”的开端
2002年刚刚开始的时候,《南风窗》驻北京记者打电话来说,今年是邓小平南巡10周年。若不是他的提醒,我竟忘了这个日子。这以后的几天,屡屡对朋友提及这事,他们也都不记得了,而且同我一样地惊讶:怎么会淡漠了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中国人喜欢以整数来纪念那些对他们的生活发生过影响的日子,也即所谓"5周年","10周年",还有"20年"、"50年"、"80年"、"100年"等。严格地说,这类"整数"同历史本来的进程以及我们的认识并无直接关联。比如,我们把"10年"作为一个参照,显然不是因为"9年"或者"11年"就会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而是缘于一种由来已久的习惯。这习惯的值得称道之处,是它提供了一个契机和一种压力,让我们去回顾某些不该遗忘的事情。所谓"邓小平南巡",是指他的武昌深圳珠海上海之行,时在1992年1月18日到2月21日。大家之所以对这个事件记忆犹新,是因为,邓的这个举动在当时即令所有中国人大感意外;也因为,他那一路的讲话具有异乎寻常的震撼力和感召力;还因为,他的这个出人意料的行动和那些出人意料的讲话,对当日中国产生了一种拨正航向的作用,以"反对和平演变"为中心的新政治运动,从此偃旗息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一轮改革开放,从此理直气壮,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改革的先驱者,诸如深圳和珠海这样的经济特区,以及温州和泉州这样的民营经济繁荣地区,也都重振昔日气概。从那以后到今天,邓一手缔造的这种改革开放的势头,竟能保持10年而无起伏,甚至不会因为他的告别人世而发生逆转。
从这个意义上说,下面这一句话也许不算过分:
听君一席话,十年保平安。
这样看来,在"后伟人时代"的第一个十年里,伟人的影响不仅还存在,而且是广大深远而又无微不至的。"后伟人时代"是我本人杜撰的一个词。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这是前所未有的时代。它的含义是,即使伟人已去,社会却依然保留着伟人的影响,有如"后农业时代"中农业依然重要、"后工业时代"中工业依然繁荣。有两个日子我们难以忘记。
1989年11月9日,这是邓小平正式退休的日子。4天以后,他会见日本经济访华团的时候,宣布他要"百分之百地退下来"。这里所谓"百分之百",按照邓本人的说法,乃是"正式向政治生涯告别"。所以,党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在刊登这个消息的时候说:"邓小平最后一次会见外宾。"
1997年的2月19日是邓小平的忌日。邓去世的那个傍晚,京城晴空万里,日月东西相向,天地俱澄澈。我沿着京城的长安大街走到天安门广场上,内心里面不断想起毛泽东逝世的那个日子,也即1976年9月9日。较之20年前的那个时刻,这一天中国人的反应,其实并不是悲天恸地,而是平静。
平心而论,在本世纪中国的历史上,邓小平的影响和贡献,是不逊于另外一个伟人毛泽东的。中国人大都喜欢把邓小平和毛泽东做比较。他自己也有意无意地这样做,比如他把毛看作是共产党"第一代领导集体的核心",把自己看作是共产党"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现在,在他去世5年之后,我们再来比较,就会发现,邓和毛之间的不同,要比他们之间的相同之处更加值得回味。这些不同之处中最重要的一个,正是在他们去世之后显现出来的。毛去世后的5年里,我们的国家动荡不已,从北京中南海里的一连串变故,直到偏僻乡村中人民公社社员的群起反叛,让每一个中国人都有天翻地覆的感觉。而邓去世后的这5年,我们却感受着平静和从容。一切都像他去世那一天的情景一样。
导致这种不同结局的原因,是复杂和多样的。但若追究起来,有一件事情必定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就是,邓在1992年的南巡讲话,为他身后的中国定下了基调。他多次说,那是他的"政治交代",这话音里面,其实就有"政治遗嘱"的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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