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10月,鄂豫皖根据地第四次反“围剿”失利,红四方面军主力撤出。担任鄂豫皖省委书记的沈泽民留下来坚持斗争。受中央“左”倾冒险主义的影响,沈泽民强调要进行所谓的“正式战”,集中红二十五军围攻七里坪,结果惨遭惨败,损失惨重。
七里坪战役失利之后,沈泽民主持召开省委会议,讨论今后的行动方案。会上,大家心情沉重,都不愿开口。在这沉闷的局面下,性格耿直的红25军74师师长徐海东站起来发表意见。他毫不隐瞒观点,直指此次失利,省委要负全部责任。徐海东一时情绪激动,直接冲着沈泽民嚷起来:“历来,只有小资产阶级的领导,只顾自己吃饱饭,不管战士的死活!”徐海东话未说完,一直倾听的沈泽民脸色变了,他忽地站起来,走到徐海东身边,用烟袋杆指着徐海东,脸色铁青地说:“我们都是小资产阶级?就你是无产阶级?就你关心战士,你这个人有问题!”气愤之下的沈泽民用严厉的口气斥责:“你没有资格参加我们的会议,出去!”徐海东还要坚持,但沈泽民再次斥责,并命令徐海东立即离开会场。显然,徐海东的意见激怒了沈泽民,伤了他的自尊心。
徐海东怒目环视一下鸦雀无声的会场,转身就走!
激怒了省委主要领导,加上当时盛行的“肃反”之风,徐海东不由得担心自己会被省委扣上帽子,找个借口给肃掉,在随后的一次战斗中,他赤膊上阵,宁愿战死在沙场,也不愿被诬为反革命,结果,部队打了胜仗。
徐海东刚回到驻地,警卫员就报告说沈泽民书记来了,徐海东听后一怔:“莫非来找我算帐?”出于礼貌,正要出门迎接,门外传来了沈泽民的声音:“海东同志呢?”
“我在。”徐海东回答。
沈泽民穿着一件青布上衣,拿着一顶草帽,踏步跨进房屋,满脸笑容地着握着徐海东的手,诚恳地说:“恭喜恭喜,又打了个胜仗。”
徐海东心里仍有疙瘩,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尴尬地说:“坐吧。”又说:“打胜仗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部队打的。”
沈泽民接着说:“是部队打的,但你指挥得好呀!”他坐下后,仍掩饰不住对徐海东打胜仗的喜悦。接着点燃旱烟,拼命抽了几口。自从到鄂豫皖苏区工作以后,沈泽民烟瘾也变得特别大,他不顾患有肺病,抽烟抽得特别厉害,也许这是在艰苦环境下消解劳累的惟一爱好了。两人说了一会儿战斗的情况,又说到上次省委会议的事,沈泽民主动说:“你那次批评省委的话太重了。我对你的态度也不好。下次会上我再说一说。”说到这里,沈泽民又抽了几口烟,敲掉烟灰,换上一锅,点燃后又抽了一口,望着徐海东,推心置腹地说:“你这个同志呀,军事上行,就是政治上不强,省委开会扩大到你参加,你总是常常不到会,这就不好嘛!”
徐海东一听,不知从何说起,有些委屈:“通知我开会,我几乎每次都参加的呀,偶尔有事不去,也都请假的。”
“是这样吗?”沈泽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觉得徐海东不会讲假话,便明说了:“你们政委说,每次开会,他都叫你,你就是不肯去。”
徐海东一听,“原来这样!”不由得怒火上升,因为事实上每次上级通知开会时,政委总是让他留在部队“看家”,省委查问时,又推说徐海东不肯去参加,这岂不是耍两面派?但转念一想,怕影响团结,因此强压住怒气,平静地把师部的情况向沈泽民作了汇报,包括自己对政治、军事斗争的想法。他诚恳地说,自己出身窑工,读书少,但很敬重读书人。在他心目中,沈泽民就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更令徐海东敬佩的是,沈泽民工作热忱,坚决执行党的指示,而且从不“记仇”,更不是一个玩弄权术喜欢给人家穿“小鞋”的人。
沈泽民一边抽着烟,一边静静地听徐海东诉说心中的想法,时不时点头赞许。沈泽民心里也在想,原来徐海东不仅打仗不怕死,而且在政治上也很有见解,觉得自已过去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不由得心生歉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泽民见天色已晚,便准备离开,临走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钢怀表,看了一眼,“晚上我还要开个会,你要注意身体,好好睡一觉吧。”
“几点了?”徐海东觉得今天与沈泽民推心置腹的谈话十分痛快,时间过得太快,便随口问道。
“你的表呢?”沈泽民知道徐海东有块缴获的怀表。由于战斗的需要,表对指挥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小心摔坏了,走不动了。”徐海东笑笑说。
沈泽民着急地说:“那怎么行?指挥打仗,没有一块表不行,这样,我这块给你!”他边说边从自己兜里掏出怀表,递给徐海东。
“不行,不行,我再想办法,你不能没有它!”徐海东连忙推辞。
“你拿着,我再想办法。”沈泽民不容置疑地将怀表放在徐海东手上,随即走出门去。
徐海东攥着这块怀表,望着沈泽民苍老而瘦小的身影,眼睛湿润了。徐海东知道这块怀表的不平凡来历:当年瞿秋白在苏联时,正逢苏联经济十分困难,新生的苏维埃政府号召人民捐献金物,支持红色政权渡过难关,瞿秋白就把自己从国内带去的金壳怀表捐献给政府,而苏联政府为了感谢中国同志的友谊,便回赠他一块钢壳怀表。六届四中全会后,瞿秋白在上海送沈泽民赴鄂豫皖苏区时,特地以此表相赠,并相约革命成功后在上海相见。现在,沈泽民将这么一块珍贵的怀表送给自己,怎能不感动呢?
本想睡一觉的徐海东再也睡不着了,通过这次谈话,他对沈泽民有了进一步认识。
过了几天,鄂东道委书记徐宝珊见到徐海东,兴奋地对徐海东说:“海东同志,昨天沈泽民对我说,宝珊,我不死,就不准有人再说海东同志有问题,哪个说他有问题,那他自己就有问题。”徐海东听后虚心地说:“我也有粗鲁的地方,有时讲话也不注意方式。”
徐海东直到晚年,仍铭记着沈泽民的话,经常说:“他对我从政治上肯定下来,才使我的生命有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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