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暑天,装殓一事是办事处请了专门人来做的。记得为了防潮,在棺材里还垫了石灰袋。周爹爹的遗体放进棺材后,有一个红岩村的工作人员拿了一个相机,从高处向下给周爹爹照了相。后来我看到《周恩来家世》一书,封面上有周爹爹的照片非常收悉,就很像那个工作人员给照的那张遗像,当时祖父也得到一张。
棺材盖好之后便有几个人往后山下面抬,那后山洞里的温度较低,便于保存以等着总理出院后出殡。红岩村的工作人员都来了,每个人手里拿一支香,排成队,跟在棺木后面送行。我也在队伍中,我记得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女同志,穿一件无袖的旗袍,我手中拿着那只香,不小心碰了她的胳膊,她被烫得叫了一声。我母亲就赶快推搡我一下,叫我小心点。回途时邓妈妈站在后山转弯处路口的台阶上,像送殓的同志一一点头,谢谢大家来送老人。我后来在想,周老太爷住在山上虽然生活上被照顾的很好,但是周围的同志包括周总理和邓妈妈都很忙,所以他可能精神上比较孤独。在青岩镇一年多从未生过病,印象中比我祖父还健壮,几天前我们还见过,突然他就这样走了,让我真的很难接受。我就想,如果周老太爷还和在青岩镇时那样同我们一家同我祖父在一起生活,也许就不会这么匆匆地走了。
当时我就知道,这件事没告诉总理、瞒了他,因为他在住院。听大人们说,最早是新华日报有一个报童,每天去医院给总理送报纸。总理问他最近山上有什么事没有,报童说:“没事,就知道死了个老头儿”,总理忙问:“是办事处山上的吧”?报童说是。当时办事处只有两个老头儿,一个在山上是周老太爷,一个在山下是我祖父。
后来童小鹏来医院,总理就向童小鹏说:“我父亲怎么样了”?童说:“挺好挺好”。总理觉得不对,就坚决要出院。汽车经过下土湾,随行的同志特请我祖父也跟过去,他们知道总理对我祖父很尊重,叫他“李老伯”,想让我祖父去,可以缓和一下总理的情绪。祖父上了车还对总理说:“不要紧,没事儿,他就是感冒了”。
祖父这天很晚才回来,向我们叙述说:周副主席赶到那儿,大家才告诉他真相,他立刻就急了,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去看棺柩!”。虽然天黑了,大家还是拥着他一起去了后山。一到周老太爷的棺椁前,总理立刻跪下大哭,又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童小鹏几次,他都不告诉我!”。这时,邓妈妈也跟着跪下来,劝他不要太伤心,总理不听,一把就把邓妈妈扒拉开。他一定要当场把棺柩打开,发了很大脾气。可是棺板已经钉上了,是不好打开的。再说后山那地方环境也不好,对面还住着国民党宪兵,已经引起注意了。大家就劝别开了,我祖父也在旁边劝。总理对祖父说:“李老伯,你年纪大了不要在这儿了”,吩咐人送我祖父回家了。后来总理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开棺,听说他就在棺柩边守灵守了一晚。
这件事情我认为总理住院周老太爷去世之时瞒着他可以,但不让他看一眼就把遗体入殓,这样做有点儿不合适,毕竟是他的父亲嘛。我挺佩服总理对父亲的孝顺,又能顾全大局。
周老太爷故去后,葬在小龙坎红岩村的墓地。那天给周老太爷送葬的场面非常大。红岩村的工作人员除去值班的,大家都去参加了。小龙坎坟墓离红岩村挺远,我们送葬的队伍只能乘汽车去。我记得是先有车来把祖父接走,这是有规格的。后面又有汽车来,我母亲带着我们小孩儿上了后面的车。因为事先已经在报上登过讣告,重庆各界都知道周副主席的父亲去世了,所以国民党方面和重庆各界代表便都来参加送葬,他们都是乘自己的汽车过来的。这样送葬的场面就非常大,是柩车在前,后面送葬的汽车从下土湾到小龙坎排了大约有一公里长,一路上这支车队就非常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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