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钊搬到东方大学宿舍区不久,就赶上学校放暑假,他应邀到东方大学设在莫斯科近郊马拉霍英卡的别墅休息。在休假期间,李大钊怀着极大的兴趣参观和访问了苏联少先队员的度假活动,并专门跟少先队员一起到附近的农村向农民做政治宣传演出。他见少先队员们在行进的路上,举着迎风飘扬的红旗,高声唱着《国际歌》,心情十分激动,在写《苏俄民众对于中国革命的同情》时特意记下这样一笔:“这一班小孩子,都是在革命的风土中开起来的鲜红的花,其精神气度完全与旧社会里产生的人划一新时代。”“这些小孩的手,不但可以打破他们的旧家庭,而且可以打破全世界束缚人类的一切锁链。”
暑假结束,从马拉霍英卡别墅回到东方大学校区。李大钊在到苏联后一直负责给他做翻译工作的黄平(俄文化名“沃罗夫斯基”)陪同下,与共产国际的一位海员代表,一同由莫斯科到在列宁逝世后刚刚改名“列宁堡”(通译“列宁格勒”)的圣彼得堡参观、访问。圣彼得堡是俄国十月革命的爆发地,是列宁发动和领导俄国十月革命的地方,也是李大钊到苏联后极想瞻仰的革命圣地。
当年9月上旬,李大钊一行人到达圣彼得堡时,正赶上苏联党和政府正在发起建立“不许干涉中国”协会运动。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代表,李大钊在这个时候来到圣彼得堡,受到了列宁格勒人的热烈欢迎。下榻“国际海员之家”以后,李大钊等人到“劳动宫”进行参观、访问,列宁格勒职工苏维埃主席团的一位成员一见到李大钊,就拿出列宁格勒职工苏维埃打给英国职工大会的电报稿,请他过目。当时,广州发生了英帝国主义公然干涉中国国民革命政府镇压叛乱商团的严重事件。就在李大钊赴苏联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并留驻苏联期间,以广州为中心的南方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孙中山在苏联和中国共产党的帮助下建立的黄埔军官学校和由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创建、共产党员彭湃主持的第一届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相继招生开学,广州沙面工人英勇地举行了反对英、法帝国主义者殖民统治的大罢工,整个广州的革命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在这种情况下,英帝国主义支持广州商团发动反革命叛乱,企图采取武装叛乱的手段推翻广州革命政府。8月29日,就在李大钊即将结束在马拉霍英卡的避暑生活时,英国驻广州总领事在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军扣留了为阴谋叛乱的广州商团运送军械的英国轮船“哈佛号”之后,公开表示支持广州商团叛乱,并调军舰到广州水域向国民革命军和广州革命政府示威。英帝国主义公然干涉中国革命的暴行,立即在国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9月初,为了声援中国广州革命政府与英帝国主义展开的针锋相对的斗争,俄共(布)中央委员会政治局迅速作出决议,决定以苏联和共产国际为中心,在全世界范围内发起一个建立“不许干涉中国”协会运动。《真理报》和《共产国际》杂志率先发表文章,大力宣传孙中山领导的革命事业,号召苏联人民和全世界各国人民支持中国革命,反对帝国主义侵略者干涉中国的革命运动。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不许干涉中国!”的口号响彻莫斯科的大街小巷,也响彻了列宁格勒城。李大钊看到的电报,是代表列宁格勒40万工人,要求英国职工大会号召英国工人起来反对英国的马克丹诺政府干涉广州革命政府的。读了电报稿后,他异常激动,连连对列宁格勒的工人表示感谢。当时,包括冬宫整个建筑在内的劳动宫正在进行修缮,李大钊未能细细参观冬宫精彩的皇家建筑工艺。也许是为表示歉意,列宁格勒职工苏维埃负责人在请李大钊等人在宫中吃过午餐后,特意派汽车送他们到列宁格勒最大的工厂——三角橡皮制造工厂参观。这个工厂有8000多工人,厂领导见有中国同志到来,立即举行了一次工人代表大会,请李大钊报告英国和美国等帝国主义国家干涉广州革命政府的罪行。李大钊在作报告时,会场群情激愤,工人代表还当场通过了一项反对帝国主义干涉中国的议决案。
到达列宁格勒几天后,李大钊又参观了设在郊区的一个儿童村。那里原是沙皇的夏宫所在地,王公贵族围绕皇家花园修建了不少别墅,在其地形成了一个面积很大的皇家村。十月革命胜利后,苏维埃政府利用这些华贵、幽雅的建筑,设立了17个安置孤儿生活的院所。李大钊等人参观的是其中的一个在各方面条件和设备都比较完好的孤儿院。在孤儿院,李大钊见那些遭遇孤苦命运的儿童,在管理人员悉心照料下,生活得异常幸福,深深感到新建立的社会主义制度的无比优越。后来,他们又去了皇家花园,在这里碰到了3个苏联红军战士。红军战士一见中国同志,就急切地问起中国革命的情况,并一再表示,只要中国革命需要,他们和所有的苏联红军战士都愿意到中国去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血牺牲。这又使李大钊的心情相当激动,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不放。一两天后,少年国际纪念日到来,列宁格勒有数十万工人和青少年举行声势浩大的“不许干涉中国”示威游行。待李大钊等人在参观海口之后赶到设在冬宫前的高台上的游行检阅台时,立即被游行的人们簇拥到检阅台中央。李大钊向游行的工人和少年儿童挥手致意,顿时,台上台下,“中国革命万岁”的口号响成了一片。是夜,李大钊又被邀请参加在“五一”公园举行的盛大晚会,聆听俄、德等国少年发表支持中国革命和反对英、美等国干涉中国革命运动的演说。就在这一天,李大钊留下了自己与苏联少年儿童在一起合影的珍贵照片(见图)。
当时在列宁格勒举行的游行示威,仅仅是整个苏联,乃至世界不少地方“不许干涉中国”运动的一个缩影。待李大钊由列宁格勒返回莫斯科时,莫斯科和苏联各大城市反对帝国主义干涉中国的大规模示威游行都举行过了。驻共产国际的各国共产党代表也纷纷发表声明,谴责英帝国主义的暴行;英国共产党执行委员马克·曼奴斯、法国共产党执行委员特莱恩和美国共产党代表亚门特儿等还联名致电孙中山,谴责英、美、法等国家政府在广州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回到东方大学,李大钊又从中国留学生口中得知,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和西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的学生都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苏联和世界各国人民支持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作为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的代表,李大钊回到莫斯科后就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他除给在东方大学学习的中国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作《中国最近的政变》的报告外,还利用一切机会广泛宣传中国革命的新形势和中国共产党在新形势下的主张。9月13日的《莫斯科工人报》发表了他接见该报记者的谈话。在与《莫斯科工人报》记者的谈话中,李大钊在指出中国北方一触即发的第二次直奉战争是“由帝国主义分子策划和支持的内战”之后,简要地说明了南方的革命形势发展、变化的情况,指出:“应当说孙中山在南方的政策至今仍是不明确不清楚的。他本人尚未找到自己真正的依靠力量。”“最近的事件彻底揭穿了外国资本家的阴谋诡计,这也促使了孙中山本人到工农群众当中寻找真正可靠的立足之地。”最后,他明确表示:“中国共产党的任务是要向工农大众解释清楚国内战争的起因和意义,竭尽全力支持南方革命政府进行的反对外国帝国主义和中国反革命的斗争。中国共产党将把这些群众组织起来,以进行阶级和民族的决战。”谈话表明,李大钊当时虽然身在国外,但对国内政治、军事形势的变化是了如指掌的,他对孙中山在南方政策上出现失误的分析是很中肯的,特别是他阐明的中国共产党的任务和作用,也是相当准确和正确的。
时至9月22日,“不许干涉中国”运动被俄共(布)中央和共产国际组织在莫斯科推向一个新的高潮。当日,俄共(布)中央和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国家大剧院举行有几千人参加的“不许干涉中国”协会群众大会。李大钊和俄共(布)中央的拉狄克、英国共产党执行委员马克·曼奴斯,法国共产党执行委员特莱恩,日本共产党的片山潜等诸多国家的共产党代表,一起出席了这次带有浓郁的国际社会色彩的大会。在会上发言的人争先恐后,除马克·曼奴斯、特莱恩、片山潜等人外,还有美国共产党和美国黑人的代表、国际革命战士济难会的代表。当然,在大会主席台发言的,最引人注目的是来自中国共产党的代表李大钊了。当天,李大钊身着一身紧领紧身的制服,胸前佩戴着共产国际徽章,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异常干练、精神。李大钊在大会主席台上的中央位置站定后,操着他略带有乐亭乡音的中国话,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中国,已经成了世界帝国主义用来表演的大舞台。中国人民在受着帝国主义经济和政治上的影响。中国农民丧失了土地和生产工具,他们已经沦为流氓无产阶级,目前的境况十分危机……”他的话立刻使整个会场鸦雀无声。紧接着,他对着坐满剧院的莫斯科各个“不许干涉中国”协会的代表和东方大学、西方大学的学生代表,缓缓地挥舞手臂指出:“你们都知道,现在各种军人省长之间都在你争我夺,然而,这个斗争不只是军人省长之间的斗争,而是帝国主义列强之间的斗争。日本一直在帮助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军阀,英国和美国则支持以吴佩孚为首的直系军阀。不过,尽管有这两个以及更多的军阀集团之间的斗争,在中国以孙中山为首的民族解放运动还是在不断地增长和扩大。”略略停顿一下,他又昂着头接着说:“但是这个运动的发展不能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帮助。在共产党的队伍里吸收了大批革命知识分子、年轻的中国无产阶级和农民中的优秀分子。”接着,他指出:“中国问题并不单纯是民族问题,它是一个国际问题。没有世界无产阶级的帮助,中国的民族运动就无法发展。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充当革命的领导者。”说到这里,他充满深情和谢意地对在场的莫斯科工人群众说:“你们,莫斯科的男女工人们,组织起了‘不许干涉中国’协会。共产国际就是世界无产阶级和东方殖民地奴隶所进行的解放运动的中心。在莫斯科,我们在共产国际的直接领导下正沿着这条道路前进。愿你们积蓄力量援助中国的无产阶级和农民!由于俄国无产阶级的帮助,中国无产阶级和农民一定会争得自己的自由和独立。”在结束整个简短而有力的讲演时,李大钊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万岁!”“共产国际万岁!”
李大钊的精彩讲演,不时被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打断。在场的中国留学生听得是热血沸腾。苏联的电影摄影师拍下了这些极其珍贵的镜头。
李大钊在莫斯科国家大剧院发表演说后,心情分外激动。隔了一天,他忍不住挥毫给上海《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写了一篇题为《苏俄民众对于中国革命的同情》的“赤都通讯”,完整记述了自己苏联之行的经过与感受。在文章的结尾处,他又情不自禁地对在国内的青年说:“当全世界革命的青年为反对帝国主义干涉中国狂呼奋斗的时候,中国的青年应该怎样的激昂,在悲愤中跃起奔赴于我们中国的革命老祖孙中山先生旗帜之下,去和那帝国主义及军阀战斗,我们远在莫京引领以盼此消息。”几天后,他又根据在日本大阪《编军英字日报》和上海《密勒氏评论周报》上读到的资料,写出《上海的童工问题》寄给《中国工人》杂志发表;紧接着,又写出《中国的内战与工人阶级》,发表在《红色工会国际》第9-10期上。在《中国的内战与工人阶级》一文中,他明确指出:“目前在中国进行的内战是美、英帝国主义者支持吴佩孚进行军事冒险的结果,也是美、日帝国主义之间冲突的反映。”文中,他也表示了自己的忧虑:“由于帝国主义者的互相倾轧,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究竟中国目前的内战会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1924年12月3日,李大钊离开莫斯科踏上归程,返回了阔别5个多月的祖国。此后,他常常和周围的朋友和同志们谈到这次苏联之行,不止一次地说:我这回去苏联是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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