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新闻网北京2月17日电 近日,中国共产党新闻网·党史频道推出由红旗出版社出版、陈铁健撰写的《瞿秋白传》一书。该书描写了我党早期领导人瞿秋白短暂和辉煌的一生:瞿秋白出生在破落的知识分子家庭,为早年共产党成长和中国革命的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后来受到王明“左”倾集团的打击迫害。最后,落入国民党魔掌,英勇牺牲,走出了一条曲折悲壮的人生之路。
以下为本书节选。(孙琳)
荒祠冷烟
1911年的武昌起义,推翻了清朝的皇帝。当人们看到象征着五族共和的民国五色旗飘扬在丽日晴空之下时,曾经着实地高兴了一阵子。但是,等到孙中山把临时大总统的位子让给了袁世凯,各省的都督改称为督军之后,世道却变得越来越坏,生活也越来越艰辛了。严酷的社会现实,同人们原来对“中华民国”的憧憬,差得是那么远。在瞿秋白看来,新国取代了旧朝,“革命”后的常州同过去相比,不过是一批新贵上台,其昏聩腐朽,其贪婪无耻,其横暴野蛮,比清朝统治有过之而无不及。
瞿秋白在极度的失望之下,感到莫大的痛苦和愤慨。一次,他与羊牧之谈到《水浒》中的英雄好汉,愤然地说:现在就是没有梁山泊聚义的地方,我虽不能做拿着双斧的李逵,至少也好做一个水边酒店里专门接送来往好汉的朱贵式的酒保。1912年10月10日,正当常州的居民和各机关学校都在张灯结彩,庆祝“双十节国庆”的时候,瞿秋白却制了一个白灯笼,用毛笔在上面悲愤地写了两个大字“国丧”,然后高挂在宗祠侧门上。妹妹轶群看到邻家都挂着红灯或彩灯,独有自家门上悬了一盏写有“丧”字的白灯,觉得不吉利,暗暗地取下。瞿秋白知道了,仍旧把它挂起,表示了他对“国庆”的鄙视、对军阀统治的反抗。
这时瞿秋白的思想,几年之后他在《饿乡纪程》一书中曾经作了说明:
二十年来思想激变,一九一一年的革命证明中国旧社会的破产。可惜,因中国五十年的殖民地化使中国资产阶级抑压他的内力,游民的无产阶级大显其功能,成就了那革命后中国社会畸形的变态。资产阶级“自由平等”的革命,只赚着一舆台奴婢匪徒寇盗的独裁制。“自由”“平等”“民权”的口头禅,在大多数社会思想里,即使不生复古的反动思潮,也就为人所厌闻,——一激而成厌世的人生观:或是有托而逃,寻较远于政治科学的安顿心灵所在,或是竟顺流忘反,成绮语淫话的烂小说生涯。所以当我受欧化的中学教育时候,正值江南文学思想破产的机会。所谓“欧化”——死的科学教育——敌不过现实的政治恶象的激刺,流动的文学思潮的堕落。我江苏第五中学的同学,扬州任氏兄弟及宜兴吴炳文都和我处同样的环境,大家不期然而然同时“名士化”,始而研究诗古文词,继而讨究经籍;大家还以“性灵”相尚,友谊的结合无形之中得一种旁面的训育。然而当时是和社会隔离的。
瞿秋白在精神上的苦闷,是与生活上的艰辛交织在一起的。
贤庄的大姑母,不久就去世了。瞿秋白家中生活,不能再依赖姑母的柴米接济,景况日益困窘。到瞿秋白十二岁前后,家中不得不把星聚堂每月租金七元的房屋退赁,在族人白眼相视之下,搬到了城西庙沿河瞿氏宗祠。这是瞿秋白在常州最后的一个住处。
瞿氏宗祠是秋白的叔祖父瞿赓甫出资建造的,坐落在城西觅渡桥北面,与星聚堂只隔一条河。宗祠门前蹲踞着两尊石狮子,门楣上方一块汉白玉石上刻着六个篆书大字:“城西瞿氏宗祠”。祠堂分为东西两院,各四进。从大门进去,东侧第一进是灶房和女佣的住所。第二进作饭厅。第三进只有两间,外间为客堂—— 每逢祭祠供祖也在这里。内间东首隔一张小帘是秋白母亲的卧室。这两进之间有个小天井,四周有小廊回合,中间种植些菊花。夏日的夜晚,一家人就在这天井里吃晚饭和纳凉。近西侧回廊有一口井,瞿秋白和弟妹们就从井里汲水浇花;食水也是他们从这里抬到灶间去的。再向后是一个穿堂,从早到晚光线充足,里面放着画桌和书架,瞿秋白的父亲常在这里挥毫作画。穿堂以下的三间是瞿秋白弟妹们的卧室和陈放杂物的地方。每天,瞿秋白的母亲就在这里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瞿秋白的卧室和读书处在最后三间平房旁边的后翻轩里。房中靠东墙放一张旧式小床,正中窗下置一张方形书桌,一张旧式靠背椅。床右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地图,一支玉屏凤凰箫,一只月琴。瞿秋白在闲时,除了下棋之外,常常一个人吹箫,其声郁悒委婉,似乎在诉说心中郁积着的苦闷和对人间黑暗的痛恨。同学们到秋白家中来时,多在此处谈话、游戏。张太雷是常来的同学之一。羊牧之也常来此向瞿秋白求教英语、数学。
旧时习俗,住祠堂是最不体面的事,不仅住祠堂的这一家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就是同族的人也脸上无光。瞿家世代簪缨,“自胜国至今秀才相继,或及身通显,或子孙登榜,叠荷恩荣”。在这样显赫的家族中,非到万不得已,无论是哪一房哪一支,谁也不愿意迁到宗祠里居住。何况,当时宗祠里还停放着许多族人的灵柩,阴森凄凉,哪里是住家的处所?瞿秋白一家迁入宗祠后,许多亲友从此就和他们断绝了来往。许多当官的堂兄弟和亲戚们,竟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救援之手。在这种极端势利的社会中,瞿秋白一家饱尝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它在瞿秋白的头脑里激起了强烈的愤懑,也锻炼了他坚韧的性格和反抗精神。这样一种被压抑了的不满情绪,在他的一首志怀诗中,曾经流露出来:“悲欢原有别,天地岂无私?”悲苦与欢乐,对于人们原来竟是如此不公平,可见苍天厚土也是挟有私情啊!
母亲之死
瞿秋白家中的境况,一年不如一年。父亲瞿世玮于1913年秋天,把祖母送到杭州瞿世琥家里,然后他到湖北黄陂二姑母周家管账,月薪约三十元。但不久,世琥罢官,不再寄钱来了。到1914年,全家八口人的生活全靠借债维持最低的水准。有时家中的午饭,只有早上吃剩下来的白粥。瞿秋白无限感慨地说,我们原来天天盼望孙中山,可是革命胜利了,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好不了。我们还有点粥吃,乡下还不知有多少家连粥都吃不上哩。一次,瞿秋白在街头遇见一位老农,身边站着一个头插草标的女孩待卖,周围不少人在看着。瞿秋白不忍心看下去,他痛苦地说:“那个小孩低垂着头,好像在出卖我的妹妹似的。”他指着从身边擦过的一个头戴阔边礼帽的胖子对同伴说:“什么时候,大胖子要饿瘦了,天下人就好过了。”
1915年初,金衡玉写给无锡甥婿秦耐铭的手书,反映了瞿家生活的困窘。信中写道:
壬甥回后,时有不适。医者云:气血不足,故较前两胎病重。余劝其服药,彼又不肯,执定欲下胎。医与收生妇均不肯,云非比私生者,彼等均伤阴骘。昨经余再三言自愿,始允;须洋五元,明日来此。后又嘱余通知甥倩,最好有本人在此云云。……彼人所要之五元,须尊处出,余非惜此小费,可免日后招怪之意。……如肯来,望将壬甥之帽只与珠花并自铺盖均带来,丝棉亦带来,欲甥倩为阿双温英文耳。
此颂侍祉
二十二姨字
瞿世玮在信末附言云:
再者,洋头绳袜壬甥本拟自结,因身体不快,故未能结;如请人结,需费一元。甥倩果要否?又第三年及今年月报带来借我一阅。
瞿秋白的姨表姐杨庆令(小名壬壬)要在瞿家作人工流产,请人织袜,所需费用虽然不多,但瞿秋白的父母由于经济拮据,自顾不暇,再也无法资助亲友了。
一家八口,生活无着,只好把家中物品拿去典当变卖,以为糊口之计。逐渐的,衣服、首饰,全部送出去了;金石、书画也变卖一空。最后,连柜橱、桌椅、盆桶和日用器皿,也大都典质了。当铺、旧货摊和米店,都是瞿秋白常去的地方,他把一包包衣物送到当铺高高的柜台上,接过很少的几个钱,然后再到米店去换回几升米或者几斤豆。
由于支付不起学费,瞿秋白的弟妹们早已停学在家。妹妹轶群时常住到舅舅家中。弟弟云白以入嗣六伯父,随嗣母费氏住。景白则在宗祠后翻轩内,由母亲授以《论语》、《唐诗》,景白有时不能复讲或背诵,常常受到责罚。1915年夏天,瞿秋白在江苏省立第五中学快要读完本科的最后一年,家里实在无法供给他学费,不得不停学了。瞿秋白体谅母亲的困难,他虽然未能读完中学,倒也并不感到怎样的痛苦。但是,这对母亲却是一个极大的刺激。她对丈夫瞿世玮的无能,心里是不满的,期望瞿秋白在学业和事业上有所成就,以振起瞿家的门楣。而现在她竟无法使儿子的学业继续下去,这是怎样的不幸啊!她总觉得做母亲的对不起自己的爱子,时常叹息地对人说:“阿双本来是可以造就的,弄得他连中学堂也没有毕业,实在可叹!”
典无可典,卖无可卖,借无可借,欠无可欠,瞿秋白一家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面对大量的账单,母亲无限伤心地对人说,要等到我七十岁,才能还清这些债啊!家道如此,自己又无能为力,瞿秋白痛苦极了。他时常想到清代常州名诗人黄仲则的两句诗:“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这正是瞿秋白家庭和自己心境的写照。1915年中秋节,这一天前来讨债的人络绎不绝,家中房门后粘贴的无法偿还的账单,已经有一寸来厚。这些债多半是秋白祖母生病时拖欠下来的陈年老账。还有一笔是祖母逝世后买棺柩欠下的。讨账的人言辞峻刻,盛气凌人,堵门逼索,迟迟不走。秋白的母亲,只好再三道歉求情,婉言恳求他们再拖延几天。可是,期限一到,又用什么来还债呢?只好又是道歉求情。她每次把讨账人打发走,回到房里,总是泪流满襟,不胜悲楚。她曾经对人说过:“我只有去死,我不死,不会有人来帮助我,孩子就不得活”。她看到眼前这些年幼的孩子,一个个啼饥号寒;她想到爱子瞿秋白由于贫困所逼,连中学也未能毕业,似乎是葬送了他的前途;而势利的亲友故旧,又在百般责怪她没有侍奉好婆母(老人在这年阴历九月初病故于杭州),没有把家务管好,甚至连丈夫的无能也成了她的过错。生活的煎熬,社会的摧残,使她对未来已经完全绝望了,她不得不选择了自杀的道路。
临近年关,瞿秋白得表姐夫秦耐铭介绍,在无锡南门外扬名乡江溪桥(旧名镬子桥)杨氏义庄所办的杨氏小学(第七国民小学),谋得一小学教师的位子。这时,一家大小,嗷嗷待哺,小学教师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薪金,对于八口之家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母亲虽然已萌自杀之念,但对瞿秋白还是强颜欢笑地说:“阿双有了事做,每月可得些钱,家用渐渐有希望了。”然而,她内心明知债券累累,债主每日催逼,年关又近,邻居都在欢乐地准备年货,而自己家中却灶冷甑尘,一无所有,她是决心要舍弃儿女,离开人间了。
1916年农历正月初二日(阳历2月4日),金衡玉催促瞿秋白到无锡走一趟,她说:“你去看看学校在哪里?可不可住宿?以作开学准备。”她这样做,是晓得瞿秋白机敏,恐怕自己准备自杀的意图被儿子发觉,欲死不得,反不好看。瞿秋白走后,她没有立即自杀。她还舍不得年幼的阿垚(八岁)、阿谷(坚白,五岁),但是,她又害怕瞿秋白就要由无锡归来,不能再犹豫了。正月初五之夜,大雪纷飞,满城响彻爆竹声。母亲伏在瞿秋白书桌的煤油灯下,含泪写了几封请人代抚儿女的遗书,然后把剪下来的两盒火柴头,用烧酒和着吞服了下去。她步履蹒跚地走到儿子的床前,为阿垚、阿谷盖好了衣被,俯下身亲了亲儿子们熟睡的脸庞。这时,大女儿轶群忽然醒来,她睁眼看了看母亲,又翻身熟睡了。母亲环视了一下儿女的睡态,就倒在自己的床上。天明时,轶群看到母亲腹痛如绞,在床上乱滚,知已服毒。在邻居资助下,急忙请来西医急救,但是已经无效了。延至初六日(2月8日)晚,终于去世,享年四十有二,遗下六子一女。
初七日上午,瞿秋白接到父亲打来的电报,便与秦耐铭一起急忙从无锡赶回常州。在瞿氏宗祠侧门前,他看见一堆烧化的东西,晓得事情不妙了。他急忙走进院内,父亲啜泣着说:“人已经死了。”瞿秋白看到母亲的遗书、剩下的火柴头和母亲惨白痛苦的脸,悲恸地抚尸呼唤母亲,倒卧在床前放声大哭,痛不欲生。为了安葬母亲,瞿秋白到处奔走借债,典当衣柜,购得棺木一具,草草将母亲遗体收殓。因无钱买地安葬,瞿家将灵柩停厝于宗祠第三进西首的一间房中,灵台前供了一张母亲的照片,几缕香烟缭绕在灵前。母亲的死,极大地震颤着瞿秋白的心弦。母亲温厚善良的性格,母亲良好的文化修养,母亲身上纯真的爱,母亲对儿女的教养和期望……这一切,是他永生难忘的。母亲这样的好人,把一切美好和幸福都给了别人,给了子女,而她自己却成了穷困、势利、诽谤折磨下的牺牲品,被这万恶的社会的血盆大口吞噬而去。
亲到贫时不算亲,蓝衫添得泪痕新。
饥寒此日无人问,落上灵前爱子身。
这首《哭母》诗,表达了瞿秋白对母亲的深情怀念和对那个不合理的世道的怨恨。
母亲自杀以后,瞿秋白的大弟云白暂留常州,弟弟阿森(景白)和一位许氏阿妈,还留在宗祠。妹妹轶群同弟弟阿谷(坚白)往贤庄舅舅金声侣家暂住。过了几年,1919年前后,轶群又偕阿森、阿谷往杭州四伯父瞿世琥家寄居。瞿秋白的父亲瞿稚彬先是携阿垚到武昌二姑母阿多处做账房。二姑父周福孙是个大地主,不愿收留穷亲戚,厌恶之情溢于辞色。瞿稚彬受不了这种鄙视,遂偕阿垚往山东。先在堂弟、平原县知事瞿世玖(瞿廷韶四子)处做幕客。瞿世玖因“官亏”逃走,瞿世玮被拘禁。后来被释放,流寓济南,寄居于大明湖南岸百花洲畔一位好友王璞生家中,以教授绘画糊口。从此再没有回归常州,于1932年病逝。阿垚幼有耳病,丧失听觉,随侍父亲,打水、做饭、洗衣、缝补。父亲死后,流落道观中,人呼为“小道士”。后赴汉口,1936年死在那里。
瞿秋白把诸事安顿好,便独自一人到无锡江溪桥杨氏小学去了。这个学校只有他一个教师。月薪十元。有学生几十人,实行单级复式教学。因此,他是所有学生的共同教师。他教学认真,任劳任怨,国文、算术、音乐、图画各科均能胜任。学校设在杨氏宗祠内,四周都是农民的房舍。出校门,东行约二百步,是一条小河,叫做溪河,坐上小船,一天就可以驶到常州。学校的设备破败不堪,且有几个难驯的调皮学生,瞿秋白常常弄得很不愉快,丝毫感受不到工作的乐趣。他孤寂一人,目睹学校周围地方恶势力任意欺压农民的情景,同时又牵挂着星散在各地的家人,思想上的苦闷是可想而知的。他后来回忆这一段经历时,曾经写道:
后来我因母亲去世,家庭消灭,跳出去社会里营生,更发见了无量无数的“?”。和我的好友都分散了。来一穷乡僻壤,无锡乡村里,当国民学校校长,精神上判了无期徒刑。所以当时虽然正是袁世凯做皇帝梦的时候,政治思想绝对不动我的心怀。思想复古,人生观只在于“避世”。
在无锡任教期间,瞿秋白的生活非常清苦。他每月薪金十元左右,省吃俭用,除了添置日用必需品和书籍,还需把一部分钱补贴弟妹们。他十分关心弟妹们的自学。妹妹轶群从杭州写信来,他总是仔细地把信上的错别字一一改正,然后写信详予指正,并嘱咐她用功读书。学校周围都是农田村舍,课余时瞿秋白常到田野散步,跟农民聊天,了解他们的疾苦。他平易近人,态度和善,很受群众的欢迎。每当过节,群众总要请他吃糕饼团子。这时,他心中的苦闷会被冲淡一些。
悲惨生活的经历,使得即使是处于“避世”状态的瞿秋白,也没有停止对人生道路的思考和探索。1916年清明时节,他由无锡回到常州宗祠看母亲的灵柩。小时的朋友来看他,他悲伤地吟诵了上面那首《哭母》诗,然后说:
母亲自杀后,我从现实生活中悟出一条真理,当今社会问题的核心,是贫富不均。自古以来,从冲天大将军黄巢到天王洪秀全,做的都是“铲不均”。孙中山提出的“天下为公”,也是为了平不均。可见改革当今社会,必须从“均”字着手。
暑假,瞿秋白辞去无锡杨氏小学的教职,回到了常州。在北门外通江桥小皮尖村舅家金声侣处小住,并曾与阿森弟及阿妈许氏三人住在宗祠为母亲守孝。荒祠冷烟,生活十分清苦艰难,有时连蚕豆菜粥都难以维持。他写信给在武汉的堂兄瞿纯白,准备走出故乡,在外地重新获得学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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