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一定会原谅女儿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宽恕自己呢?怎么能不含着刻骨的仇恨诅咒万恶的林彪和“四人帮”呢?
爸,听人说,在夜深人静时,九泉之下的人会听到亲人的絮语和思念,这时,他们就会化作梦来与家人相会。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却常常希望它是真的,那样,我就可以和您在梦中见面了。爸爸,您现在在哪儿?您可曾听到女儿的呼唤?您是否知道女儿在您逝世一周年的时候,一个人在大西北的高原的月夜给您荒祭的事呢?
1970年11月28日,离您去世一周年还差两天。当时,我仍身不由己,来自四面八方的监视使我不能对您的死表示任何哀悼。于是,我只好提前两天避开那些人的注意来暗中悼念您。那天晚上,我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先回了宿舍,偷偷地在罩衣里面戴上早就准备好的黑纱。我来到单位外的一个事先选好的荒僻场地,对着您逝世的东南方向恭敬地默哀了三分钟,然后借着月光念了写给您的悼词。我对着苍天大地发誓:等到红旗盖上您的身体那一天,我一定要书寄黄泉告诉爸爸:林、陈、江之流垮台了,人民又得到解放了!好让您展开紧锁的眉头,再听您开怀的大笑……
冬去春来,第一年过去了,埋在我心底的愿望的种子没能冲破冰封的土层……
第二年又过去了,催苏唤生的春天还迟迟没有到来……
等啊,等啊,我们一直等了七年,才盼来了真正的春天:党中央揪出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现在,党中央终于为您平反昭雪了。爸爸,我真恨不得砸开死亡的铁门,找遍整个九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您,您听到了一定会高兴得拉着我的手重返人间。
亲爱的爸爸,十一年了,我不知在默默中给您写了多少封信,我既不能让人知道,又没有可投之处,可我却不停地写,不停地写……写在纸上的我不得不一封封毁掉,可写在心上的却铭刻得越来越深。现在,我终于给您发出了十一年来在纸上和心上反反复复写的这封信。它仅仅是我作为一个女儿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它怎么能装得下我积郁多年的感情,又怎么能表现您四十多年来的战斗生涯呢?它仅仅是一朵小小的白花,是女儿向您志哀和报春的一朵小小的白花。关于您一生的功过,党、人民和与您共同战斗过的同志是会给予正确评价的。
您虽然去世了,但您作为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革命形象,却永远不会在人民的心上泯灭……
安息吧,爸爸!
197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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