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您就要被押送合肥。您知道此去离泉台只有一步,您再也见不到妈妈和我,妈妈也知道这是你们的诀别,可你们这对为共产主义共同战斗了四十多年,同度忧患,感情笃深的老夫妻竟然没有掉一滴泪。您由于不完全性肠梗阻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妈妈强颜欢笑地为您切了一片薄薄的面包。为了安慰她,您忍着巨痛一口口把面包强咽下去。每咽一口,您都要流一头汗啊……
专案人员问您还有什么话要讲,您沉思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是油尽灯残的人,他们尽可随意给我做结论。但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有权利保留自己的意见。我相信历史会对一切做出说明。”爸爸,您就是这样威武不屈,一直到死,也没向江青和陈伯达他们低头。就要分手了,您无限深情地对妈妈说:“我怕是难见到亮亮了,等你看到她,要告诉她,爸爸对不起她,让她跟我受委屈了。但爸爸在政治历史上是清白的,是对得起她的。希望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跟着党,跟着毛主席干革命。我相信亮亮也会这样做的。”说完,您和妈妈握了握手,妈妈要送您也不让,就这样由人架着上路了。您和妈妈分别得那样从容,那样镇定,你们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想到的仍然是革命,是对党的忠诚,是共产党员的气节和对下一代的教育。爸,你们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人民,而惟一属于你们的女儿,却在临死前都没能见她一面,您死能瞑目吗?
爸爸,妈妈把您的遗言告诉了我,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九年了,我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您的话。“四人帮”被粉碎前,一个“黑帮”的女儿,生活的道路是多么艰难,她要不断地受到各种歧视和冷遇。有时,在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后,我真想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可是一想到您,我就又觉得不应该那样做。我随时想到我不单纯是一个陶斯亮,我是陶铸的女儿,有些人认为这是一个耻辱的称号,那是因为江青他们在您的名字上泼撒了污垢,可我则知道陶铸是一个坚强的老共产党员。我不能让自己的言行玷污了您的名字,给那些人留下攻击您的口实和笑柄。
五
您走后,妈妈很快就被强迫去广东了。爸爸,广东是您和妈妈战斗了多年的地方,你们在这块土地上流血流汗。您知道吗,至今广东人民没有忘记您。这种人民的怀念对一个共产党员来说是最可珍贵的,女儿把这点告诉您,您在九泉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我们去广东农村帮妈妈安排了新家。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屋,阴暗潮湿,四面漏风,有很多虫子。这间房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记忆中,这不仅仅是因为体弱多病的妈妈在这间房子里孤苦伶仃地生活了三年,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和妈妈在这间小屋子里度过了您逝世后最初的一段时日……
1969年12月的一天,被林彪一伙控制的广州军区突然有人来找妈妈,通知我们:您到合肥后43天就死去了,时间是11月30日24时15分。闻讯后,妈妈虽然脸色铁青,但在来人面前仍然是那样沉稳持重,一直到人走才簌然泪下……我们坚决要求去合肥料理您的后事,但是遭到了拒绝,一直到今天,我们都不知道您的遗骨沦落在何处……
一个为党、为人民的革命事业战斗了四十多年的老共产党员,就这样被林彪、“四人帮”残酷迫害,夺去了生命。那时,像您这样的老革命,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不知有多少啊!这些用血和泪写成的事实,就是林彪、“四人帮”所谓的“对资产阶级全面专政”的政治内容。爸,今天可以告慰您的是:这些淋漓的鲜血已经提醒人们,永远记住这些奇耻大恨,认真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了。
爸爸,您的女儿是个医生,曾给许多病人看过病,曾在许多病人弥留之际进行抢救,也曾守护过许多病人与生命告别。可是,在您病中,我却没能给您喂过一次药,打过一次针,甚至在您临终之际,我都不能让您看上一眼……爸爸,女儿对不起您……女儿实在对不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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